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隨想（52）悟空傳

慢慢相遇

那一天，我在開場前的最后幾十秒趕到商場，從一樓的自動扶梯開始，一路小跑到五樓影廳，氣喘吁吁找到座位，熒幕上已出現龍標的畫面，真真恰到好處。當“悟空傳”三個字映入眼簾，我的心開始砰、砰、砰跳個不停，涌起一種莫名的感傷，仿佛多面未見的朋友，突然又重新走進了你的心里。當然，我來電影院的路上已經為自己打了防疫針，不敢奢求電影改編的多好，畢竟一萬個讀者眼中就有一萬個哈姆雷特，一部經典的原著想要化身成一部成功的電影，難上加難。但是，一場電影，只要有那么一兩處，有那么一瞬間，可以打動人心，這就夠了。 好吧，我承認這次也不例外。失望還是不少，影片和原著關系不大，愛情與抗爭的兩條主線刻畫的也不夠深入，剔除了書中的唐僧在心中對所謂信仰產生的疑惑以及沙僧卷簾面對權力時內心的畏懼和唯唯諾諾。另外，限于時常的關系，八戒天蓬和阿瑤之間美如銀河般燦爛的愛情沒有濃墨重彩地展開講述。更重要的是，電影沒有展現出戴金箍的孫悟空和不戴金箍的孫悟空之間的痛苦抗爭，這一點實在是令人無法原諒。整部電影，劇情不及格，畫面和配樂還勉強值回票價，建議最忠實的原著黨還是不要觀影為妙。而我，也只是在紫霞說出絕望的話讓悟空放棄抗爭，魂魄飛散的時候被感動的流下了一滴眼淚以外，其它就再也找不回當初讀這本小說時的感覺了。 一不小心，距離“當初”也有十數年了。2006年夏末，我還是一名剛從軍校畢業的排長，對未來的人生充滿了美好的向往，對馬上要開始的工作激情滿滿，就像一塊燃燒正旺的碳火，雖然渺小但無畏艱險和挑戰，哪怕對面是一座雪山也有信心將它融化。可是，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我分配到了另一支部隊。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單位，陌生的工作，我一個人站在高處，任憑風吹雨打，煢煢孑立，踽踽獨行。我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發奮地工作卻被周圍的人稱為“傻子”，我的人生觀世界觀正面臨著初入社會后的最嚴峻的考驗，深陷迷茫找不到方向，被黑暗籠罩卻發現不了光明。信仰崩塌，就在眼前。 那些日子，我把一切壓在心底，身心的折磨和疲憊讓我異常痛苦。我會坐在路基旁的一塊大石頭上看不遠處的油葵和玉米，從夏末看到深秋，從清晨看到黃昏，看著它們茂盛地生長，看著它們蕭索地枯萎。我看著蝴蝶不再田間纏繞，我聽到昆蟲不再林間鳴叫，我感到丟掉的愛情在心間隱隱作痛，我知道苦悶在身體里以疼痛為養分正茁壯地成長，不可遏制。這個時候，我機緣巧合的在手機上讀到了今何在的小說《悟空傳》，就像一個自閉的人找到了打開心靈枷鎖的方法。我把這本小說當成另一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把所有的苦悶孤獨都向他傾述，而他也會用“生我何用？不能歡笑。滅我何用？不減狂驕。”來勸慰我。 后來，我從書店買來了一本典藏版的“悟空傳”并放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可是，我卻再也沒敢打開它。那個迷茫的少年已然遠去，物是人非，怎么可能在書中重新找回來。不過，我還是會向身邊的朋友推薦這本書，末了，總會用一個詞來強調我第一次看到它時的感受，那就是淚流滿面。 不錯，我經常會被某些書籍和影視等作品感染而不能自已，拋開自帶的多愁善感的因素，大概和這些作品可以通過文字、畫面、配樂、色彩等多重手段調動人的情緒有關。我曾被很多影視作品里的某些場景感動的一塌糊涂，也曾和很多讀到的文字產生共鳴。但是，只有“悟空傳”這一本小說可以直抵我內心深處觸動最柔軟的部分，讓我邊讀邊淚流滿面。我沒有夸大這本小說藝術水準的意思，超越它的皇皇巨著多不勝數，只是這本網絡小說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出現在我的面前，完美地契合了當時迷茫痛苦無力掙扎的心境，早幾年或晚幾年讀它恐怕皆不能帶給我彼時的震撼。 時過境遷，時移世易，“悟空傳”這部當年號稱“網絡第一書”的小說，至今已經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已然足夠漫長，長到可以改變一個人涉世之初的理想和為人處世的準則，長到可以掩飾住內心的真實情感和對待云一般自由生活的渴望，當然也可以長到住在我們心里的那個孫悟空也悄然間開始了他自己的千變萬化。 央視版“西游記”里的美猴王美輪美奐，調皮活潑，惹人喜愛，像個真正的猴子沒有煩惱。里面的所有角色正符合兒時眼中的世界，神仙都是好的，妖精都是壞的，善惡分明，好人壞人都寫在臉上，一看便知。 長大后到了正青春可以肆意揮灑愛的年紀，看到“大話西游”里的至尊寶，才明白縱是會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也逃脫不了上天既定的命運安排。哪怕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哪怕可以腳踏隨處飛翔的五色云彩，哪怕可以打開時光倒流的月光寶盒，最后還是一樣地割舍掉心中的摯愛，不得不臣服于上天的安排，像一條狗般的茍且地生活。 然后呢？便是踏入社會的我們看到了《悟空傳》里的悟空，面對既定的規則和方方面面的權威而發出的來自靈魂的吶喊和反抗。我們不服，沒有什么總是對的，沒有什么不是不能改變的。我們妄想著可以對抗并改變一個單位，一個集體，一個國家。我們反抗一切，包括自己。就像沒戴金箍的真我與戴著金箍的假我拼死抗爭。很顯然，那個帶金箍的假我和書中戴著金箍的悟空取得了“勝利”。可是，戴著金箍的假我活了下來，再也沒有勇氣像戴著金箍的悟空那樣醒悟過來，然后在上天面前發出最后的吶喊，繼續戰斗到粉身碎骨煙消云散。 戴著金箍的假我慢慢地變成了真我，開始了麻木并順從地生活。我們曾經的反抗什么也沒能改變，到最后只改變了自己。我們開始嘗試著當面人云亦云背后說三道四，習慣了得過且過不求上進，學會了阿諛奉承勾心斗角，不知不覺已然活成了曾經最讓我們討厭人的樣子。可是，在某個突然醒來的夜晚，在黑暗里沉思的我們還會記起曾經在心底里那最響亮的吶喊嗎？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文中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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