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垂耳兔

風歌

女兒高考那年，興許是因為成績平平，好像上不了本科，感到壓力山大，變得沉默寡言，焦慮暴躁起來。做為父母的我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表面又要裝作沒看出來。不然會讓她更加焦慮。唯有盡量說開心的事，買她愛吃的零食，時不時的安慰說不要緊張，加油！ “加油加油，你們就知道說加油！就知道說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越是這樣說我就會越緊張的。你們就知道安慰，安慰。你們越是說放松放松，考出水平就可以了，可我哪知道我自己的水平在哪。” 接著就是一頓尷尬的沉默。 不忍看女兒消瘦憔悴的樣子，我轉過頭去，假裝看電視劇廣告。 突然“嘟嘟嘟”門鈴響起，打破了在沉悶的氣氛，我趕忙去拿起門護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快遞”。 咦，你們誰買東西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一臉疑惑，看樣子誰也沒買。 “呀！是只兔子！”拆開快遞，女兒立即興奮地叫了起來。“好可愛！” 快遞盒中，赫然就是一只灰色的小生靈，剛出生不久的兔寶寶。而且是垂耳兔。兩只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看著周圍一切。 這是它的新家！ 不用問，肯定是叔仔寄回來的。弟弟在深圳，過年回家時眉飛色舞說起他小時候養的兔子，還是普通家兔，當做寶貝般供著，一放學回家就立刻跑去看他的兔子，父親沒少跟他生氣，說整天玩兔子，還要不要中考，考不上好的高中，這輩子就完了。“你也是，馬上就要高考了，還跟著弟弟瘋，玩什么兔子”。 我一臉無辜，躺著也中了槍。弟弟當然也是當耳邊風，依然沉迷于搬弄他的小兔。興許是老爹實在看不下去了，有天放學回來，弟弟發現兔子不見了，急得到處找。 最后在廁所里看到驚人一幕，老爹拎著兔子正在往水桶里按！要淹了它。 老爹要宰了兔子，今晚吃兔肉，姜蔥都準備好了。 對上世紀普通老百姓來說，兔肉還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我當時就在旁邊看著的，對于宰兔子，我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畢竟養兔子玩好還是吃兔子肉好，我內心是非常糾結的。但弟弟就沒有糾結，大叫一聲，一把搶過浸在桶里的濕漉漉的玩意，快步奔回房間，用棉被，是的，就是他自己蓋的那張棉被搽干水，好像記得又做了人工呼吸。 天幸弟弟回來早了一分鐘，兔子活過來了。就在弟弟床上捂了一晚上。 老爹也再沒跟弟弟吵兔子的事，再也沒同時準備過姜蔥和水桶，大概率是再也不敢了。 后來兔子怎么樣我忘了，我當時是在備戰高考了，上世紀九十年代，那時候的家長基本上都是鄭重其事再三叮囑，高考考不上這輩子沒洗戲了云云，那時的緊張和焦慮，現在偶爾都有夢及。所以女兒的緊張和焦慮，我當然是感同身受的。但大概是自己已經年過不惑，一切淡然，對女兒高考一事也沒當成是決定命運的大事，一切盡力就好，可惜，這話反倒是跟女兒沒法溝通了，你越是說順其自然，她就越是以為我其實心里很緊張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所以都不敢跟女兒多說話，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踩雷。 現在弟弟又過了回小時候的養兔子的癮，過年的時候就說要買只垂耳兔給小侄女，女兒當然開心，我不置可否，不過想他自己沒空養，買來給侄女養也是再圓了這小子小時候的愿。沒想到，他還真寄了回來。 “哎呀，叔仔也真是的，明知女兒高考那么緊張，還寄個兔子回來，哪有時間養。”媽咪有點抱怨。 我裝作事不關己，輕描淡寫的說:“沒事，又不是很麻煩。先養著，過年的時候，又多一道菜。我來下廚就是。” 說不麻煩是不可能的，飼料籠子喝水瓶可以網購，不過喂水喂料就必須動手了，最難處理的還是粑粑的問題，一開始動不動滿屋都是，我堂哥經常過來玩，有時候就看見滿屋子的小顆粒，就大叫哇，好多“青蓮豆豉”，還一本正經說這是中藥，名曰“望月砂”，有草質纖維，味辛，性寒，入肝，具有去翳明目，解毒殺蟲之功效。不過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效果，畢竟誰也不會真吃。后來好不容易訓練這小家伙到固定的地方解手，這才環境改善了好些。 不過這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后了。這段時間垂耳兔起了好幾個名字，大肥，淘氣。叫順口了就叫傻兔。 女兒好像不怕這些麻煩，樂滋滋的喂兔子料，加水，清潔籠子，居然還有時間經常給兔子洗澡澡，我也在旁邊看著，傻兔乖乖的讓小姐姐揉沐浴液，沖水，一動不動，兩只長耳朵耷拉下來，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們，一副“我很乖我不亂動”的樣子，太可愛了。我暗暗想玩我到底要不要像老爹當年一樣趁女兒沒放學，準備點姜蔥和水桶呢？ 突然發現，這一個月來，女兒好像再沒有發脾氣，抱怨了，學習也主動起來。一放學，小姐姐就打開兔籠子，也不用看它，這垂耳兔就沖出籠子，趴嘰趴嘰跟著小姐姐后面，有時候，我好奇地看到溫馨一幕，姐姐在寫作業做試題，垂耳兔在姐姐身邊蹲著，一動不動，偶爾姐姐就摸一下它，接著寫。 傻兔幾乎和姐姐形影不離，姐姐從房間走出陽臺，垂耳兔就緊跟在腳后跟，姐姐站著，就圍著打轉，姐姐洗澡，它就在門外趴著等，后來等得不耐煩，居然學會了敲門！ 開始我也不信，兔子居然會敲門。是真的，確切的說是刨們，用野外兔子刨洞的動作。把門刨得跟敲鼓似的，我們也習慣了它一刨門就去把門打開——誰忍心讓一只會敲門的兔子在門外等呢。 高考越來越近了，欣慰的是，女兒的模擬成績居然不斷進步，幾次都能上本科線的樣子。原來還是真有的隨意，有點考得不理想就復讀就復讀吧的心態，現在的成績看起來好像很有把握來個本科重本的。反而我自己就患得患失起來。 現在好了，輪到女兒不緊張，天天玩傻兔，我倒緊張，有點想生氣了。心里糾結該不該重復幾十年前老爹說的話:要努力復習，考不上大學，這輩子就沒戲……。 但這話還沒讓我考慮清楚該不該下決心說出來，高考就已經到來了，一切自然而然。 既然要考了，就沒必要再說了吧，我想。高考完事，啥也不想了，考成咋樣就咋樣吧，有時間就跟女兒一塊去附近屋村濕地的小草坪上遛兔，傻兔第一次看到了夢中的草原，歡快地跑來跑去，一副此兔生無憾的樣子。 很快的，成績出來了，哈哈，上了個本科。研究填志愿那兩天，我們和女兒商量到了凌晨，傻兔一直在旁邊蹲著。 錄取通知書收到了，本科學院，也算是發揮出色吧，一查分數，居然是剛剛夠專業線，也算是很幸運了。不過我看著女兒擼兔的樣子，忽想，這應該是這傻兔帶給女兒的幸運。如果不是叔仔及時地送了這只垂耳兔，女兒應該還會在焦慮不安中循環，成績估計很可能沒有現在的理想。是這只兔子讓她轉移了注意力，舒緩了緊張和壓力，真正發揮了自己的真實水平。 高考確實是人生的一個重要關口，現在幾乎每個00后都要經歷這場洗禮。我更覺得這是一種生活，既然都要過這個關口，既然也是人生必經之路，那么好好走要走路就是，好好感受它。高考對于你的影響，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高考給你留下人生很難忘的歷程。 《心經》云:“心無掛礙，無掛礙故，方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心無掛礙，才能遠離各種雜念煩躁焦慮，然而高考這種幾乎人人緊張焦慮的環境誰又能真正真正“心無掛礙，無有恐怖”？ 家里多了只垂耳兔，還真是讓女兒做到了心無掛礙。反而考到了理想的學校。希望垂耳兔帶來的好運，能一直陪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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