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浪 張林 撰文<br>王紅 供圖 <font color="#9b9b9b">激戰前夜的囤兵洞里,突擊隊員看到王紅換膠卷如同他們裝卸彈夾。事后,王紅問突擊隊員李宗根,當時在想啥?他說,你真敢跟著我們一起沖啊,而不是鉆在洞里......(尚侯風攝)</font> <b>一、王紅口述的戰斗經過</b><br><br>1986年10月14日上午,老山前線一場殘酷激烈的拔點作戰即將打響。蘭州軍區47軍139師416團2營“特功五連”攜配屬分隊共約200人,準備對老山604和968高地進行突襲,消滅盤踞的越軍,“快進快出,打完就走”,代號 “蘭劍B行動”。<br><br>他們身后,有軍區、軍、師、旅炮群的30多個炮兵連進行火力支援,還有十幾臺攝像機和上百臺照相機準備全程記錄這場戰斗。<br><br>戰斗原計劃在黎明時發起,但因為濃霧導致視線嚴重受阻,進攻推遲到了中午,改為強攻。<br><br>此時,我軍的沖擊出發陣地上,47軍攝影干事王紅瞪大眼睛,緊盯著前方,同時專注地聽著周遭的動靜。雖然他沒有被編入突擊隊,也沒有人要求他跟隨突擊隊拍照,但是他決定跟著沖上去。47軍在戰爭年代攝影工作活躍,英才輩出,這讓王紅心馳神往,同時他是集團軍戰前成立的“軍魂戰士新聞攝影學會“的負責人,雄心勃勃要學習那些偉大的戰地記者,在第一現場,在第一時間,拍下真實的戰斗,拍到那面“攻無不克”的戰旗插在敵人陣地上。<br><br> <font color="#9b9b9b">特功五連攻無不克戰旗</font> <font color="#9b9b9b">王紅在前線。(選自《解放軍畫報》劉鐵生報道《軍魂之歌》)</font><br><br> 事后看,這是對戰爭完全不了解而產生的一廂情愿的天真想法。<br><br>王紅說,10月12日,在駐地召開了“蘭劍B”行動誓師大會,氣氛相當凝重,天下著小雨,云層低得像壓在頭頂上。部隊已經30多年沒打過仗了,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記得那天,軍首長分別給突擊隊員們敬壯行酒,現場特別安靜,安靜到什么程度?能聽到軍裝下士兵肌肉的抖動,有人的槍托也在抖。一個老兵緊張到臉上肌肉抽動變形,握著槍的手上骨節在啪啪響,軍政治部周主任走到他跟前說,你忍不住就喊出來!話音剛落,那個老兵突然爆發,嗷地狂吼起來,啊——緊接著,瞬間收聲。四周又靜寂無聲。這種釋放,讓天地動容。 <font color="#9b9b9b">喝壯行酒時的怒吼者。30多年后,戰友牛延平告訴王紅,這位戰士叫劉新社,西安閻良區人,九班戰士,作戰前守備師調過來的,在“10.14”戰斗中犧牲了。追記二等功。<br>牛延平說,我也背過劉新社,當時他已經犧牲,但是他間接地救我一命,由于我的槍故障,我換了他的槍,接著跑入我班作戰陣地,突然從一個洞里鉆出一個越軍,我頭都沒來得及回就開槍,接著回頭那個越軍被打倒了。如果我拿著那支打不響的槍,他就把我的給斃了!我的運氣超好,在沖擊過程中,根本就是憑第三感覺開的槍,本來那家伙應該比我動作快,反而被我給打死了,你說是不是我運氣好?</font> 當晚回到落水洞,我向處里領導報告,要求隨“特功五連”出擊。<br><br>我當時躊躇滿志,雄心萬丈,一心要摘取攝影界的《高山下的花環》。處領導說他定不了,我找到周主任,主任明確告知,你就在指揮部拍資料。我開始暗中行動,給炮旅的攝影干事陽金鎖打電話,讓他替我去保障指揮部 “10·14”作戰拍攝,然后,我和一位攝影記者結伴于13日來到老山主峰,部隊不讓往前走了,我用兩個彩色膠卷換來了416團保衛股長的恩準,派兩名戰士護送我來到最前沿的74號陣地。 <font color="#9b9b9b">“蘭劍行動”時47軍指揮部實況,指揮員都被眼前直播的畫面所吸引。右下角只露半個腦袋的攝影干事陽金鎖說,一看到這幅照片,就想起王紅為了到前沿,讓我頂替他到軍部拍攝照片的事 (張祥海供圖)</font> 剛上陣地,就有人叫我,王干事,接軍首長電話。我跑過去拿著電話問,哪位首長?<br>對方是個陌生的聲音:“傳達軍首長指示,王紅接到電話后立刻返回?!?lt;br>“哪位首長說的?”<br>對方回復:“首長指示傳達完畢?!?lt;br>“好吧,我知道了?!?lt;br><br>熟悉我的人知道,我是個死倔筋,這種時刻,不用槍逼著我,我是不會回去的。<br><br>在囤兵洞半醒半睡地熬過了漫長的夜晚,有一刻我打開日記本想寫點啥,但寫了幾句寫不下去,心一橫,死了拉球倒,啪地合上本子睡覺。<br><br>14日早上一睜眼,洞子里沒人了,鉆出來一看,突擊隊員們正各盡所能各取所需地吃早飯,有人用匕首咣咣地開罐頭,有人圍著鍋吃,有人用塑料袋盛米飯,反正能吃到肚子里就行。<br><br>吃完飯又是在等待,等天氣放晴。 <font color="#9b9b9b">彝族戰士羅卜基烈士生前最后一張照片。羅卜基是想當英雄的,他背了四個壓滿子彈的彈夾,13枚手榴彈,甚至有人說他背了一只避邪的公雞。羅卜基后撤時,為保護俘虜,被彈片擊中犧牲。(王紅攝)</font><br><br>中午12點58分,我軍萬炮齊鳴,那種爆炸的聲音不是聲聲相連,而是像狂風一樣嘩地連成一片,大地震動,空氣顫抖,亂石橫飛,排山倒海。不久,越軍的炮兵也開始還擊。 這時候,不知為什么,我的身體也像風中的樹葉那樣簌簌亂抖起來,我的意志告訴我,我不害怕,但是我的生存本能卻把我的膽怯顯露無疑。我趴在那里用特別快的語速在問自己,“上不上、上不上、上不上?思想斗爭特別激烈,我這才知道,說自己不怕死那是假的。<br><br>此時,我軍炮火延伸,工兵發射導爆索引爆地雷,開辟通路。我站在戰壕里的一個高點上,不時地伸頭看一眼外面的情況。幾名突擊隊員貓著腰從我身邊沖了出去,他們也非常緊張,有一發導爆索打出去后,一隊扛著導爆鞭的工兵在陣地前沿緊張的原地打轉,我指著前面大喊,敵人在那邊!<br><br>也許就在這時,戰壕里的416團戰士報道員尚侯風拍下了我的照片。他也在戰壕里,離我十多米遠,是用長焦拍的。事后回憶,我完全想不起來當時為啥做這個動作,嘴里說了什么,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太緊張了。 <font color="#9b9b9b">王紅準備出擊 (尚侯風攝)</font> <font color="#9b9b9b">突擊隊員沖入敵陣 (王紅攝)</font> 突然,仿佛一切都靜止了,震耳欲聾的聲音也消失了,我眼前出現了一個畫面,一發炮彈爆炸,隨著氣浪沖起,一個戰友在空中翻滾。這種震撼特別迅猛有力,我熱血沖騰,怒發沖冠,瞬間躍出了戰壕,朝前沖。<br><br>我貓著腰邊跑邊按快門,陣地上的紅土被炸得像棉花一樣松軟,突然看到紅土中有一只手伸向我,浸滿血的紗布把他的頭包得只剩下兩個白眼仁兒。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是讓我過去,還是不要過去?我下意識地對著他拍了兩張橫片、兩張豎片,幾名救護隊員就開始把他往回拖。我很快來到了突擊隊長馬權斌身邊。他在604高地指揮戰斗,顧不上理我。 <font color="#9b9b9b">馬權斌在604高地指揮戰斗。他看到這張照片后質問王紅:“你怎么拍照的?我就這么丑?我拿著沖鋒槍的照片在哪兒?”(王紅攝)</font> <font color="#9b9b9b">戰斗中輕傷不下火線仍指揮戰斗的突擊隊長馬權斌(突擊隊員攝)</font> <font color="#9b9b9b">激戰中身負重傷的戰斗英雄顧金海,他那聲“先救隊長”的吶喊震撼了無數人(張祥海供圖)</font> 戰斗一打響,我們的戰士只要沖出戰壕,就有傷亡,就有重傷員被送下來。我看到大片的鮮血和傷員無知覺的臉,頓時忘了拍照,往背上背了一個就走。依稀看到這個傷員軍衣上有個“甲”字。<br><br>傷員很沉重,我幾乎把腦袋抵到地上才能移動。我呼哧呼哧喘著氣,累得半死才把傷員馱到戰壕里,接應的是四醫大見習軍醫。我大喊,趕緊救!可是那軍醫說,人已經沒了。氣得我直想高聲罵娘(事后得知,這位烈士軍衣上的字不是“甲”,而是“申”,他叫申文忠)。 <font color="#9b9b9b">王紅手腳并用,將烈士申文忠背回陣地。胸前掛著的相機也顧不上了。事后王紅向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匯報時說,在戰場上我當起了救護傷員的衛生員,耽誤了拍照。張愛萍說,你做得對,你首先是一名軍人,然后才是記者。(尚侯風攝)</font> 我完全忘了攝影這事兒,轉身又沖出去抬傷員。只見四個兵抬著一個傷員艱難跋涉,傷員腿在前,頭在后。在一個彈坑邊(這里是開辟出的通路),兵們先把傷員的兩條腿放進去,準備過彈坑。我跳進彈坑,托起傷員,往前送。就在我轉身的瞬間,突然感到一列飛馳而來的火車帶著巨大的慣性,轟地一聲撞上了我的后背,一口氣嗵地堵在了嗓子眼,氣吸不進也吐不出,我像一只被針扎的氣球瞬間癱倒在彈坑里。<br><br>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彈片從左后腰腹部打進我的身體,打斷我的左肋,肋骨刺穿了脾臟,彈片改變前進方向,進入左肺,在距離心臟兩厘米的地方停住了。<br><br>當意識到我負了重傷之時,腦子里閃過兩個畫面,一個是我活該,違抗軍令偷跑上陣地,被送軍事法庭受審;另一個是我老娘滿含熱淚的雙眼。老娘聽說我要上前線,表面裝得很平靜,但轉過身跑到廚房哭得稀里嘩啦。她說,兒子,上了戰場要保護好自己,能拍到照片最好,拍不到也別太勉強。<br><br>這兩個畫面因為不符合人們的思維習慣而顯得奇怪,但卻是千真萬無確,終身定格在我的腦子里。<br><br>接下來意識到有人來救我。衛生員在給我包扎。我的傷口不大,只有一元的硬幣大小,但血卻像噴泉一樣往外涌。自救互救、上下肢受傷止血是突擊隊員們必學技能,但沒有學過軀干怎么止血,五六條止血繃帶像扎腰帶那樣死命纏,我肚子上被勒出的青紫痕十幾天都下不去。<br><br>尚侯風看到我受傷,沖過來抬我,他說我后背都是血。事后小尚在全軍一個攝影學習班上介紹情況時說,我當時說的是:“小尚,全靠你了,你可不要丟下我?!?lt;br><br>有位記者從北京給我打電話,問我說過這些話沒有,“這對你的印象損害太大了”,他說。<br><br>我雖然記不清我當時說了啥,但尚侯風是個老實娃娃,我相信他說的是事實。人在即死未死之際變得特別無助脆弱,求生的欲望會格外強烈。 <font color="#9b9b9b">王紅說,這張照片的傷員是我,背我的人叫陳國華,是梁子拍的</font> <font color="#9b9b9b">90年代的老山主峰戰壕</font> 從前沿陣地到老山主峰,是一段艱難而曲折的上坡,彈片橫飛,戰壕被炮彈炸塌的地方不少,上去下來的人很擁擠,一會兒要小跑,一會要臥倒。很多傷員沒有犧牲在戰場上,而是死在這條危險的路上。<br><br>我躺在一個簡易擔架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戰友們冒著呼嘯的炮彈將我接力后送,能聽到他們大口大口的喘氣聲。我時不時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同時幾個人撲到我的身上,緊接著泥土稀里嘩啦砸下來。<br><br>戰壕狹窄,與對面來人相遇時,如不能側身通過,對面的人就往地下一趴,讓擔架員踩著他們的后背通過。這種鏡頭,電影導演導不出來。正走著,我突然問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我的相機呢?”戰士說,拉球倒吧,保命要緊。<br><br>到了南溫河蘭州軍區野戰醫院,我被定性為胸腹聯合創傷,為了保命,切除了我的脾臟。第二天,直升機將運到昆明空軍醫院。傷口拆線后,我又被轉運到西安四醫大,在那里進行了取出彈片的胸外科手術。 <font color="#167efb">南溫河野戰醫院手術室。這是王紅受傷前拍攝的照片。10月14日,王紅在戰斗中負傷后,就在這張手術臺上切除了脾臟 (王紅攝)</font> <font color="#167efb">開始醫生以為王紅是輕傷員,發現他腹腔大出血,是死亡率極高的胸腹聯合傷后,才緊急做了脾臟切除手術。(郭建民攝)</font> 術后醒來,一位戴著金絲眼鏡斯文的老教授在眾醫生的陪同下來看我,一位醫生介紹說,你的手術是教授親自做的,很成功。算你的命大,那個彈片距離你的心臟只有兩公分。你知道嗎?里根總統遇刺時,子彈距離心臟也是兩公分。我跟著幽默了一句,里根總統的手術也是咱們教授做的吧?<br><br>多年之后,一次與地方的朋友聚會,有人否定那場邊境防御作戰,他說,王紅,你不是參過戰嗎?你說說。我突然爆發了:“你讓我說是吧,我現在要有一把槍,我立馬把你斃了!”舉座皆驚。<br><br>我這條命是賺的,要好好活著,活得有價值有意義。<br><br><b>作者點評</b>:也許王紅沒有意識到,他沖出戰壕的那一步,創造了歷史:他是47軍在老山作戰中首個跟著突擊隊沖上敵陣的攝影干事,是第一個拍下現場戰斗場面的人,是第一個在戰斗中背下重傷員的新聞干事。雖然他在十幾分鐘后重傷倒地,雖然他是戰勝了內心的恐懼、怯懦與猶豫才沖上去的,但這恰恰證明了他是一個勇者。試想一下,哪個不怕死?克服死亡恐懼需要多么強大的內心力量?只有能夠用意志戰勝恐懼又勇猛沖鋒的人才是真實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無愧于英雄稱呼的人。<br><br>王紅最終用行動證明了他的血性,他的無畏,他的男兒之志。<br><br><br><b>二、又一次“蘭劍B”(《穿越硝煙的面孔》影展前言)</b><br><br>讓從戰場上滾下來的人再回憶一遍戰場經歷,是一件很虐心的事。對于和平年代的人而言,戰爭是異常、是遙遠的故事甚至是獵奇。而對經歷過槍林彈雨,有過被炮火覆蓋、身邊戰友傷亡的人來說,戰爭經歷是一塊輕易不愿觸碰的回憶的疤痕,是“你們”根本無法體會的生命體驗。<br><br>見過死亡,才知道生命的意義。曾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才知道活著的價值。當你知道生命在成噸的鋼鐵面前是多么渺小,你便切實體會那個能給你成百噸鋼鐵屏護的后方叫做“祖國”。<br><br>1979年、1986年,我們各自在戰場上也帶著相機。但我們基本上沒拍。本能地,在各種戰爭準備活動中,你覺得站在旁邊舉著相機是個挺格格不入的事兒。當時我們沒有理解戰場攝影也是一種戰斗,而且是“二戰”時美軍、蘇軍都有的編制。 <font color="#9b9b9b">1979年楊浪隨部隊參戰。攝于2月17日晨炮火間隙,坦克縱隊尚未渡河之際。</font> 1979年作戰時全軍區編畫冊只有80個人的署名,而且那畫冊里切實在戰斗火線上拍攝的瞬間也不多。后來有了“蘭劍B”,這是老山輪戰中我軍戰地攝影史上劃時代的一頁!<br><br>許多“戰地攝影”屬于在戰區范圍內的攝影活動,其與隨著突擊隊沖鋒、在彈道的縫隙中、在炮火覆蓋之下舉起鏡頭并按下快門是無法同日而語的。專業攝影師能夠走向前沿,在士兵和陣地的包裹中拍下畫面已經不易;身邊的這些人就是防御陣地中的一塊石頭、是貓耳洞里的一條赤裸的隨時準備射擊的生命,你和士兵一樣,區別只在武器上是否帶著鏡頭。 <font color="#9b9b9b">1987年,王紅出席老山防御作戰表彰大會留影 (柳軍攝)</font><br><br>王紅屬于后者。他也是“蘭劍B”攝影的參與者之一。在“蘭劍B”之前,從沒有人想到戰場實況是可以被“現場播送”的;沒有人想過攝影師就是突擊隊的一員,并且是在每個分隊都配置的;更沒有人想到過消滅敵人包括英勇犧牲可以被現場記錄!這一切在“蘭劍B”中實施的,當然是對戰場把控能力完全的自信;對勝利的全程把握乃至對包括攝影師在內的士兵的充分信任。還必須提到的是,攝影器材的輕量化如同裝備的優勢也提供了物質保證。<br><br>即使如此,此后在戰斗中犧牲的袁熙、李斌烈士和伴隨戰士沖鋒的攝影員們拍攝的鏡頭永遠值得我們回味;王紅在那天被炮火拋起來的一瞬,也為他的未來留下了不可復制的光影。知道他在拍《穿越硝煙的面孔》,這是他的又一次“蘭劍B”。<br><br><br>用肖像攝影來表現“戰爭主題”?用人物面部的情緒細節、光影變幻來刻畫激烈對比的內心情緒?用幾十幅這樣形式上重復的肖像畫面來構成宏大的歷史回顧的意蘊——且不說這意蘊的指向?從30歲到65歲,當年是義無反顧的搏命地拍攝;今天,在經歷了人生起伏折轉之后,這一場拍攝又是為了什么?<br><br>我們深深知道,每一個從戰場上滾下來的人都有不同于常人的生命體驗。但是王紅要把自己從這體驗中超越出來,觀察他者的應激反應并且把這反應捕捉并凝固起來,其與“蘭劍B”在發起沖擊前貓耳洞里拎著相機發抖的瞬間感受是一樣的。這次的“沖擊”是必須有文字伴隨就像當年必須有炮火伴隨一樣。<br><br>幾十年后,帶著“面孔”的這些人已經無須戰斗,他們共同擁有的只是一場局部戰爭的經歷;他們是否被這經歷所觸發、鏡頭如何捕捉這一瞬間、這些瞬間的“面孔”是否能夠告訴我們更豐富的人生際遇?我們讀它的時候還能有那種瞬間血液沖上腦門的體驗嗎?<br><br>這其實是我們想問讀者的。 <b>三、三個老兵的心愿(《穿越硝煙的面孔》影展后記)</b><br><br>今天,戰友在這里重逢。<br>有人近在咫尺,有人遠在天邊。<br>有人已在天界,有人尚在人間。<br>但是我們記牢了當年說過的兩個字:不忘。<br>哪怕你躺在遙遠的邊關,我會一次次來看你。<br>一步三回頭。<br><br>穿越硝煙,戰友重逢,要感恩戰友王紅,還要感恩那些支持、保障、資助王紅的眾多戰友。<br><br>10年,8萬余公里,拍攝360多個參戰老兵,軍種涵蓋作戰、偵察、工兵、通信、醫療、后勤、政工等,現展出的被軍委和大軍區授予稱號的英雄人物10人,榮立一二等功者27人;拍攝收集圖片數萬張,其中的1000多張用在他編輯的《417·番號鐫刻在那拉》和電視紀錄片《煉獄之戰》中。<br><br>多少苦多少難都自己咽下去,就為了這穿越時空的重逢。<br>問王紅,是什么力量在支撐他,他只答了兩個字,“感恩”。<br><br>1986年10月14日,王紅不顧軍首長讓他立刻返回的命令,跟隨突擊隊突入敵陣。激戰中他抬著傷員后送,突然被彈片擊穿腰部,導致脾破裂,生命垂危。在王紅昏迷之前,他看到數十位戰友接力抬著他艱難前行,頭發梢上的汗珠結成了一個個泥球。從前沿到老山主峰,再到后方醫院,是無數個戰友接力才保住了他的命。<br><br>之后,他的徒弟、“軍魂戰士新聞攝影學會”的攝影員袁熙、錄像員李斌在另一次戰斗中雙雙犧牲。生命的接力,生命的沖擊,改變了王紅的生命軌跡,他在之后的人生中,執著地尋找戰友,看望烈屬,為烈士移靈,參加社會公益,用鏡頭記錄解甲老兵心中永不消逝的軍魂。<br><br>一張張面孔布滿滄桑,一段段情意歷久彌新。<br><br>《面孔》的策展人楊浪是1979年參戰的老兵,那年他23歲,是軍旅詩人也是戰士。在凌晨架設重舟浮橋的戰斗中,敵人機槍打在門橋上叮當作響,身旁有傷員倒下,牽引門橋的汽艇擱淺,穿著救生衣的他高喊著“共產黨員們立功的時候到了!”和戰士們一起跳入紅河,扛起門橋。 <font color="#9b9b9b">楊浪是著名媒體人,離開部隊后,曾任中國青年報主編、《財經時報》總編輯、《證券市場周刊》主編、《三聯生活周刊》主編等,有《地圖的發現》等多部著作問世。</font><br><br>《面孔》的另一位策展人張林是原蘭州軍區宣傳部的新聞處長,他在老山前線采訪時,最難忘的是親手把421團“1.5“戰斗突擊隊長劉阿平抬上救護車,重傷的劉阿平懇求說,張干事,給軍醫院打個電話,一定要把我救活! <font color="#9b9b9b">1986年11月,張林在老山前線</font> 張林還在空了大半的主攻連帳篷里,用一整夜時間,含淚抄下了烈士李濤的日記和馬占福的錄音。<br><br>三個花甲老兵策劃《面孔》的初衷:穿越硝煙,穿越歲月,戰友重逢,無論是天上還是人間,我們都在一起,因為我們有共同的名字叫士兵。<br><br>在文章的最后,王紅特意叮囑,要特別感恩那些參與拍攝的、支持他的每一位師長和戰友。戰友們能在這里重逢,不是僅靠他一個人的努力,而是眾多兄弟兩肋插刀,鼎力相助的結果,王紅一定要在這里向救過他的、幫助過他的戰友深深地鞠上一躬,說一聲謝謝。<br><br>同時,我們也深深懷念那些在戰斗中犧牲的戰友,懷念病故的光頭小子尚侯風。你們安息。有事了就托個夢,別怕麻煩啊。 一等功榮立者尚侯風 <font color="#9b9b9b">王紅個人影展信息</font><br><br>攝影師簡介<br>王紅,1956年出生于西安軍人家庭。1974年插隊、1976年入伍。畢業于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榮立一等戰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5次。<br>歷任中國新聞攝影學會執委,軍魂戰士新聞攝影學會秘書長,《軍魂攝影報》主編,《珠海特區報》社攝影部副主任,《珠江晚報》編委、攝美文體部主任等。<br>1995“全軍新聞攝影十佳記者”、1997《滄桑風雨回歸路》中國新聞獎、2003“中國晚報十杰攝影記者”,2007《生命記憶——王紅老山戰地影像》平遙國際攝影大展“優秀攝影師”。 <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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