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收夏尾淺簪花

范叢

夏，在幾聲凌亂的蟬鳴里拉低了溫度。我們這個秦嶺腳下的小縣城也進入到了雨水最泛濫的時節(jié)，湍湍河水像攔不住的時間，推墻倒木地傾瀉而去，驀然間，就淹沒掉整個夏季。秋，涼透晨曦和傍晚的第一絲風(fēng)，扯下南檐外的一個石榴，寶石色的榴籽綻開，散開濺落一地。漿液的糖分是螞蟻的狂歡。它們像草莓音樂節(jié)上的狂熱歌迷，迎接著自然的甜蜜。蜂從石榴的圓孔里眼神迷離地探出腦袋，打量下四周，震動纖翅爬向另個枝頭。山之高，月出小。云，鋪滿夏末的天空。貓兒墊著爪子走在筆直的屋脊上，它不慌不忙地找了一處僻靜的瓦片，端坐在夕陽的余光里。霞光四溢，染紅了半邊天。月牙若鉤被日落牽扯出象牙般的皎潔。南山之西南，云海密布，那是除了白綠藍青以外，盡是絢麗的模樣。 1. 司弦立木“弄倆菜，喝點。”這是和生活最好的和解方式，啤酒也很奇怪，常溫喝起來像泔水，冰鎮(zhèn)起來才有了點滋味。尷尬總是插隊出現(xiàn)在你始料未及的下一秒。那天跌落了一架琴，貨運和搬運都扯著各自腔調(diào)強調(diào)對方的失誤，調(diào)律師哎地一聲，算了。頂多算一個禮拜白忙活了。問題的本身不是誰的錯，而是承認了錯就得為錯而埋單。或許是多年前音樂教室的一巴掌，或許是黑白分明的鍵盤。一直對鋼琴特別喜愛。可就像調(diào)律師說的，鋼琴不彈，放在墻角就是堆柴火?；◣兹f買個鋼琴還不如買個車來得實際。扳手、改錐、膠墊、鹿皮、挎包、手機、拋光，敲擊，一天三趟，這是一個調(diào)律師的快馬加鞭的全部。時間不是解藥，更像是麻藥。朋友說，職業(yè)，工作，奔波而已，辦公隔間外是他對自由的全部渴望，那是肆無忌憚?wù)f走就走的爛漫。工作不難，難的是保持一往情深的熱愛。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成年后的許多愛好和夢想都是兒時求而不得的報復(fù)性消費。三十歲之前的人都活成了兩種模樣，一個向往自由，一個身不由己。在務(wù)實的字典里，生活除了饅頭回鍋肉以外，音樂、旅行、讀書就像是瘋子眼里的神經(jīng)質(zhì)。喜歡深夜褪去人群和烤串的街道，這是小城街道的清醒的時刻。深夜里的生活似乎并無深意情長，時間終將讓人麻木，讓人清醒，人人都想生活開花結(jié)果，其實那些被時間經(jīng)過的地方都有結(jié)果。橫豎街巷本無長主，能在時間里偷得空閑的人才是主人。“德行…”中年人與生活和解的方式貌似都是從一瓶酒、一支煙、一壺茶開始。此刻，夏尾。夜燈凈長，靜坐在深巷里的二人面面相覷。生生燈火，明暗無輒。我們聽著彼此嘴里的葷段子里的油膩道理……2.魔法打敗魔法父親是個執(zhí)拗的人，自從有了手機，家里的電視也就成了擺設(shè)。除了晚飯和過節(jié)，很少全家人能聚齊。家里突然多了一只氣球，那還是前幾天外孫回來省親在白鹿廣場買的。轉(zhuǎn)眼外孫進城十天有余，父親半夜發(fā)來消息，問把老六放了沒，院子的花澆了沒？我和父親的通話從來不超過十秒。消息也是一字回復(fù)：“好……”老六是只白色的比熊。原來叫什么記不清了。似乎回來半年多一直就那么大。也不知從何時起它竟知道自己叫老六。每次打開籠子，它也是先像個跨欄的健將在院子飛快地跑上三四圈。與那只泰迪不同，比熊從不遠走，只要見關(guān)門就飛奔回來。它也從不上沙發(fā)，不咬拖鞋；干飯、撒嬌、玩球，歪頭就是它的全部本事。看家護院貌似已經(jīng)和寵物無關(guān)，父親的日子，從來都是茉莉花、藍白沙、臊子面，發(fā)型也總是一個字，“剃”！可心甘情愿給老六花一百大洋剪毛。最近半年，父親進城的次數(shù)變得頻繁。最近一次進城還是19年，去黃雁村的省人民醫(yī)院探望獨自住院的我。超市都不怎么逛的他，現(xiàn)在卻自己學(xué)會了坐地鐵。每次進城他都會在西安小住幾日。監(jiān)控給老王喊話，指揮前院的所有動靜。盡管距離村子也就是十幾分鐘的路程，我卻很少回家。倒是小外甥的到來一下子讓全家人變得忙了起來。 外甥倒是十分乖巧可愛。睡醒自己玩，困了張張嘴巴就睡。我每次回家，都是王一一醒了沒。去把他搖醒來。我問為何她很少哭，榮說，“用魔法打敗魔法”。《成龍歷險記》里老爹的經(jīng)典臺詞。時間飛快，那個還是個孩子的孩子，轉(zhuǎn)眼也變成了孩子的媽媽。并沒有孩子的手忙腳亂，從容淡定，溫潤而婉。她笑，一一也就跟著笑。倒是我這個舅舅，雖然看了很多次示范，可真正抱起，還是顫顫巍巍像抱了顆孔雀蛋無處安放。盯著她黑黑圓圓的眼睛，隨時準備她哭鬧的一瞬間轉(zhuǎn)手。神奇的事，她就那樣安安靜靜被我抱了一分鐘。這一分鐘像是我上了的一堂沒有教案準備的公開課。生活的魔法似乎就是能夠牽動你神經(jīng)念想的人；心甘情愿的愛才是想念的解藥。3.菜地籬笆牽牛花八月，葡萄已經(jīng)由黃泛紫。蓮姨已經(jīng)開始翻箱倒柜找去年剩下的黃冰糖，刷洗壇子，準備釀今年的葡萄酒。 廚房的茶桌上放了兩大根“黃”瓜。還是第一次見黃瓜能長到像筍瓜那么大，那么黃。蓮姨的廚房似乎除了油鹽糖，夏尾的菜地里就能塞滿整個廚房的滋味。豇豆、柿子、茄子、線椒、絲瓜、葫蘆。她倒像是個多面手，葡萄、草莓、花生、毛豆角、柴豇。瓜果蔬菜基本都是自給自足。日出前，趁著涼快勁，她便將菜地的滕蔓扯去，唯獨留下了所有的牽?；?。豇豆、黃瓜、西紅柿、線椒塞滿了三個竹編的籠。被牽?；ɡp繞的竹竿也是最后被留下來的。晨光漸起，幾只蝸牛伸著觸角，向上攀爬著。蓮姨扯下牽?；ǖ奶俾幊苫ōh(huán)戴在小孫女的頭上…….牽牛花在菜地里頂多算雜草；蝸牛也吃菜葉的害蟲?？缮徱虆s把它們都留了下來。其實，我們也需要有片屬于自己的菜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能開花朵，能爬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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