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是技術控

天河水

從天津回來不久，單位一把手找我談話。國家推行現代企業制度改革之前，企業的一把手是書記。后來推行廠長（經理）負責制，廠長就成了事實上的一把手。再后來為減少“內卷”，許多企業就形成了廠長（經理）、書記一肩挑的格局。彼時，我們單位的一把手劉廷香，就是廠長、書記一肩挑。我便和其他人一樣，稱呼他劉廠長。星轉斗移，雖然他的職務，早已不再是廠長了，但我還是習慣稱他為廠長，自然而親切。 劉廠長的夫人是我高中母校的李蘭芹老師，李老師沒直接教過我，因我是學生干部，所以跟李老師也還熟悉。高三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住的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宿舍，在學校內緊臨溝沿的最南邊，與李老師家在同一排，李老師一家四口住著跟我們宿舍一樣大的小房子。我們就會經?？匆?，戴著黑框眼鏡文文弱弱的劉廠長，騎著自行車上下班的情景，那時他已名滿故城，而在校園里他卻普通的，跟一名中學老師毫無二致。 因了這個際遇，我便發自內心的對劉廠長充滿親近感和信任。即便如此，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被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的最高領導召見，內心還是有點忐忑。幾十年過去了，談話細節早已模糊不清，但談話要點卻未曾敢忘。劉廠長說話斬釘截鐵，邏輯清晰，從不拖泥帶水。他告訴我：一，我們廠與北京鋼鐵學院、河北冶金研究所聯合，承擔了一項低合金鋼研究的課題。該課題已列入國家“七五”科技攻關計劃，由北鋼資深教授韓其勇擔任課題主持人。二、該課題已啟動一年多了，第一階段的理論設計，理化分析，實驗室成果已結。現在，要進入第二個階段即中間實驗和小批量生產階段。這個階段將由陳冬指導，在咱們廠進行。廠里決定張國慶和你加入課題組，全力配合陳工完成這項任務。三、于個人而言，機遇難得，希望你好好把握，爭取早出成果。出了成果，解決個人的身份、待遇等問題將順理成章。從劉廠長辦公室出來，我心情高漲，感覺渾身充滿了干勁，甚至萌生了一種“學成文武藝，貨與知遇人”的豪情。這種樸素的感恩之情伴我至今。 加入課題組我才知道，課題組成員還有：河北冶金研究所工程師陳冬、焦占付，北鋼項長祥、鐘偉珍老師及張曉東博士，鋼研院九室彭達巖工程師，解放軍總參某部楊飛虎參謀等，還有幾人，由于年代久遠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張國慶是鍍鋅車間技術員，比我大幾歲，早幾年入廠，曾在天津冶金工業學校委培兩年，對廠子的各方面都非常熟悉。我們倆配合的很好，我從他身上學到很多一線操作經驗。他后來一直擔任車間副主任，可惜最近幾年身體不太好，股骨頭出現了問題，走路有些吃力。 陳東老師是我非常尊重的技術專家，睿智而實干，有長者之風，我們合作的非常愉快，他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深深的影響了我，我跟他學了很多專業知識，受用終生。他是老三屆學生，文革初期華東理工畢業。83年北鋼碩士畢業，師從韓其勇教授，在Galfan（鋅5%鋁稀土合金）鋼絲熱浸鍍，高速工具鋼制品等金屬材料研究領域建樹頗深，是河北省有突出貢獻的專家。曾任河北冶金研究所副所長，副院長兼總工。陳工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但他虎背熊腰、豹頭環眼長得一點兒也不上海，可能是在北方待的久了，就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也甩上海人幾條街。陳工有點兒口吃，沒事兒與他聊天，到節骨眼看他抻脖子、擠眼睛地結巴，不自主的會替他費勁?？墒亲鲌蟾?、辦講座卻從未見他結巴。 課題中試和小批量生產的主要目的：1，驗證Galfan合金耐腐蝕大幅提高的理論設計。2，探索雙槽鍍工藝路徑。3，摸索主要工藝參數。 在陳工主導下，由我們廠自制了小批量生產的雙槽鍍工藝生產線的成套設備，由于鋁、鋅都比純鐵活潑，特別是加了鋁和稀土后，鋅鍋的腐蝕會更加快，為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設計了鋅鍋碳化硅內襯，碳化硅內襯板是我和司機馮兆印從唐山拉回來的，記得頭一天早晨出發，第二天半夜就趕了回來，把司機累的夠嗆，惹得司機好長時間見了我都要抱怨幾句。 生產線建在了熱處理車間的兩座馬弗爐之間的空檔處，正值盛夏，車間的溫度到了四十幾度，往往是一進車間就會大汗淋漓，工作服濕透了，都能擰出水。盯在生產現場，記錄生產狀況，生產數據如車速、鋅鍋溫度等，是我的工作狀態。那時，我還住在辦公樓三樓單身宿舍，怕操作工打瞌睡，導致安全事故，每天晚上我都要主動到生產現場巡視幾次，一直堅持到項目結束。這些生產方面的問題相對容易協調，因為國慶在鍍鋅車間，操作工都是他們車間的人，所以物料耗配、人員調配就比較順。比較麻煩一點兒的是實驗數據，測上鋅量還好，一是測上鋅量在化驗室，化驗室的日常工作不算太忙。二是化驗員趙洪章、李蘭俊都是跟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比較容易溝通。所以，上鋅量，基本上隨時可以做。做強度和韌性就有點麻煩，因為，做這兩項在物理實驗室，物理實驗室屬于質檢科，主要是質檢員隨生產班組走，跟班檢驗，任務重。占用實驗設備，就會影響人家正常工作，一次、兩次可以，時間一長，別說人家有意見，自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了。質檢科長王忠秋跟我一樣住單身宿舍，我就主動找他，晚上湊一塊兒打升級，飯后一起溜溜彎。跟忠秋說起實驗的事兒，忠秋二話不說，專門叫來他的帶班長韓夢杰，我們仨在宿舍一瓶甘陵春一包花生米，酒喝完了，事兒也定死了，由韓夢杰每天見縫插針安排實驗，問題解決了，我非常感動。王忠秋比我大十幾歲，一頭沉，老婆孩子在南皮農村。忠秋父親是縣里的老干部，感覺那時候的干部還是很廉潔的，忠秋應該也沒粘到他父親什么光。廠子改制后，他回了老家，有十幾年沒見過他了。 八八年夏天剛過，我從技術科調到了綜合辦的廠長辦公室。我人雖然離開了技術科，但是課題實驗生產線仍然歸我負責，直到兩年后，課題結項，產品通過省級鑒定。1989年7月，我被科協上海熱鍍工程學會吸收為會員。1990年7月被邀參加全國熱鍍鋅鋁會議，陳冬代表課題組在會上做了主旨發言。1991年7月，課題核心技術鋼絲的高耐蝕性雙浸熱鍍工藝獲得發明專利，本人位列第二發明人。1992年課題核心技術鋼絲熱鍍鋅—稀土合金獲河北省科技進步三等獎。 1989年7月被科協上海熱鍍工程學會吸收為會員 參加全國熱鍍鋅鋁會議，三排左四系筆者本人，前排左十三系陳冬，前排左十四系河北冶金研究所張謂林所長 熱鍍鋅鋁稀土合金鋼絲通過省級鑒定，前排右一為劉廷香廠長 獲發明專利，筆者為第二發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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