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故鄉情

安然

我是在贛州出生長大的，小時候常聽父母講，我們的老家在江西金溪縣。年輕時的我，對故鄉的概念很模糊，難以體會父母的鄉戀鄉愁，直到父母去世后，才痛感以前怎么沒陪他們回一次朝思暮想的家鄉。為彌補這一終生遺憾，我一直想去金溪看一看，尋根溯源，追尋父母的足跡。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3月初的一天上午，深圳陽光明媚，我接到弟弟國華的電話，邀約我清明節一同去金溪探親祭祖。多年的愿望就要實現了，我自然喜出望外，巴望著早日成行。 4月1日上午，我和丈夫胡中梁從深圳乘火車前往贛州，踏上了故鄉行旅程的第一站，與兄弟姐妹在贛州會合。 4月2日，大哥國賢一早從全南乘車趕來贛州。至此，同去金溪的國賢、國華和妻子喻澤英、我和胡中梁等5人，已全部在贛州會合。這次兄弟姐妹回故鄉，除弟弟國俊有事不能前往外，最大的遺憾，是從小到大對故鄉魂牽夢縈，和我一樣從未回去過的國芬妹妹，兩年前還與我相約結伴回金溪，然世事難料，國芬妹妹去年不幸身患重病，無法與我們同行，委托兄弟姐妹代她去老家掃墓祭祖。祈愿堅強的國芬妹妹能夠戰勝病魔早日康復。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上午9時，國華開車，我們一行5人前往黃龍陵園為父母掃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父親曾善榮50年代從南昌市公安局調到贛州后，先后在礦山和江西氣體壓縮機廠工作。母親徐美蘭跟隨父親從家鄉遷到贛州，相夫教子勞碌一生。父母一輩子含辛茹苦，省吃儉用，給予我們一個溫噯的家，千辛萬苦把我們拉扯長大。參加工作后，我們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兄妹5人努力上進事業有成，有的成為一方名醫，有的成為政府公務員，有的是國企單位的領導或高級工程師。斯人已去，風范長存。轉眼間父親離開我們已經9年，母親離開我們則已32年。父母終老贛州沒能埋骨桑梓，而今長眠于黃龍陵園的蒼松翠柏之中。 疫情期間的黃龍陵園，莊重肅穆，沒有燃燭燒紙的煙火，也無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只有簇簇菊花祭親人。佇立父母墓前，一捧鮮花寄哀思，低垂的天空，清明的寒意，更增添了心中的惆悵和悲涼。父母的舐犢之情、養育之恩，歷歷在目，刻骨銘心。“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母的大恩大德，女兒今天再也無法回報，思念及此不禁潸然淚下。爸爸媽媽，在沒有你們的日子里，我才明白你們在我生命里有多么重要；當我們也為人父母做了爺爺奶奶，才知道你們當年有多么辛勞；如今我們也老了，才體會到那時你們是怎樣盼望兒女常回家看看。爸爸媽媽，我知道這一切都不能重來，但愿來生還能再做你們的女兒；愿你們在天堂安息，再也沒有病痛和操勞。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1966年春節，父母與年幼的我們于贛州合影。前排左起：曾國俊、曾國華；后排左起：曾國芬、徐美蘭、曾國賢、曾善榮、曾國英。 流年似水，二十年后我們擁有了一個三代同堂的幸福大家庭。1987年春節全家于贛州合影。前排左起：宋佳、曾國芬、徐美蘭、胡欽、曾善榮、曾希、曾國賢；后排左起：胡中梁、曾國英、賴秋萍、曾國俊、李勝瓊、宋小成、曾國華。 2012年4月3日，又是一個清明節，父親和我們兄弟姐妹于贛州合影，這是他與家人的最后一次合影。清明團聚后，賴秋萍與父親相繼于當年的10月、11月因病離世，給我們留下無盡的哀思。前排左起：賴秋萍、曾善榮、曾國賢；后排左起：喻澤英、李勝瓊、曾國俊、曾國英、胡中梁、宋佳、曾國芬、宋小成、曾國華。 不經意間，第三代人已經長大，并有了自己的下一代。2014年7月26日，他（她）帶著各自的孩子齊聚贛州，喜氣洋洋地參加曾紀虹女兒龐鈺瀟的百日宴。左起：陳妍茜、曾希、胡欽、胡喬思、曾紀川、宋佳、丁雋坤、龐鈺瀟、曾紀虹。 2018年9月15日，深圳丹桂飄香，曾紀川高翠蕓正在這里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結婚典禮。這是一個值得告慰先祖的日子，曾家第三代子孫已經全部成家立業了，可喜可賀。婚禮上，新人閃亮登場，可愛的小花童胡喬思提著花籃在前面開道，沿著紅毯拋灑花瓣，祝福新郎新娘在婚姻的道路上幸福美滿。 兄弟姐妹及家人滿懷喜悅，千里迢迢從各地趕赴深圳，在曾紀川婚禮上歡聚一堂。前排左起：曾國芬、丁雋坤、曾國英、曾國賢、曾國俊、曾國華、胡中梁；后排左起：喻澤英、宋小成、李勝瓊、曾紀川、高翠蕓、宋佳、曾希、陳妍茹、曾紀虹、龐鈺瀟、龐穎樂。 第三代兄弟姐妹2018年9月15日于深圳合影。前排左起：曾紀虹、曾希、宋佳；后排左起：胡欽、曾紀川。生逢盛世的第三代人繼往開來，在不同的城市努力打拚，快樂生活，用自己的方式傳承曾家精神。我們相信，子孫后代一定會一代勝過一代，生生不息，薪火相傳……。 我們無限懷念的父母時代，隨著父親在2012年離世而落下帷幕，然而，父母與祖先的恩德我們一刻也未曾忘記。2021年4月3日上午，我們一行5人乘坐國華的私家車，從贛州向金溪出發，踏上了尋根祭祖的回鄉之旅。回鄉的路上氣溫驟降，越向北溫度越低，天空飄起了綿綿細雨，身上感到絲絲寒意，但心里卻熱呼呼的，因為馬上就能看到向往已久的故鄉金溪了。金溪縣隸屬于撫州市，歷史上因出金產銀，山澗溪水色澤如金，而得“金溪”之名，素有“象山故里，江南書鄉，華夏香都”之稱。中午時分扺達金溪縣城，在街上聽到那似曾熟悉的鄉音，一種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到旅館放下行李后，我們即去拜訪舅母與表妹徐月梅，她們在家里等候我們已久。 難忘外婆與我們全家在贛州相聚的日子。前排左起：曾善榮、萬時玉（外婆）、徐美蘭，后排左起：徐月梅（外婆孫女）、曾國芬、曾國賢、曾國華與外婆1982年攝于贛州 父親與外婆家人在蒲塘村合影前排左起：舅母、外婆；后排左起：曾善榮、徐普高。 我們的到來讓舅母全家非常高興，在縣城的表兄妹家人全部到齊，在酒店熱情接待我們。國華與舅母親切地聊起家常。母親老家在金溪縣琉璃鄉蒲塘村。外婆與舅舅徐普高都已去世，舅母今年84歲高齡，育有7個兒女。舅舅家在過去年代生活艱難，吃了不少苦。現在好了，兒女們有出息了，有的成為教師，有的當了鄉長，都住在縣城，有了自己的房子。看到舅母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我們感到很欣慰。上圖右四為舅母，右一為月梅的姐姐，右三為月梅的姐夫。 上圖左起第三人為徐月梅，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教師，她的丈夫（左四）也是一名教師，現在兩人都已退休，過上了含飴弄孫的閑適生活。左起第二人是月梅在鄉政府當鄉長的弟弟，她弟弟再三邀請我們明天晚上再聚，由他做東聊表心意。左一是月梅的妹夫，現在廣東經商。 上圖右起第二人是月梅在中學當教師的弟弟，右三是弟弟同在中學當教師的妻子。舅母一家堪稱教師之家。 3日下午，同舅母家人道別后，我們徑直來到住在縣城的曾國強家。我父親與國強的父親曾嘉盛是一脈同宗的堂叔侄，兩人年齡相近，從小到大關系都非常好，一直到老年仍來往不斷。曾嘉盛先生是一位正直的老知識分子，高級畜牧獸醫師，是地方行業公認的技術權威，曾任金溪縣農業局畜牧獸醫站站長，縣政協常委。雖然現在兩家的老人都不在了，但我們這一代繼續維系著兩家的血脈親情與上輩友誼，國強一家是我們在金溪的至親，包括這次我們沒能見上面，遠在深圳的國豐、國賢兄妹倆。 曾善榮（右）與曾嘉盛、曾國強（中）攝于1970年代。 曾善榮家人與曾嘉盛家人1999年在贛州合影前排左起：胡欽、宋佳、傳舜英、曾紀虹、曾嘉盛、曾善榮、曾希、曾國芬；后排左起：賴秋萍、喻澤英、曾國華、曾國英、胡中梁、宋小成。 下午，國強桂瓊夫妻倆陪同我們在縣城游覽金溪的名勝古跡。金溪縣歷史悠久，人文薈萃，有“象山故里”之稱。走在街上，明清古建筑古村落隨處可見，果然不負“江西十大文化古縣”之譽。在參觀久負盛名的仰山書院時，我們駐足良久。金溪出過很多文化大家，如南宋著名理學家、教育家陸象山，元代史學家危素，明代“醫林狀元”龔廷賢等歷史上的名人。陸象山與朱熹齊名，被譽為“百世大儒”，是中國“十大思想家”之一。建縣以來，金溪共有2名狀元，3名榜眼和242名進士。故鄉厚重的人文歷史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仰山書院留影前排右起：喻澤英、桂瓊、曾國英；后排右起：曾國強、曾國華、曾國賢、胡中梁。 3日晚，國強在金溪國際大酒店設宴為我們接風。國強的妹妹國秀一家也參加了晚宴，她們是當天從南昌開車趕回金溪的。參加晚宴的還有東源村的親戚曾小平夫婦。 國強桂瓊夫婦極盡地主之誼，美酒佳肴盛情款待，使我們到金溪的第一天就深切感受到血濃于水的兄弟情誼。上圖左起：桂瓊、喻澤英、曾國英、胡中梁、曾國華、曾國強、曾國賢、曾小平、曾小平妻子、曾國秀女婿、曾國秀、國秀丈夫張慶民。 國強在向國華和中梁介紹曾氏家族的歷史淵源與金溪的變遷發展。國強出身書香門第，人如其名，從小自強不息，盡管受家庭成份的影響，仍在青年時期脫穎而出，不管在哪個單位當領導都干得風生水起，在金溪頗有名望。現在退休了仍緊跟時代潮流，筆耕不斷，時常在《今日頭條》以“時空通訊”為網名發表科普文章，被平臺認證為“優質科學領域創作者”。國強不愧是我們這一代人中的佼佼者。 樹高千尺永不忘根，水流萬里永不忘源。父親老家在金溪縣琉璃鄉東源村，這次回鄉祭祖是贛州曾家所有親人賦予我們的重托。4月4日清明節，我們在國強和曾小平的引領下，開車前往東源村。國賢、國華夫妻以及國俊夫妻曾于2013年10月來過金溪，我是第一次回故鄉，見到沿途的一草一木，都倍覺親切。1949年金溪剛解放，父親中學尚未畢業，便義無反顧地離開父母和家鄉，從這里的鄉間小路走到省城南昌，投考江西八一革命大學，從此走上革命道路，后來成為一名省屬國企的領導干部，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斗了一生。山川依舊，物是人非，一路上觸景生情，父親的音容笑貌宛如就在眼前。 拳拳游子意，眷眷思鄉情。車到東源村，半個世紀多的夢里故鄉，倏忽之間就在眼前，亦真亦幻，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述，寫了幾十年的祖籍名稱，終于從文字變成了畫面。東源村不愧為中國歷史文化名村，舉目四望，遠村峻嶺交錯，村外田園平沃，村后竹林茂密，村東溪水潺潺，村北一河橫穿。看見故鄉如畫的風景，頓覺心曠神怡，幾天來旅途的疲憊一掃而光。走進村子，一幢幢明清傳統建筑保存完好，聚落形態清晰完整，徜徉于古巷中，給人一種穿越感。聽村里人說，自民國起到現在，東源村才俊輩出，共出現教授、博士、高級工程師、主任醫師等高級知識分子20余人，其中2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故有“教授村”之稱。故鄉重教重學，濃厚的人文氣息使我們感嘆不已。 在村里稍作停留，我們便隨同國強夫婦、國秀夫婦去祖墳祭掃。小平在前面帶路，手持砍刀清除擋路的雜草與倒伏的毛竹。約莫十來分鐘，我們來到村旁一座長滿蒼翠松樹和竹子的小山崗，這里便是曾氏家族的祖墳地。東源村曾氏源遠流長，是曾鞏堂兄弟洪立公后裔，也是人們尊為“宗圣”的孔子學生曾子（曾參）的一支嫡傳后裔。據《東源曾氏宗譜》記載，曾子的43世孫曾絓由南豐遷至金溪中宋村，46世孫曾元龍從中宋遷入模橋村，49世孫曾子實從模橋遷東陽書院，為紀念南豐祖曾洪立葬于南豐東源，而改東陽為東源，距今有800多年歷史。 慎終追遠，緬懷先人是我們回鄉祭祖的初衷。在遠鄉僻壤的祖墳地里，我們找到了爺爺的墳墓。爺爺曾義陞是東源曾氏31世祖，他精明能干，勤儉持家，種地以外兼做生意，家境逐漸殷實，父親從小便受到正規的學堂教育，日后得以走出鄉關，一展抱負。飲水思源，在爺爺曾義陞等先祖的墓地，我們小心翼翼地拔除雜草，添上新土，在墓碑前點燃香燭，焚燒紙錢。沒有隆重的祭祀儀式，兄弟姐妹唯以感恩之心，虔誠地焚香跪拜，叩謝先祖世世代代在這塊土塊上勤勞耕作，繁衍生息，蔭庇子孫后代得以福祚綿長。 建成于1604年的東源曾氏宗祠，至今已417年。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作為曾氏后人，我們在曾氏宗祠合影留念，感謝列祖列宗的蔭庇，恩澤我們子孫后代。上圖前排左起：曾國秀、喻澤英、曾國英、桂瓊、曾果琴、曾國華；后排左起：曾國賢、胡中梁、曾小平、張慶民、曾國強。 父親生于斯長于斯的祖屋，是東源村74幢明清傳統建筑之一。大門上方的石雕集圓雕、鏤雕、浮雕、透雕等各種雕刻藝術為一體，巧奪天工，美侖美奐。門楣上“奉政世第”四個大字具有較高的書法欣賞價值，成為村里明清建筑的典型招牌。 “昔人已駕仙鶴去，此地空余奉政第”。站在祖屋雕龍畫鳳的門樓下，我們感慨萬端，在祖屋出生的大哥，感觸尤深。祖屋承載了曾家幾代人的悲歡離合與香火傳續，也是我們家族跨越幾個世紀歷史變遷的見證。離別時，面對祖屋，兄弟姐妹恭恭敬敬行了一個鞠躬禮，以表達我們對先祖的敬仰和感恩之意。 在東源村，我們處處感受到鄉親們的熱情好客。中午，村里曾毓高書記在家中設宴熱情接待國強和我們一行，除做了滿滿一桌過年才有的美味佳肴外，他還不顧我們的勸阻執意開啟了兩瓶茅臺酒。陪著我們跑前跑后忙了一天的曾小平，誠懇邀請我們到他家里作客。小平能干的妻子，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宴，為我們餞行。純樸的鄉親鄉情，時時讓我們感到無以回報。 4月5日清晨，天剛發白，滿載家鄉親人的深情厚意，我們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寧靜溫馨的金溪縣城，開始返程贛州。車在路上疾馳，我們的思緒仍在金溪。臨別前的晚上，我們再三謝絕了親友們第二天一早欲來相送的心意，在酒店與國強、小平等家鄉親人依依惜別，互道珍重。此情此景，一幕幕仍在我們的腦海里回放。再見了，金溪，我美麗的故鄉，我們一定不負鄉親們的囑托，帶上孩子，陪著愛人，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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