<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剛上小學,記得我們村有一間缸瓦廠,自然也有一口缸瓦窯。當年這里出產的陶制品種類繁多、質量上乘、物美價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缸瓦窯呈長條形,窯身有三四十米長,沿山勢而建,頭小尾大,一半埋在地下,一半裸露在地面,猶如一條趴在山坡上伺機而動的巨蜥。窯身開有幾個側門,便于工人搬運缸瓦。平時不燒窯的時候我們經常進去玩,窯肚是拱門形的,后面那頭約有兩米高,而前面那頭高度不足一米,所以裝窯的時候大件的缸瓦擺放在后頭,小件的擺放在前頭。窯身上面搭有瓦棚,避免缸瓦窯遭日曬雨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缸瓦廠緊挨著缸瓦窯,既是制作陶器的作坊,也是存放產品的倉庫。廠房雖然簡陋,但很寬闊,里面擺了很多缸瓦和沒有燒制的泥坯。生產的缸瓦主要有甕缸(水缸)、缸盆、瓦煲、瓦盅、碗碟、埕埕罐罐等,這些都是很古樸實用的陶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缸瓦廠住著兩三個缸瓦師傅,好像是從廣西那邊請過來的。他們用的陶泥采自當地水田深層的黏土,俗稱白鱔泥。在白鱔泥里加適量的水,赤腳不斷反復踩踏進行煉泥。把這些煉好的陶泥切割成一塊塊的,放在簡陋的模具上壓坯。把泥坯放在一個木板做的轉盤上,反復轉動,觀察產品是否厚薄一致、是否對稱均勻,用小刀或竹片進行切割修補,這叫修坯。最后用布條或毛刷在陶坯表面涂抹一層膠狀的泥漿,就是上釉。老革命家謝覺哉曾用詩句描寫過制陶的過程:“配料調色細且精, 塑形繪影藝超群;方知日用尋常品,曾費勞工無限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一次我們去看缸瓦師傅做水缸,由于所用的陶泥太濕軟,部分泥坯太薄,就看見水缸慢慢往里凹塌,師傅趕緊伸手進去扶,可另一個地方又凹進去了,最終顧此失彼,爛泥難扶,整個缸體塌了下去。我們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哄笑,師傅又氣又惱,說有什么好笑的,你們來做一個試試。然后狠狠地用腳踩了幾下,只見已經成型的大水缸頃刻間又變回了一堆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師傅做一件缸瓦泥坯真的不容易,既要靠手藝也要有耐性,酷夏要經受滾滾熱浪,嚴冬要面對凜冽寒風。那時做缸瓦只有如煲、盅、碗等小件的陶器有一些簡陋的模具,大件的陶器就沒有什么模具了。每一個缸瓦都是靠師傅手壓、纏捏、刮削而成,所以同一品種,都可能大小不一,高矮有別。但每件產品,師傅們都精益求精,一絲不茍,保證質量。清代詩人龔鉽有《陶歌》曰:“尋常工作經千指, 物力艱難那得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燒缸瓦窯一般安排在秋冬季。選一段天氣晴朗的日子,把平時做好的缸瓦泥坯小心搬進窯里,按照大小和燒制溫度的不同要求,分類分段分層整齊碼放好。用磚頭泥漿將窯身的側門封閉,等距離留幾個碗口大的用于觀察火候和添加柴火的窯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燒窯時,要從村里抽七八個精壯勞力,分班不間歇往窯口和窯孔塞木柴,師傅在一旁指導,要連續燒兩三天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因為燒窯的次數少,燒制的陶器質量不錯,出產的缸瓦也是廣大農民日常生活需要的,適銷對路,“不靠衣衫扶身價, 唯依本質令人愛”,所以缸瓦廠的產品供不應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窯都會有一些有點瑕疵的次品,比如有稍稍變形的,有小小色差的,有微微掉釉的,這些其實跟正品差不多質量的陶制品,大都贈送給我們這些缸瓦廠的鄰居了。那幾年我們家的水缸、洗碗盤、腌菜壇子、米甕、瓦煲等物品,幾乎都不用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約七十年代中期以后,就再也沒燒過缸瓦了。記得有一年暑假,家里水缸開裂滲水了,有一天父親叫我跟他一起去廣西的廣平圩買新水缸,要我幫忙抬回來。我們是拿著一條竹杠、一捆籮繩步行去的。當時去廣平圩十幾公里,都是崎嶇險峻的山路。那年我只有十二三歲,讓我空手走那么遠的路,也是很辛苦的。剛好那天廣平圩沒有我們需要的那種水缸賣,回來的路上有一個同行的熟人對我說:“今天你們沒買到甕缸,真的算你幸運了,五六十斤重的大甕缸,你倆父子抬著翻山越嶺,非常辛苦不說,萬一半路腳下一滑摔倒了,打爛了大甕缸,你說倫陣不倫陣(狼狽)?”想想也是,如果我們的缸瓦窯還生產水缸,又何至于千里迢迢走那么多冤枉路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些年,我們常常去參觀缸瓦師傅制作缸瓦泥坯,看著一堆灰泥巴,經過師傅靈巧的雙手,神奇地變成了一件件精美實用的生活用品,從心底敬佩勞動人民的勤勞智慧。我們有時也跟著師傅學,用泥巴捏一些如缸杯碗缽等小東西,在上面畫一些花草禽鳥,雖然捏得歪歪斜斜畫得不倫不類,但起碼鍛煉了我們的動手能力,也提高了我們的想象能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喜歡燒窯的過程,因為非常熱鬧。當年農村缺乏娛樂生活,特別是秋冬季,天氣變得寒冷,我們只能早早睡覺。燒窯的日子,我們吃完晚飯可以去看大人燒窯,站在或蹲在窯的旁邊,感到非常溫暖。還可以偷偷跟著師傅透過窯孔觀察那些在窯肚里被燒得通紅的缸瓦,感受高溫燃燒帶來的無窮變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缸瓦窯廢棄后,我們還經常溜進去,尋找遺留下來的一些小陶制品和一些光滑漂亮的陶片,撫摸著窯壁上被燒得堅硬如鐵有點鐘乳狀的磚頭,真有一種到文明古國考古探幽發現寶藏的新奇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過了幾年,缸瓦廠拆掉了,村里在這塊地上新建一間兩層的集體糧倉。而長長的缸瓦窯,四周雜草叢生、瓦礫遍地,經不住悠悠歲月的風雨侵蝕,最終也悄然倒塌了。目前這一帶建了民房,缸瓦窯的蹤跡已無可尋覓,只有在我們的記憶深處,還鐫刻著它曾經給我們帶來過的童年快樂和文化熏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 (照片來源網絡,致謝)</i></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凤庆县|
雷波县|
开原市|
陇南市|
沾化县|
和平区|
河间市|
澎湖县|
巢湖市|
灌云县|
新邵县|
长武县|
沂源县|
潼关县|
黄陵县|
宜兰县|
大宁县|
兰溪市|
九江县|
资源县|
江津市|
长白|
柳林县|
漳平市|
元氏县|
固安县|
舟曲县|
册亨县|
和田市|
巩留县|
泾川县|
湘潭市|
松溪县|
景谷|
博乐市|
通州区|
中山市|
奈曼旗|
丹江口市|
天全县|
正蓝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