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挨餓的滋味</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楓 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60年挨餓的時候,首先是糧食發生了恐慌。上面重新制定了居民的口糧標準:從剛生下的嬰幼兒,到耄耋老人,從每個人的不同職業到工作輕重都相應地降底了標準,而且加大了粗糧的比例,將薯類也歸到粗糧里,這樣一來,家家戶戶的糧食都不夠吃了,等不到月底就到糧站買下個月的口糧,有人美其名曰“截糧”。上面也沒辦法,只好將每個月的20日定為“截糧”日。這一天幾乎家家戶戶都來“截糧”,糧站被擠破了頭……</p><p class="ql-block"> 俗話說:糧不夠,瓜菜代。是的,那時候凡是可以吃的東西,一律發了票證定量供應。尤其是一些緊俏的商品,一到貸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人們排起了長龍。有一次見一老太太對他的家人喊:快排上,快排上!要不就買不上了!我也不知道賣什么的,急忙排上了隊。一知情人說:前面是圍著打架的,你們排隊看打架?我挺尷尬的!</p><p class="ql-block"> 我每天早晨都要去排隊買菜,每人每天供應半斤蔬菜,八點鐘菜鋪一開門,茄子就是茄子,辣子就是辣子,碰著什么買什么,那天運氣不好,剛排到我菜賣完了,就剩一堆蔥,不買你就走人。我只好買了兩斤蔥。剛走出不遠,就見菜舖又拉來一車白菜,我折轉回去,但我的菜證上已填上了大蔥。我急忙把大蔥用小刀刮去又去排隊。營業員瞅了我一眼接過我的菜證,二話不說,當場就給沒收了。我求爺爺告奶奶無用,回家挨了一頓罵,拿了戶口又跑居委會,跑街道辦事處無用,害得兄弟姊妹十多天跟我一起去拾爛菜葉挖野菜,后來才補辦了蔬菜證。</p><p class="ql-block"> 豆腐平時是個家常菜,可現在卻成了身價倍增的奢侈品,一個人一個月才供應一斤,憑豆腐票購買。離我家不遠的柏道路有家豆腐廠,以前做豆腐將無用的豆腐水排放到污水溝里。現在不知那位天才的發明家發現豆腐水里還能過濾出豆腐渣。于是一傳十,十傳百,人們都提著水桶來提豆腐水,廠子下班了人都趕不走。于是豆腐廠增設管道將水龍頭接到廠外一毛錢一桶收費。本想這一下子就沒人打擾了,沒想人倒越來越多,排起了長龍,從柏道路排到了白銀路。夜里??子下班了,人們仍然守著桶排隊。寒冬臘月里,我和兄弟穿著父親的棉大衣輪流守夜,才買來兩桶豆腐水。母親一遍一遍地過濾,才濾出拳頭大的一團豆渣來。嘗到了甜頭,買豆腐水便成了我們兄弟倆的專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說起來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沒人會相信:1958年大辦人民公社吃飯不要錢的時候,我把一個咬了一口的窩頭隨手扔進了一個廢棄的倉庫里,誰想到1960年挨餓的時候,每當我經過那個倉庫,便身不由己地把腦袋伸進黑洞洞的窗口,看一看那個窩頭還在不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我剛上中學,是蘭州城里數一數二的中學。由于學校離家較遠,便在學校食堂搭伙。十三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是肚子總是餓得貓抓一樣地難受。于是我便采用 “后娘打娃—— 三頓沓一頓” 的戰術,早午晚三餐一頓掃光。這樣雖然能勉強吃上一頓飽飯,可是下一頓卻要一分一秒地苦熬上24個小時,經常把人餓得半死不活。</p><p class="ql-block"> 生物課上老師提問:“鯨魚是什么類動物?”</p><p class="ql-block"> 我們回答:“鯨魚是饅頭類動物。”</p><p class="ql-block"> 音樂課上老師教唱:“花籃里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p><p class="ql-block"> 我們學唱:“花籃里卷兒香,讓我來嘗一嘗……”</p><p class="ql-block"> 俄語課上老師提問:“嘎卡娃沙發米里亞(你叫什么名字)?”</p><p class="ql-block"> 我們回答:“雅古沙尤,雷斯伊巴布什卡(我要吃饅頭和大米飯)。”</p><p class="ql-block"> 美術課上老師教我們畫風景。</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下面畫食品:畫一盤壘得高高的饅頭,畫一碟香甜可口的月餅,畫一只冒著熱氣的燒雞,畫一碗香氣四溢的扣肉……一邊畫一邊流著口水,畫得簡直比真的還像。</p><p class="ql-block"> 每到最后一節課的時候,我們的屁股下面就好像埋上了地雷,一手抓著飯碗,一手捏著飯票,只聽得下課鈴聲一響,便一個個像沖鋒陷陣的勇士,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向食堂沖刺。飯一到手便風卷殘云,一掃而光。有一回,一碗熱氣騰騰的馓飯剛接到手,我便饑不可待地吸溜一大口吞進胃里,差點兒沒把我的胃給燙熟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糧站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月20號揭不開鍋的居民便可以提前購買下個月的口糧,美其名曰:“截糧”。可是因為家家戶戶都揭不開鍋了,所以這一天師生們幾乎都去“截糧”了,教室里便空空如也。</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老師來我們班上課,發現教室里沒幾個學生,可這一天并不是“截糧”的日子,他便去找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滿校園搜尋,最后在操場的麥草堆里搜到了我們。原來學校買來幾大垛麥草準備蓋房子,也不知是那位“天資聰明”的學生忽然發現麥草堆里居然還能揀到麥粒,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我們都鉆進麥草堆里像揀珍珠一樣揀起麥粒來。有的同學一邊揀一邊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結果把腸子給粘住了,疼得抱著肚子在麥草堆里打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副校長是一位老紅軍,享受學校的特殊待遇。每當開飯的時候就由炊事員端著盤子去給他老人家送飯,有時候是蒸饃炒菜、有時候是雞蛋面片、有時候是糖油酥餅、有時候還是牛肉面……真能把人給活活饞死!饞得我真想奮不顧身地沖上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個周末的傍晚,我餓得前胸貼著后背,拖著像面條一樣綿軟無力的雙腿向家里走去。自從上一頓“后娘打娃”以后,我已經24小時水米未沾了。忽然,我聞到一股子玉米面的清香,抬頭一看,前面有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金燦燦的玉米面窩頭,看樣子是剛從食堂打回來的。我咽了一下口水,就像是被磁鐵牢牢地吸住了似得緊跟在小姑娘的后面。我回頭張望了一下,巷子里正好沒人,我咬了咬牙,一個箭步竄了上去,一把抓起一個金燦燦的玉米面窩頭,一邊跑一邊就往嘴里送……</p><p class="ql-block"> 哇的一聲,我身后傳來了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那位小姑娘也不知現在何方?每當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的臉就不由地一陣陣地發燒……</p><p class="ql-block"> 我多么想給她當面道個歉啊!</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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