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閻敬禹(右)與著名作家浩然合影</p> <p class="ql-block"> <b>一</b></p><p class="ql-block"> 閻敬禹自幼酷愛繪畫。墻壁、地面都是他的畫紙。隨手折下的樹枝、無意中撿來的小石塊,皆可作畫筆。偶然得到一塊指頭肚大小的粉筆頭,那就是寶貝了。家中的墻壁、窗臺、房門、灶臺、桌椅,以至米缸、咸菜甕上,到處是他的手跡:小狗、小貓、老母雞、大公雞、扎小辮的小姑娘、長胡子老爺爺……琳瑯滿目。什么大寫意、小寫意、印象派……流派紛呈,似像非像,天馬行空,充滿童真童趣。他用過的課本,凡空白處,都被他畫了插圖,即興之作,信手畫來,讓人忍俊不禁。但有一種書他舍不得亂畫,那就是連環畫,也叫小人書。那是他的心肝寶貝。一本小人書裝在口袋里,就像裝著一個大千世界,讓他心動手癢,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看一看。一看就摘不下眼來,走路碰到樹上、吃飯掉了筷子時有發生。看了就模仿著畫,畫得如癡如醉。一次如廁,半天不出來,竟誤了午飯。母親到處尋找,終于在廁所里找到他,低頭一看,地上畫滿了小人兒,還有長長的火車。他喜愛的另外一種書是民間故事。看著看著,自己就成了故事中的一員,與故事中的人物同喜同悲,時而大笑,時而流淚。母親偶爾看見,不由得大驚:你這孩子怎么了?傻了?他看過的連環畫和民間故事集,攢了一箱子。</p><p class="ql-block"> 還有一個故事,聽來也令人感動。敬禹10歲那年,大病一場,藥石無效,一連十多天水米未進,只剩一口氣了。母親絕望,一邊找來稈草(即谷子秸稈,舊時窮人多以此為夭折的孩子裹尸埋葬),準備后事,一邊長跪于灶王爺前,虔誠祈禱。或許是母親的虔誠感動了上蒼,奄奄一息的敬禹竟然發出要喝水的微弱聲音。母親大喜過望,取水喂了敬禹。敬禹奇跡般一天天好起來。母親問敬禹想吃什么。此時年關將近,敬禹說我想要一張洋畫過年。那時百姓過年,多張貼濰縣木版年畫,俗稱炕頭畫子。所謂洋畫,即工廠印制的年畫,較木版年畫時髦,價格也貴,在莊稼人眼中,算得上奢侈品了,很少有人貼得起。母親不顧孩子治病花銷大,置辦年貨捉襟見肘,一咬牙,什么也沒置辦,首先滿足了躺在炕頭上的敬禹。敬禹一見母親買回洋畫,竟然坐了起來。他接過洋畫,小心地展開,看了一遍又一遍,晚上便摟在被窩里。擔心壓壞了洋畫,他一夜都沒睡踏實。過了年,敬禹痊愈。他把掛在墻上的洋畫取下來,一邊細細欣賞,一邊認真臨摹,一直臨摹了好多遍。他問母親,洋畫上講的是什么故事?母親也說不上來。適逢一位老街坊來串門,敬禹就向老人家求教。街坊是一位老學究,指著畫上的人物,講起“昭君出塞”“荒山淚”“貴妃醉酒”的故事,然后是什么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敬禹似懂非懂,卻也興致盎然。他好奇地問:“‘大明蛋’(名旦)有多么大?怎么會是明的?”惹得老學究哈哈大笑。一幅畫救了敬禹一條命。這說法未免夸張,也不無道理。 </p><p class="ql-block"> 在學校里,敬禹最喜歡歷史課,喜歡那些歷史故事、歷史人物。他愛聽老師講歷史課,愛看歷史書,還愛刨根問底,“鉆牛角尖”。鉆進去出不來,他就去請教老師。老師詞窮,往往尷尬地一笑:“你這孩子……”敬禹有一句口頭禪:“這是怎么回事?”平日與他閑扯,說著說著,他突然就冒出一句“這是怎么回事?”其實,話題本是無足輕重、更無須追根溯源的閑言碎語,他卻突然逮住其中的某個細節,甚至某幾個字,定要一探究竟。我想,這口頭禪或許是他自幼勤學好問的一種表現,已伴隨他大半生了。孩提時代,偏愛某一門課程者并不罕見。這些孩子大概有兩種去向:一種淡出偏愛,走向全面發展;一種執著追求,一條路走到底。很難說孰對孰錯、孰好孰壞,但憑著先天的愛好和幼時練就的“童子功”,再加上后天的孜孜追求和不懈努力,成就某一事業的概率就相對高一些。閻敬禹便是一例。</p><p class="ql-block"> <b>二</b></p><p class="ql-block"> 閻敬禹的居所,是三間老屋,幾年前在原址翻建。這不是普通的老屋,它有一個非同尋常的稱號,曰“翰林院”。“翰林院”的確是翰林的故居。這位翰林就是閻氏先祖閻世繩。閻世繩,清康熙丙辰年(1676)考中進士,選庶吉士,累官翰林院檢討、文華殿侍講、右春坊右諭德兼翰林院修撰,改左春坊左諭德東宮講官。先后纂修《會典》《鑒古集覽》,校閱《日講易經解義》等典籍。康熙帝稱其“品行端凝,文思淵博,艱巨詞苑,奉職無衍”。康熙己巳年(1689),57歲的閻世繩辭官告歸,杜門家居,以課子孫為事。其家居課子之所,即閻敬禹所居“翰林院”。</p><p class="ql-block"> 閻敬禹安家“翰林院”,受益匪淺。這方風水寶地的滋潤和熏陶,對閻敬禹的成長,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翰林院”正房西間,是一個寶庫。一摞一摞的古籍、字畫、字帖、筆記手稿,堆得滿滿當當。這都是大學問家閻世繩的遺物。酷愛字畫、史書的閻敬禹一有閑暇,便鉆進這座寶庫,像羊羔進了芳草地、菜園子,頭不抬,眼不眨,獨享前輩留下的大餐盛宴。該吃飯了,該睡覺了,母親千呼萬喚,敬禹才戀戀不舍地起身出門。他翻遍那些寶物,盡管懵懵懂懂,卻總是愛不釋手。翻到字畫,他就懸于墻上,一遍一遍地欣賞,一遍一遍地臨摹。他清楚地記得,曾經偶然發現一幅大滌子(即石濤)的花鳥畫,精美絕倫。他如獲至寶,捧在手中,久久不肯放下。一位朋友借去,半年未還。礙于面子,他幾次欲討,幾次作罷。那幅畫就一直在他面前時隱時現,一天也不曾忘記,簡直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可惜的是,“文革”興起,造反派將一屋子寶物當作“四舊”,悉數抄走,運至縣城東關,付之一炬。大滌子的花鳥也未能幸免。那一團熊熊烈火至今仍灼燒著閻敬禹的心。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一想到那幅花鳥,那些珍貴的古籍、字畫,心中就陣陣作痛,不能自已。</p><p class="ql-block"> 所有古籍中,最早吸引少年閻敬禹的,是一本《幼學故事瓊林》。這是一本舊時蒙館教學用的課本,稱為蒙書或蒙學書,類似《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幼學故事瓊林》雖然是文言體,但相對通俗易懂。內容十分豐富,天文、地理、飲食、器用、疾病死喪,以至婚姻、科第,幾乎無所不包。其中的歷史知識、成語典故,讓敬禹眼界大開,知識大長,受益終生。這或許就是閻世繩為子孫開蒙所用的蒙書。敬禹無緣師從先祖,卻自學了先祖的蒙書,自己為自己發蒙。既已發蒙,敬禹就有了資本,成天抱著心愛的《三國演義》《水滸》《西游記》等大部頭,啃個沒完。無意識地,敬禹開始在學習研究歷史的艱辛道路上蹣跚學步。</p><p class="ql-block"> 一天,敬禹見母親在剪鞋樣子,用的是從一本古書上撕下的字紙。他急忙搶過被母親撕過的厚厚的古書,認出那是一本《康熙字典》。惋惜之余,敬禹暗自慶幸:有了這本字典,再遇到書上那些“攔路虎”,就有對付的辦法了。可惜的是,字典上沒有注音。橫看豎看,怎么也找不到查認生字的方法,這不等于廢物嗎? 敬禹捧著字典,出門拜師。“翰林院”坐落于閻家巷,隸屬東南村。閻家巷一帶,是藏龍臥虎之地。在那個年代,這些“龍”們、“虎”們,大都是被以各種“罪名”剝奪了“鐵飯碗”,驅趕回鄉,戴上“四類分子”帽子,被統稱“老四”。這都是一些有知識的人。他們有的上過私塾,當過教師;有的讀過中學,干過文秘;有兩三個甚至是響當當的大學生。在敬禹看來,他們個個都是“天下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無所不曉,肚子里裝滿講之不盡的高深知識和有趣故事。敬禹敬重他們,愿意接近他們。他們也喜歡聰明好學又好問的閻敬禹,把他視為知音。于是,敬禹與他們除了鄰里關系、同事(公社社員)關系,又加上一層親密的師生關系。敬禹從這些淺灘之“龍”、平陽之“虎”那里聽到了千奇百怪的故事,學到了無以數計的知識,汲取了豐富的營養,等于在家門口上了多年免費省時又方便的業余大學。</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四”老師告訴敬禹,《康熙字典》用的是一種傳統的注音方法,叫作“反切”法,用兩個字來注另一個字的音,并不厭其煩地教敬禹如何應用。閻敬禹學會了這樣本事,身邊有了一個隨時可請教的“老師”,自然是如虎添翼,讀起書來就輕松、方便多了。</p><p class="ql-block"> (待續)</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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