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沙

蘭花花

－1－沙漠里有一種時尚玩法，就是游客乘景區(qū)大驅(qū)動越野車，從沙漠邊緣沿著斜坡攀爬而上，然后從沙丘最高處順著60度以上甚至70度的沙坡急速直驅(qū)而下，在速度與冒險中感受激情與驚險的刺激。 沙漠人管這種玩法叫穿沙。穿沙實際是極具危險的一項娛樂，車輛要確保十二分運行順暢，駕馭者需確保有足夠的穿沙經(jīng)驗，車子滑到沙漠腹地，速度之快，既不能剎車又不能打急彎還要減速，方向盤扭轉(zhuǎn)幅度要相當(dāng)?shù)募记珊桶盐?，否則，車輛側(cè)翻或翻跟斗那就是分分鐘的事。 但是到沙漠玩十有八成的游客會選擇去穿沙，于是大人孩子在驚魂中一陣接一陣地尖叫。我想，大概尖叫是一種極好的抒泄和表達(dá)吧，大概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中，在速度與激情的碰撞中，更容易讓人清晰可鑒地觸摸到生命的鮮活與人間的可愛吧。 不過我要描述的穿沙不是這樣的激情穿沙。恰恰是那種漫無目的、漫不經(jīng)心的自在閑散，沒有速度，沒有坡度，只有深度。 深度裹在沙子里，與沙一起，聽沙在烈日下窸窸窣窣，看沙在目光所及處綿延起伏，觸摸沙安靜時的柔軟，感受沙流瀉時的自由歡暢。 －2－有過三次這樣與沙一起的美好時光。 第一次見到綿延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沙丘，直接就被那份在烈日下熠熠泛著光的瑩白，被那份舒展、大氣、玄妙所誘惑所折服。迫不及待直接沖進(jìn)沙丘，讓腳深深埋進(jìn)溫?zé)?、綿細(xì)的沙里，任那分柔軟，緊緊貼著皮膚，癢癢的，一寸一寸沒過腳踝。 那是一個連續(xù)高溫后陽光明媚但并不熱烈的上午，太陽并不晃眼，沙子沒有暴曬后的火烈勁兒，溫溫順順。滿眼都是干凈極了的泛著白光的沙。在起起伏伏的沙丘中走了半個時辰后，試著躺下來，所幸給臉上支起一把傘，再左右撐一撐，讓自己在沙里埋的深一點、再深一點，然后隨意伸展一下胳膊，晃動一下小腿，全然感受流沙溫暖綿柔地貼著皮膚、滑過皮膚、粘在皮膚上的每一個瞬間。 驚嘆大自然的玄妙。有了一丁點微沙渺小的感嘆。又多了聚沙成塔的覺察與力量。忽而好像自己也成了一粒沙，成了一堆沙，成了一座沙丘。 是的，作為個體的人，于浩渺的宇宙而言，每個人都如沙一樣，樸實而微不足道，可是心向陽光，丁丁點點積蓄，漸漸便有了綿延、有了磅礴、有了太陽的溫暖。 哦，整個上午，就那么專注的、喜樂的、享受的，任思緒飛過，任自我在沙中覺醒、飛揚(yáng)、綻放，與沙一起，成為沙，又在沙中長大。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沙療。 －3－另外一次，是在初夏時節(jié)，本來基于之前親沙近沙的美好體驗，想著一定要再次滾到沙里，再次感受踩著沙、被沙包圍的愉悅。但大概真的與沙有著深深的別樣緣分，像非得從各個角度一重一重欣賞沙的魅力、傾聽沙的呼喚方才罷休似的，莫名其妙，一行人驅(qū)車快到沙漠心臟處時，不知怎么竟意外發(fā)現(xiàn)一條河流，遠(yuǎn)遠(yuǎn)地，從看不到邊界的地方蜿蜒逶迤而來。 河水在寬闊處足有十幾米，窄的地方也四五米吧。明媚的陽光照過來，粼粼波光隨著清淺的徐風(fēng)搖搖曳曳，泛起一層一層的水暈，熠熠閃爍地向著風(fēng)動處層層推將開來。清澈，明媚，靈動。 沿著河的走向，很多高高低低的榆樹楊樹，列隊一樣遠(yuǎn)遠(yuǎn)近近挺拔著，在河水的滋潤下炫耀地舒張著枝葉，隨風(fēng)揚(yáng)眉吐氣擺動，給地面上映照出大片大片婀娜移動的蔭涼。 沙漠干燥中意外發(fā)現(xiàn)這一神奇存在，同行的伙伴都不知有多開心，來不及開車?yán)@進(jìn)沙漠腹地，所幸直接停車，從兩丈見高的沙坡上超近道直接飛了下去。 是的，是飛。 整個沙坡有一兩公里吧，綿綿延延斜臥著，干干凈凈裸露著沙體，偶爾一些檸條、檸棘，也只是零零星星點綴在黃白色的沙子中。目光所及處，大概都得是七八十度的陡坡。一行人就那樣，沒有可抓可握的，半滑半踩、半滑半踩地出溜了下去。 那感覺，就是飛。 然后就到了河邊。河道兩邊的沙子均勻鋪陳著，一面連著剛滑下來的陡坡，一面連著橫臥在不遠(yuǎn)處篤篤實實的沙體山坡。沙帶看起來勻長、綿細(xì)、光滑、干凈。 都迫不急待光了腳丫子，沿著河邊走起來。與在沙丘中不同，河道邊的沙子因為并沒多厚，走起來毫不費勁，細(xì)微的沙粒剛好不薄不厚粘在腳上，溫柔地給腳底心做著按摩。 可是沒一會功夫，便又有了新期待，都希望到清澈溫?zé)帷⒉ü忪陟诘乃锶ヌ剿鳌Ｓ谑怯制炔患贝诉M(jìn)河里。河水不深不淺，剛好沒過小腿。沙子還是一樣的綿綿細(xì)細(xì)，只是好像長期在河水的浸漬中多出了粘性，踩起來過草地似的，有一點點滑，有一點點往下陷。 但那種微微下陷的感覺顯然是好極了。站著不動，身體在泥濘中一點點矮下去，腳心在越來越深處漸漸觸碰到硬邦一點的泥沙，然后再一點點撥出來，往前一步，繼續(xù)感受新一輪的觸碰與提升。 有時一個地方呆久了，腳撥出來時人會歪歪斜斜，需要同伴幫助才能站穩(wěn)。一行人所幸手拉手排成行，撐起花花綠綠的傘來，像一道風(fēng)景線一樣在河水里肆意說笑著、移動著、嬉戲著。 太陽火盆似的漸升漸高，天氣越來越熱。而我們，人站在水里，腳安插在沙里，居然小孩子一樣愜意而自我地，踩著水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 對面綿延的沙丘在夏風(fēng)中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貪婪地望著河水和河水中的我們。 河水在我們的探索中歡騰地漾起美麗的光暈，盡情舒展她的多彩多姿，然后帶著我們?yōu)⑾碌男φZ，帶著我們映在水里的影子，快樂地向著遠(yuǎn)方逶迤而去。......... －4－而這一次，我又觸摸到了沙漠。 穿行過大片大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玉米齊刷刷站成一排排一列列，嫩白的須子高高頂在苞子上，咧著嘴笑盈盈歡迎著我們。車行處，掃過一陣風(fēng)，裹帶著柔軟的玉米葉唰唰擺動，又像站在我們身后注目著我們，也在把祝福送給我們。 穿行過大片大片洪荒的土地。人生第一次體驗荒地越野，第一次知道沙漠中的荒地居然海棉一樣松軟而富有彈性。 穿行過改造后漂亮的新農(nóng)村。房子錯落排列，一樣的結(jié)構(gòu)，一樣的大小，一樣的顏色。村中的巷道白練一樣彎彎曲曲從村這頭延伸向遠(yuǎn)方，我們的車子便跟著巷道蛇一樣繞動著身體驅(qū)向遠(yuǎn)方。......... 因為汛期，部分路段封控，在另外擇路探向沙漠的過程中，本沒有期待，卻意外收獲了那么多。 深深感覺，沙子是樸素的，可一層一層探索，卻看見了沙子那樣豐盛的美！ 深深感覺，穿沙本是局限的，可拉長和延伸，卻體驗到了探向沙漠過程中，沿途那些多彩的明媚和美好！ 深深感覺，世上本沒有路，探索著前行，便是路！ 深深感覺，何為景？你發(fā)現(xiàn)美的地方，你心有觸動的地方，便是這世上最好的美景！ 2023年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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