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35年前離開北京抵美留學,第一腳踏上的美國地面就是紐約JFK機場出機口。那一天,我們前面有一班也將抵達紐約的泛美航空公司PA103航班,但它從德國法蘭克福出發之后即成為恐襲目標,飛機最終在英國邊境小鎮洛克比上空爆炸解體,機上259名乘客和機組人員無一生還,史稱“洛克比空難”。</p><p class="ql-block">結果,歡天喜地等在JFK接PA103的人們等到的竟是噩耗,這也是為什么我在機場第一眼看見前來接機的丈夫老歐時,覺得他眼冒驚恐、通身余悸。</p><p class="ql-block">自這一天之后,我跟所有來自中國大陸的人們一樣,在美國上演了過程雷同、細節有異的苦故事,全從帶著官定兌換的65美元起步,俗套掙扎的模樣跟多胞胎似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紐約紐約。)</span></p> <p class="ql-block">那些年,我周遭的大陸留學生全有著一副瘦骨嶙峋的倒霉相,只有老李這人看上去還好,他并有一輛不算寒磣的二手車。他和老歐曾是國內同大學同專業的本科同學,后來在紐約也是同大學同專業的研究生同學。</p><p class="ql-block">老李有車,是因為他有一位真肯出血的富綽親戚在其來美之初就給了他一萬美元,他用這筆“巨款”買了那輛二手車。像他這種狹窄意義上的“闊佬”,當年極受大家追捧,可以想見老李一時頗得人緣,風頭無二。</p><p class="ql-block">前后好幾年,跟老李關系不是極好或者即便極好也日程不合的苦孩子,只能去擠公交上學。</p><p class="ql-block">櫛風沐雨,一溜歪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發生在1988年底的洛克比空難現場。)</span></p> <p class="ql-block">記得提到過好幾次,準備出國時<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把自己在北京的小家胡亂處理了,換成好幾箱包括天壇牌襯衣在內葷素不論的俗氣織物,于老歐走后半年也來到紐約。那時的我</span>外形消瘦、身高1米73,在之后的異鄉奔忙中,甚至還長高了3厘米。</p><p class="ql-block">我在紐約落腳的前后5年中,先在一家報社后在一家電視臺重復地做著記者,那其實是個很卑微的差事,<span style="font-size: 18px;">領份“醋錢”,</span>鎮日還得陪笑迎合一幫子自詡“僑領”的耄耋之輩。我對口跑動的區片是皇后區、布魯克林有時也兼帶弄弄曼哈頓。</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慢慢覺得自己的記憶日漸茫然,有時為了某個故人和幾處地點,反復勘誤仍有偏離。那就趁著追憶還算沾邊,把我對紐約的看在和記在講清說透</span>。</p><p class="ql-block">眼里。心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在抵達美國的第3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和老李于1993年一道離開紐約往西而去直奔洛杉磯,自那往后的30年,要說我認認真真重回紐約,只能是在疫情之中,也就是2021年6月5日我和考上了紐約某大學的兒子小歐一同返紐為他安頓。當時正是美國學生暑假的開始,恐慌雖還在,機上卻滿員。</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們在紐約下城的酒店最終住下已是午夜12點,曼哈頓依舊人頭攢動,就像擁擠的魚池從未因季候不同而吃不見人玩不見影。</p><p class="ql-block">陪兒子去了酒店拐角的Pizza店,看年輕的他即刻融入城市嘈雜,其與在地的貼切,完全沒有遠道而來的違和。想到N多年前同樣年輕的自己在這里也曾有過的無畏,明白現實人生有著比苦情劇本更游刃有余的水到渠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和兒子一起抵達紐約。)</span></p> <p class="ql-block">我為兒子后來租下了位于金融區(Financal District)由辦公建筑改建的某公寓樓8層單位,樓址為“華爾街95號”。自此之后,華爾街一帶由商業重鎮變身宜居社區的大過程,我看懂了好幾個章回。</p><p class="ql-block">第一次看房的時候,對面大樓的同層辦公室燈火通明,密集的桌椅成行成列,日光燈簡樸的照明流露出苦候避疫人潮再度伏案的巴望,日復一日。</p><p class="ql-block">等我們完全安頓下來重新再看,驚見對面連同8層,至少整整2個樓面窗簾緊閉,再不曾拉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95號”住宅樓經由商業樓改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95號”對面大樓兩層人去樓空。)</span></p> <p class="ql-block">無論如何,那一年每次流連紐約仟陌交通,我都滿腹心潮,仿佛時間的鉛封一夕解鎖,我的過去和我的現在,已經或者將要在同一幀畫面悉數備載。這紐約,必在其中。</p><p class="ql-block">操持經日,有一個晚上和兒子坐下來在華爾街附近白色飛鳥般的Oculus中心,吃起兩人抵達紐約之后的第一頓正餐,我不禁唏噓哽咽。</p><p class="ql-block">兒子當然詫異。</p><p class="ql-block">我只告訴他:“這么多年,如此輪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初到紐約的兒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白色飛鳥”的位置就在華爾街附近世貿中心車站上,連接地鐵站、火車PATH,為紐約第三大交通樞紐,中心內也有著名的精品購物區。)</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之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年為了生存和學費,我周圍的所有中國留學生都兼打黑工,運氣好的每天還能拿著好幾份差事。常年囊中羞澀的老李和老歐絕不會例外,他們白天上學,晚上都是去一家叫做“湖南園”的中餐廳送外賣。</p><p class="ql-block">這家餐館做那種根據美國人口味改良了的“美式中餐”,位于上西城70與71街之間的Columbus大道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當年在紐約跑僑社新聞。)</span></p> <p class="ql-block">在曼哈頓這種高樓櫛比之地送外賣,完全要靠自行車,騎行技巧對出身自行車大國的大陸人來說算不得事,算事的是在曼哈頓機動車海中穿行,是最危險的交通方式,各種奪路而奔要有股子窮途末路的狠勁,人不難到某個地步斷不會如此謀生。</p><p class="ql-block">十幾年后,在我持續輔佐兒子溫習功課的日日夜夜,在連一個晚上都不敢怠慢的內外交卷中,我時常掩卷悵然,真不知老歐那批當年打著好幾份零工的留學生們,竟能怎樣應付學業重擔?</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老李多年后回到正在裝修的“湖南Park”。)</span></p> <p class="ql-block">“湖南園”的英文名字是"Hunan Park”,留學生的念法是“湖南Park”,帶著不倫不類的中西合璧。其最初是被老李在四處找工時發現,緊接著,老歐及周遭其他缺錢的孤魂紛紛匯聚于此,既救贖了自我也健全了餐廳的外賣兵團。</p><p class="ql-block">那些年每晚6點到8點,門臉不大的“湖南Park”竟同時有著10位窮苦騎士受雇送飯,每人每月底薪400美元,小費徘徊在1500到2500美元之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如今的紐約外賣郎仍在騎自行車送飯。)</span></p> <p class="ql-block">老李前幾年帶一眾妻小回過紐約,那次是他在孩子長大后首次舉家“還鄉”。行前,全家傳閱了由他草擬的紐約行程,驚見里面除了帝國大廈、高線公園等必到之處,還添了一個“Hunan Park(直譯湖南公園)”。</p><p class="ql-block">這個去處讓他初去紐約的女兒們頗為詫異,以為是個類似中央公園的漏網打卡地。</p><p class="ql-block">我此后見到過老李一家在“湖南Park”前的合影,那時店內不巧正在裝修,店面沿街的玻璃被粗糙牛皮紙悉數遮擋。想象他帶著自己在西部搞定的妻小來到空空如也的店前那一刻,與我在白色飛鳥餐廳跟兒子唏噓,必有質地同一的心下凄惶。</p><p class="ql-block">有些意會,非曾親歷不能甘苦。</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老李帶領全家來到湖南Park。)</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兒子上大學的第一年,也就是2021年夏天,紐約房租最為低迷,因疫情而逃離的本地人不知何年才能回來,這導致我們租到的一個60多平米連廚帶廁的金融區大開間(Studio),月租號稱3000美元,卻有2個月的免租。這樣,租金就來到2600美金附近。</p><p class="ql-block">之后的整整一個學年,小歐每天都會從“華爾街95號”黑黑的大樓門口出發,走入窄到不可思議的華爾街。準確點說,他要從靠近東河的一邊匆匆把整條聲名遐邇的華爾街走完,在盡頭的“三一大教堂”腳下,就能找到4、5和6號地鐵去往學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從華爾街95號樓口看過去的華爾街。)</span></p> <p class="ql-block">一年之后,也就是疫情末期的2022年,原先2600可以租到的Studio價格直追4000美元,曼哈頓島內質地優良的一房一廳,每月租金竟然飚至5000至7000。面對巨變,在曼哈頓買房這事對我而言從備選方案一舉迫在眉睫。</p><p class="ql-block">我就這樣走上了曼哈頓買房之路。</p><p class="ql-block">我對紐約展開全盤解析也正是因為這個打算變得必須而急切,想不到離別已久的這座壯麗城市,尤其是曼哈頓,讓我竟然有了震撼不已的再認識。</p><p class="ql-block">就好像遷徙了的鮭魚多年后尋常返鄉,故地還是故地卻已不是故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兒子在紐約的第一個住處。)</span></p> <p class="ql-block">我這時赫然發現曼哈頓早已出現起價就在200萬美元一套的幢幢大樓,也就是說,全樓各單元價格都高于這個數。這發現出現突兀,讓正飽受疫情鞭笞的紐約顯得令人困惑。</p><p class="ql-block">這些新起的昂貴建筑低調存在于全島頗多涂鴉的夾縫,<span style="font-size: 18px;">很多竟還遠離地鐵,</span>就像是星星點點的絕代明珠混跡磚頭大陣,<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只有層級中的層級才熟知它們掩映于城市的哪方一隅。</span></p><p class="ql-block">唯其無論施工還是內裝,世界頂流。</p><p class="ql-block">在商業地產方面,曼哈頓最引人矚目的新貴地塊有兩個,一是西線中城的哈德遜大院(Hudson Yards,2019年啟用),另一是西線下城的哈德遜廣場(Hudson Square,2018年開發),那里遷入了一個又一個全美最具價值的巨擘總部,紐約年輕的金領們開始流行聚集在上述西線一帶,每天沿著推出即經典的高線公園舊日鐵軌,步行上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被中國原安邦保險買下的曼哈頓著名的華爾道夫酒店也早就開始了其公寓銷售項目,一房一廳起價270萬美元,四房價格4800萬。)</span></p> <p class="ql-block">紐約市議會于2005年重新規劃了后來被叫做“哈德遜大院“(<span style="font-size: 18px;">Hudson Yards)區域,其</span>由60個街道組成,涵蓋了西30街至西41街之間西起哈德遜河、東至第八大道的大部分地區,允許建造2400萬平方英尺的辦公室、200萬平方英尺的酒店、100萬平方英尺的零售店和數千個住宅單元。</p><p class="ql-block">這些宏偉的商用規劃和落實,吸引了包括華納媒體 、亞馬遜和富國銀行等等超大名字。除此之外,摩根大通、輝瑞公司、匯豐銀行、臉書Meta、畢馬威(KPMG)和歐萊雅(美國總部)也都是“大院”里的座上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Hudson Yards區域的繁榮和其中早已游人如織的“大松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高線公園的建立改變了曼哈頓西線交通。)</span></p> <p class="ql-block">在哈德遜廣場(Hudson Square)方面,自2013年起,該地段被重新分區以允許建造更高建筑。2018年7月,迪斯尼公司宣布將其紐約總部遷至哈德遜廣場4號,總部大樓將于2024年完工。</p><p class="ql-block">同年12月,谷歌宣布耗資10億美元建造一座占地16萬平方米的總部,并于2021年購下華盛頓街550號建筑,此為紐約市的前貨運鐵路總站。</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除此之外,其它位于哈德遜廣場聲名赫赫的公司還包括Warby Parker(眼鏡)、Oscar Health(健康保險)和Harry's(剃須刀)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我發現就在疫情詭異的2023年,紐約的不少上好社區紛紛熬見了頗“反季節”的收割歡樂,我和兒子,趕上的正是中半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Hudson Square區域圖和迪士尼紐約總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谷歌總部位于原紐約港務局大樓。)</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去“湖南Park”的日期遠在老李舉家造訪之后,一致的是我們這幫當年“一根繩上的螞蚱”,現在齊刷刷都有了緬懷的年資和心情。</p><p class="ql-block">相信在老李闔家來過之后的幾年中,餐廳又換過至少一次店東,<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去時聽說最新的店面幾個月前才剛裝修好。</span>新店名叫“Parm”,號稱經營意大利風味飯菜。</p><p class="ql-block">這是我此生頭一次來到當年如雷貫耳的“湖南Park”,置身其中,仿佛被時間彈簧猛然拽回了以往,嗅著空氣中曾經與我息息相關的云煙炎涼,我幾乎就重見了自己當年無依無靠的抵命掙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如今的湖南Park已成為意大利餐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餐廳的外部就餐區有些格調。)</span></p> <p class="ql-block">Parm并不起眼,單薄的門臉與其沿街臨窗長長一溜座位相比,有著難以置信的窄小,并竟彌散著曖昧的紅色。餐廳進門擺設了了,構造單純基本,如果你沿著店內進門之后唯一的長方型面積轉進去,走上十好幾步就會來到一個挑高方廳。</p><p class="ql-block">方廳有之突兀也神秘兮兮,讓人猜測到一些如今絕跡了的古老用處,而且其竟然在用天窗照明,人一坐下,就會讓來自天靈蓋的強光涂滿全身涂滿杯盤。</p><p class="ql-block">我進門時就看見,餐廳內被打包好的外賣全被放在門旁窗下的桌上,很多人過來拿了就走,也見到食物配送公司的人匆匆接件。</p><p class="ql-block">疫情之后<span style="font-size: 18px;">人們對食品不假他人之手盡可能親力親為</span>的取餐方式,我懷疑已經完全修改了30年前全靠送外賣上門的曼哈頓陳年積習,配送公司的配送也部分替代了過去的餐廳自營外賣,新法蔚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Parm的一進廳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如今的外賣全放在有著小窗的桌子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Parm說是意大利餐,卻也看不出什么歐洲痕跡,菜單處處都還是美式老名堂,其稍微與眾不同的就是那個別處絕無僅有的天窗內廳,顯示出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高級,讓我甚至估計,30年前送外賣的老李老歐卑微成空氣的一伙,是不會在有客時被允許隨便進入此廳的。</span></p><p class="ql-block">我坐了下來,內心翻騰,任由家徒四壁的紐約過往猶如泛黃書本一頁頁重上心頭。老李告訴過我,有一次他去送外賣,飯主是位女郎,接過飯菜之后她把外面披著的大衣“嘩啦”打開,讓他看見里面的裸體,算是小費。</p><p class="ql-block">老李就笑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Parm內部的天窗內廳。)</span></p> <p class="ql-block">整個中午,我耽擱在Parm內廳直面正門的餐位上久未離去,也曾告訴過服務我的侍者,這個餐廳對我意義重大。他聽了之后禮貌淺笑并禮貌敷衍,很快的,他等到了接班來人,匆匆而去。</p><p class="ql-block">年輕的他一定不知道如我這號懵懵懂懂的外來愚魯,在異國他鄉的每個路口,橫趟過怎樣的危機四伏。</p><p class="ql-block">時在正午,人并不多,初到Parm的陌生,竟讓我有著前世來過的熟悉。</p><p class="ql-block">意料之外,意料之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Parm餐單簡單,多是美國飯菜。)</span></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就在前往Parm的路上,乘坐7號地鐵一進曼哈頓隧道我知道差不多該下車了,當時書包里還裝著滿滿一袋特意去華人聚集區法拉盛買到的中國零食。</p><p class="ql-block">出了車廂我根本還沒找到要換乘的1、2、3線地鐵標牌,就被人群裹挾著擠到了再上一層。人流在四周疾步穿梭,我身前身后有著無數選擇,這導致在好幾個瞬間我完全不知該何去何從。</p><p class="ql-block">后來知道,我竟然提早兩個站口下了車,好在慌忙中沒隨人流貿然出站。及至最后當我終于正確來到Parm所在那站準備下車,不免有點悲從中來的意思,這一路哪怕在某個小小岔路稍有走偏,人就不會來到當前眼下。</p><p class="ql-block">此生是沒有答案的問卷,你必親自械斗才不至沉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28美元一餐,我給了等同于菜價的小費。)</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曼哈頓全城由鋼筋水泥構成的彈丸之地,如今高端商業和民居的遍地開花,據知全靠一眾開發商早在20多年前就已布局,他們或者買下相鄰舊樓連成地塊或者改裝以往商業建筑成為住宅,城市在他們治下開始了新布局和新風貌。但無論如何,曼哈頓“金融中心”這個稱謂雖已遷移,在則還在。</p><p class="ql-block">一度我以為我的紐約飽受所謂治安、游民等等難題帶累,已油枯燈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曼哈頓泛中城一帶云集的部分科技公司。)</span></p> <p class="ql-block">在我們所處大變大遷的年代,曼哈頓下城地名就叫“金融區”的華爾街一代早沒了辦公優勢,那里街道逼仄導致的商業不便日益明顯,密密匝匝比鄰而立著的古董老樓也不能滿足新時代辦公要求。</p><p class="ql-block">須知全盛時期的華爾街擁有太多世界級別的壟斷組織和金融機構,駐扎著幾十家大銀行、大保險公司、大證券交易所以及上百家超級企業,就業人口多達幾十萬。</p><p class="ql-block">在整個20世紀里,用《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原著者坎迪斯·布什奈爾(Candace Bushnell)的說法是,“街道上都覆蓋著貿易大單揚起的金色灰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舊日華爾街的繁華。)</span></p> <p class="ql-block">給“金融區”改變一錘定音的是2001年的911事件,在那之后,華爾街一帶除1903年啟用的紐約證券交易所,大鱷級別的各個金融公司陸續遷移到了曼哈頓中城附近,業界耳熟能詳的摩根大通、貝爾斯登、花旗銀行和摩根士丹利都在此列。</p><p class="ql-block">如今,位于中城中央車站附近才是紐約真正的金融中心,每個周一到周五傍晚,這里的酒吧充斥著業界翹楚。而我在這一年觀察就讀商學院兒子的紐約作息,其入夜還在中城逗留的頻率實在真多。</p><p class="ql-block">在大概念上,地理上的紐約怎么說也是留住了青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入夜,曼哈頓中城酒吧人聲鼎沸。)</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昨天,就在洛杉磯陽光正好的下午,忝列當年紐約窮圈成員之一的老于過境造訪,其既是老歐國內大學百米短跑記錄保持者,也是曾經奮戰“湖南Park”的外賣老炮。唯幾十年未見,他還是一臉焦土的“外賣騎士”風格,滿眼血絲、老皮縱橫。他告訴我,當年最窮時他銀行賬戶上僅剩40美元。</p><p class="ql-block">礙于他的日程,這次見面只有大約一個小時,我們兩人在這有限而局促的時段里持續互訴,從他剛到,直到他走。</p><p class="ql-block">那么多年,那么多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朋友老于。)</span></p> <p class="ql-block">他當年在紐約,每周只有兩天在曼哈頓下城有研究生課,其余5天都在“湖南Park”送外賣。他永遠選擇從下午4點干起直至凌晨2點收工那一班,因為不想放手每晚飯點時的外賣黃金段。如此他夜夜下班到家,必已凌晨3點半。</p><p class="ql-block">他當時的住家離地鐵站有著不短路程,每天老于都會把從家里騎出的自行車鎖在7號線總站外面,之后滿眼血絲地潛入地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7號地鐵從法拉盛華人區開往曼哈頓。)</span></p> <p class="ql-block">大約57分鐘之后,老于會在1號地鐵的曼哈頓上西城那頭冒出地面,之后進入“湖南Park”。</p><p class="ql-block">老于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同事一起在餐廳吃飯,飯畢他會和一眾騎士去看餐廳經理貼在板子上的工作表,里面指派誰會輪到割紙板(墊在外賣塑料袋底部防止餐盒傾覆)、切橘子(為堂食客人準備餐后甜品),也會有人被分配帶上餐廳外賣單,按表中所劃街區出去“撒單”,也就是挨家挨戶把外賣菜單設法塞進私宅門縫。</p><p class="ql-block">晚6點前員工完成各自任務重新聚集于餐廳,按順序排隊等送外賣訂單,老于<span style="font-size: 18px;">騎士生涯</span>新一天的重頭部分,正式開始。</p><p class="ql-block">晚10點,外賣單子顯著減少,騎士們再次聚集吃飯,之后各自回家,留下2到3位賺錢不要命的人一直干到午夜2點餐廳打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樸實老于(右二)總沒脫“窮圈”儀表。)</span></p> <p class="ql-block">老實巴交的老于研究生畢業沒多久就回國發展了,短短幾年竟躥成人物,干的是自己所學海運專業,說白了就是弄些大船雇人運貨。</p><p class="ql-block">他后來在上海從一位畫家手里買過一套獨棟住宅,畫家竟是我極熟的富豪老友,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在20多年前某天共用一支電話越洋致電給我,令我驚詫。</p><p class="ql-block">那棟房子我曾去過,主人上下左右地歷數著細致入微的構思和功成,房間多到無從計數。</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老于麾下“至憲之星”下水時的盛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至憲之星”的偉岸。)</span></p> <p class="ql-block">發展到今天,老于已是擁有三、四十艘輪船的萬騰漢資集團董事長,其麾下大名鼎鼎的“至憲之星”在2017年下水時被譽為“亞洲最大特種甲板運輸船”。2019年夏,老于的“特種甲板”船隊還曾創造過運輸史上首次同船運載三件超大岸橋的記錄。</p><p class="ql-block">他的那幫子船我見過些許照片,樣貌荒誕奇特,裝載異想天開,行進起來猶如海上莫名其妙的移動巨獸,可堪志怪<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老于的“特種甲板運輸船”們在工作。)</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最后終于把買房的焦點固定在了一幢叫做“華爾街1號”的建筑,其正位于兒子第一年上學時需要穿過整條華爾街才能來到的“三一教堂”腳下,也就是4、5,6地鐵口旁。</p><p class="ql-block">這一站的站名,就叫“華爾街”。</p><p class="ql-block">華爾街1號前稱頗多,歐文信托公司大廈、紐約銀行大廈、紐約梅隆銀行大廈等等都是,<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也曾是“世界第三大金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這棟巨無霸大樓2001年3月被命名為“紐約市地標建筑”,也是曼哈頓下城第一座使用交流電的商業樓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大樓位于華爾街街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大樓前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該樓于2014年由紐約著名開發商Macklowe Properties拿下翻建,外墻不準改動毫毛、內里卻被拆得體無完膚,歷經9年才告完成,成為</span>紐約有史以來最大的從辦公樓改為產權公寓的轉換項目。</p><p class="ql-block">正所謂帶著古早舊殼的全新大樓。</p><p class="ql-block">華爾街1號體量巨碩,<span style="font-size: 18px;">西至百老匯,東至新街,南至交易廣場,</span>占據華爾街進口南向的整條街道。這么說吧,如果想從最為繁華的西側進入華爾街本街,這個龐然“1號”,是根本不可能躲開的所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赫然聳立在華爾街西側入口。)</span></p> <p class="ql-block">華爾街1號因其所在便捷的地理位置和建筑本身的精良質地,一經入眼,即成為我和兒子的不二之選。</p><p class="ql-block">公示上說大樓會于2022年建成,結果我們擬定2023年2月的過戶日期,因某個建筑許可的遲發還是被推延數次,這導致我不得已一次次取消從洛杉磯飛往紐約的機票。</p><p class="ql-block">好在我們的等候只比預定日期晚了20多天,那時,兒子已在紐約翠貝卡的酒店中度過了新學期的頭兩個月。</p><p class="ql-block">3月初,得到可以過戶的通告,我連夜買好機票從洛杉磯直奔紐約,人還在路上就被告知,按照交割順序,我們將成為大樓的第一位過戶買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的屋頂花園和泳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的入口大廳、電梯等候區、古跡紅廳和Wholefood有機食品店。)</span></p> <p class="ql-block">非但如此,當大樓方面得知我們準備一<span style="font-size: 18px;">俟交割</span>完畢就會立即入住,遂再告知,我們將成為第一家搬進大樓的住戶。</p><p class="ql-block">這讓我簡直大喜過望,<span style="font-size: 18px;">想不到我為躲避曼哈頓超高房租而給兒子買下的方寸公寓,</span>竟能導致自己平凡的名字和華爾街產生<span style="font-size: 18px;">瓜葛。如此,我們與紐約的</span>“史上最大”,有了一世鏈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令人驚嘆的面水公共陽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華爾街1號樓內免費公共會客廳和廚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樓內還有曼哈頓頂級健身房。)</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湖南Park”來去我們30年前住過的皇后區Woodside街區,路途遙遠,即便是乘坐地鐵一站站停停走走也要十幾個站口。80年代的紐約地鐵票價無遠弗屆都是1塊美金,一來一去就是2塊。</p><p class="ql-block">記得那時老歐為了節省這區區2塊,時常騎著自行車在Woodside和“湖南Park”之間飛沖往返。這條路騎行起來理論上耗時3、40分鐘,但加上途中各種規避和閃躲,感覺中單程一定需要1小時以上。</p><p class="ql-block">而且肉包鐵的人力車去和鐵包肉的機動車相向并行,分分秒秒都在死里逃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從湖南Park騎車前往我們當年所住Woodside理論上需30多分鐘。)</span></p> <p class="ql-block">尤其是回程,他要靠疲于奔命<span style="font-size: 18px;">整整一天</span>之后的有限體力騎車穿過曼哈頓上城和中城,沿中央公園南端短邊,進入連接曼哈頓與皇后區的Queensboro鐵橋,<span style="font-size: 18px;">默立不語的橋側煙云,必是他窮困過往的鐵面見證。</span></p><p class="ql-block">那年代遠沒有數字支付,苦力工種的所得都是現金,每日一結之后全被放在歸途囊中。這么著,他不可避免地有過差點被劫成功的N次歷險。</p><p class="ql-block">這竟是他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本身就其長無比的Queensboro大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房子過戶那天,紐約處處陰霾,春雨似下非下膠著于頭頂,我原想莊重打車去律所的計劃被兒子劈頭否定:“在紐約,最快的走法就是坐地鐵。”</p><p class="ql-block">當然。沒遮沒攔的。</p><p class="ql-block">我們從運河街那幾處怎么也存活了十好幾年的名牌假貨攤前繞道而過,<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前一后緩步而</span>進老舊地鐵站,就像是要去幾站之外的甩賣商店買雙舊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在華爾街1號還未完成時,兒子和我們后來的售樓員Landis一起在未完工的泳池旁邊勘探。)</span></p> <p class="ql-block">從鋪滿一桌的雜亂文件中群簽完畢離開律師事務所,我和兒子再坐地鐵回到翠貝卡的酒店,兩人拖上一共5個大箱子立即準備去華爾街1號。這時候,素未謀面的大樓經理再次致電,要我們在即將到達的前5分鐘告知他一下。</p><p class="ql-block">應酒店招呼而來的出租司機是位非裔,看站在路邊的我們被箱包環伺以為是要去機場,哪知沿著百老匯大道往下城方向才過了幾條街,我就告訴他,“我們到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們的車到了華爾街1號。)</span></p> <p class="ql-block">車在華爾街1號大樓門口剛一停下,樓內旋即沖出若干人等幫忙搬箱,這時向樓內大廳看去,驚見里面竟有一眾員工在列隊歡迎。</p><p class="ql-block">這一天,這么多日程這么多轉變這么多風云交錯,我雖已猜到大樓方面的各種詢問其來有自,但這滿廳隆重還是讓我出離感動。</p><p class="ql-block">我先是紅著眼眶給了非裔司機30塊小費,這數字是他此程車資的至少兩倍。司機當然愣怔,但表現還算迎合,他哪里知道由青蔥到初老,真不知該怎樣感激基于這些美國土著民意制定的移民法規,給我這一代中國人帶來的重生機遇。</p><p class="ql-block">我就是在這個時刻怎么也遏制不住開始熱淚橫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兒子被引領著進入華爾街1號大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大樓內歡迎我們的員工列隊鼓掌。)</span></p> <p class="ql-block">整一天,在新感知和新境界的伴隨下很快就到來了晚上,我如此記載自己這難忘一日:</p><p class="ql-block"><u style="color: rgb(25, 25, 25);">35年前剛到美國,第一站落腳就在紐約,窮困潦倒地無根遷徙,印象中總是不停地在搬家。</u></p><p class="ql-block"><u style="color: rgb(25, 25, 25);">怎么也想不到重新安家紐約竟被隆重禮遇,3月10日,作為首個搬進全新大樓的住戶,我們得到撲面而來的掌聲和禮物。今晚,我和兒子也成為這一紐約歷史上最大的古跡改建成品中,唯二的存在。</u></p><p class="ql-block"><u style="color: rgb(25, 25, 25);">臨睡之前,冒著綿綿細雨幾步跑進同在一樓的有機食品零售大咖Wholefood,城市生活融會貫通的便給,讓我激動。</u></p><p class="ql-block"><u style="color: rgb(25, 25, 25);">通讀這個久違了的城市最新機理,才知道生機勃勃的老城中竟有無數宏圖。感激兒子把我帶回曾以為不會再來的故土,讓我得見滿城故事、山高水深。</u></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大樓方面在歡迎儀式上準備了香檳。)</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十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些天腳步蕩漾,很多個對新紐約有所疑惑的當口我會時時提醒自己,如果以購房安居為準,你不就已經是個紐約人?</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這真是個值得仰天歡慶的由頭。</span></p><p class="ql-block">當年老歐騎著破舊自行車在一個個必須掙夠學費和用度的苦難深夜回家,路面的陰沉鞏固著獨行的恐懼,在危機叢生的一路又一路,我忽然想象如果他遠在北京的媽媽知道了,該多么痛心疾首。</p><p class="ql-block">敏銳的宿命早備好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當我最終卸下紐約悲喜返回洛杉磯,在機場,我給兒子發出短信,“我們的幾十年努力全是為了今天,不信你去看我車轍的故跡和新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這一年兒子20歲,無限接近儼然成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30年之后,竟然重新做回紐約人。)</span></p> <p class="ql-block">涓滴隔風未及飄舞,在意坐實的反目。</p><p class="ql-block">謹以此文祭奠老李老歐老于驚險悲催的騎行,<span style="font-size: 18px;">命運多舛的陳年暗淡,組裝了他們整一輩子不可或缺的盛開芬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苦難的顏色,沒有顏色。</span></p><p class="ql-block">幸好追憶無聲,否則震耳欲聾。</p><p class="ql-block">驩咍嗢噱。</p><p class="ql-block">窾坎鏜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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