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嘉陵水

春來江水

清清嘉陵水永別了！小曹！請讓我輕輕地叫你一聲，親愛的！相交十多年我是第一次這樣稱呼你，現(xiàn)在你卻永遠也聽不到了。記得兩年前你看江的時候說過江的盡頭是海，你死后要把骨灰撒到嘉陵江里讓它流到大海，大海才是你的家。我說你盡講不吉利的話，你只淺淺的笑了笑。我把給你的信折成一支小小的船讓它隨波逐流，船兒載著我的思念到你那里來了。嘉陵江波光粼粼的漣漪象千萬滴淚珠在滾動，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對著這曠野江天大聲地呼喊：“小曹，你在哪兒，我在喊你，你回答我！”沒有你的聲音，只有江水拍打著礁石嘩嘩嘩地響。那是十年前，我在教室里專注地拉大提琴，教室的門被輕輕地被推開，一位女仕婷婷玉立站在教室門口：“你拉得真好！”這時，我才注意到她。她高挑的個，身才很漂亮。她的面皮白凈，瓜子臉，黑黑的眉毛微微向上翹，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嘴上擦了點淡淡的口紅。就這一瞥，立馬我覺得這就是小說紅樓夢中的林黛玉，是電視劇紅樓夢中林黛玉的拌演者陳曉旭。“好漂亮的美女！”我心里這樣想并向她點點頭表示感謝。我練完琴再看時，她已經離開。 退休后應學院的邀請，我在川外南方翻譯學院辦了一個舞蹈培訓中心教大學生們跳拉丁舞。每到周末，學院都要舉辦舞會，作為舞蹈教師自然我每次都要參加。音響師傅把“泰坦尼克號”電影的主題曲“我心依舊”放了出來，凄惋而優(yōu)美的小提琴如泣如述，禮堂里五彩的霓虹不停地閃爍，那景象就象在泰坦尼克號郵輪里。電影里生離死別的場景，主人翁堅貞不渝的愛情，那一幅幅生動的情景在我眼前不停地恍動，于是我癡癡地跳起了倫巴的單人舞，我用舞來述說我對情與愛的理解，坦露我對純潔愛情的崇敬，我沉浸在藝術的熏淘中。“老師，我能不能與你跳一曲？”耳畔突然響起一個甜甜的聲音，回頭一看，竟是那天看我拉琴的美女。她大約三十七八歲，穿著艷麗的拉丁舞服飾站在我面前，她的臉上約有羞澀。隨著緾綿的倫巴舞曲，我們跳了起來，她跳得真好，舞姿非常優(yōu)美，我們的雙人舞有技藝高超的澎漲與壓縮，有急越的轉動和緾綿的依偎。我從來沒這樣盡興過，我如癡如醉，她也沉浸在舞蹈藝術帶來的愉悅與快樂中。大學生們都不跳了，他們圍過來看我們，音響師傅特意又把“我心依舊”重放了一遍，我的耳畔響起了學生們一陣又一陣熱烈的掌聲與歡呼。她姓曹叫曹琴，家就在學院旁邊。打那以后，我們自然成了舞伴。星期六是教學生們的時間，她稍有打扮早早地來到教室，她把每個動作都跳得一絲不茍，一堂課下來同學們的臉上掛滿汗珠，學生們對她說：“曹老師，我們上一節(jié)拉丁課相當于吃了最好的減肥藥，我們的身才也會象你一樣漂亮。”聽到同學們對她的褒獎我很開心，她對我的教學有很大幫助，我想等她退休后也要幫她辦一個拉丁舞的培訓機構并且比我現(xiàn)在這個要大，要好。我比她大十多歲就叫她小曹。我的愛好比較廣泛，除大提琴外，古箏，揚琴我達到了較高的獨湊水平，二胡、小提琴、葫蘆絲這些一般樂器也能演奏。小曹常說：“如果一個人的聰明才智以一百計算，老師，你有四十分在樂器和舞蹈里，二十分是你的攝影，二十分才是你的本行新聞寫作。”小曹是這么年輕漂亮的女子，我一個十足的老頭且相貎平平，小曹為什么要和我作舞伴呢，我想小曹是酷愛拉丁舞，我們的舞蹈比較成功。小曹也敬慕我的為人和才氣。我以自己的勤奮獲得了兩個大專文憑，全國，省，市的一些媒體也報道和介紹過我寫的稿件以及我助人為樂的人品。小曹純潔而善良，她不是現(xiàn)實生活中那種講條件講索取的人，我們三觀一致相互尊重，彼此欣賞，我們不圖錢財，只為共享舞蹈藝術的快樂，努力教好學生。這種純樸的理念一直支撐著我們，是我們走到一起的強力紐帶，也是我們維系關系的根基。有些好事的人見我們年齡和外貎反差這么強烈，很不理愈：“小曹，你那舞伴比你大恁多。”“小曹，從外表看他配不上你。”“……。”聽到朋友們的議論，小曹總是淺淺一笑：“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們沒有其他舞伴間的爭吵，我們相敬如賓，慢慢地我們得到了朋友們的尊重和贊許。我們各自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老公是個工程師，有一個在川外讀書的兒子，兒子很粘她，每個周末回家，先要給媽媽一個曖心的擁抱。我也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妻子漂亮而賢惠，九十年代重慶日報，重慶晚報等媒體聯(lián)合舉辦“我心中的好丈夫”征文活動，妻子的一篇稿件“我為好丈夫自豪”獲獎并榮登報上。是一個春未夏初的傍晚，教完課后我坐在教室外的椅子上，一輪明月從遠方朦朦朧朧的地平線上升起，月華清輝，嘉陵江兩岸密密的閃爍的燈賽過天上銀河里的星星。我把葫蘆絲拿出來，對著明月，對著流淌的嘉陵江水吹起了“月光下的鳳尾竹”這首十分好聽的演湊曲，悠揚的葫蘆聲伴著夜風輕輕地回蕩在校園里。“老師，你吹得真好能不能也教教我？”小曹來到教室，她的眼睛在月光下象清清的嘉陵水。“好！”我欣然答應。于是，我給她講了葫蘆絲的結構，發(fā)音，我說：“葫蘆絲是西南地區(qū)各民族非常喜歡的一種樂器，吹的時候要用胸腔和腹腔的氣來吹而不能用嘴里的氣來吹。”我又給她講了些最基本的吹湊方法，小曹聽得很專心。對著高懸的月亮，在這迷人的夜晚，小曹顯得有些激動：“老師，謝謝你這么認真地教我，我很喜歡拉丁舞，拉丁舞給我?guī)砹藷o比的歡樂，我最高興的還是認識了你這位良師。”聽著小曹真誠的話，我也很激動，我說：“認識你后我們的教學，我們的舞蹈技巧上了一個大的臺階，我從內心非常地感激你！”沒有更多的語言，也沒有更多的話來表白我們間相互的珍惜，我們誓言，此身攜手共舞，相互陪伴，直到生命的盡頭。小曹天資聰慧，沒過多久她就學會了箶蘆絲和彈古箏。她時髦的服裝都是自己做，女紅針線活，一般女孩子是望塵莫及。最讓我吃驚的是我們互發(fā)微信的時候她還常常寫五言、七言古詩來表達她的情感和對世事的感懷。教室外，高大的香樟樹下的那塊草坪，是她最愛去的地方，她常在那里俯瞰山崖下的嘉陵江水及遠方遼闊的天地，欣賞這如詩如畫的美景。“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誰不憶江南？”有一次，她竟頌讀起白居易著名的詞-憶江南來。“小曹，你真行還會背白居易的詩詞。”“小時候父母就教我，因為人小雖不全懂詩詞的含意，但有的詩詞至今記憶猶新。”小曹做任何事情都很投入是那種很執(zhí)著的類型。“你知道蔣興祖女嗎？”她問我，這蔣興祖女是誰我不知道，我對小曹有這樣高的文學素養(yǎng)自愧不如。“朝云橫渡，轆轆車聲如水去，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飛鴻過也，百結愁腸無晝夜，漸近燕山，回首鄉(xiāng)關歸路難。”我靜靜地聽她的頌讀。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們了解越多，越透，越感彼此是難得的知己。我們互致問候互相關心著對方，我們踐行著攜手共舞，相互陪伴，直到生命的盡頭。這種純潔的舞伴關系沒有一絲雜念，這多年我們練完舞就各自回家，也從不外出或到那里去游玩。我只知道她住在學校附近。我給許多朋友攝了很多難以忘懷的照片但只給她拍了四張，我們甚至連共同教學的照片都沒有一張。小曹有時也想象其他舞伴一樣約著到那個公園去耍一次，可我們終究沒有邁出這一步。我姐早年移居美國，那年，她終于把我和我哥的移民遷證全部辦完，我哥走了，我卻很猶豫，我想到自已在國內的事業(yè)和工作，想到我的家庭，我的生活。也想到了小曹是多好的舞伴！我已把小曹看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我，最終放棄了移民。轉眼我和小曹相處八年多。有一天也就是兩年以前，小曹突然對我說：“老師，我們不作舞伴了，你的社會活動這么多，我們沒有較多時間來練舞，你知道我是非常喜歡拉丁舞的，我們分手吧，我已經找了個能與我經常在一起練舞的伴。”初聽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使我異常震驚，我心痛！足足一個星期茶飯不香，提不起神，我能說什么呢？自己沒有多余的時間給她，她酷愛拉丁舞，這是她一生最大的快樂。我不能象有些人那樣“不愛就恨，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同意了。小曹在微信里給我回信：“老師，我知道你會同意的，我知道你的為人，知道你善解人意。你的氣量和你的人品遠遠超過他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我祝你一生一世永遠的快樂和幸福。”“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會在每天的祝福里為你祈禱。我們不做舞伴但還是要象以前一樣保持網(wǎng)絡信息聯(lián)系。”“以后我就不再叫你老師，你就是我的大哥哥。大哥哥，感謝你八年來一直陪伴我，教我，關心我。你是我的親哥哥，好哥哥，我就是你的小妹妹。”面對小曹這樣的回信我百感交集，我也是個很平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我想起在一起教學的日子，想起學生們比賽獲得優(yōu)異成績時對著我們歡呼的熱烈場景，我想起每個期末學生們將我們簇擁在中間照相時的激情……。這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了。現(xiàn)在，小曹或許正與她的舞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練舞，……想到這些我想不下去，……，我也不想再想下去。日子這樣無聲無息地過著。今年五月的一天，偶然遇見小曹單位的一個舞友，他問我：“小曹的病好點沒有？”咋一聽，我大吃一驚：“什么？小曹病了？”“你還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可能是癌癥吧！已經放化療兩次了。”“她得病有多久了？”“可能兩年了吧！”啊！兩年！天啦，這不正是小曹說她有新舞伴的時間嗎。難道她是因為病了不想告訴我這個沉痛的消息才故意要疏遠我。我為自己的狹隘而深深的慚愧！“小妹，你得了病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得的啥子病？”“大哥哥，你一定要為我保守這個秘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還好，你不用擔心。”癌癥放化療后人的形象會發(fā)生極大的變化，人的頭發(fā)會大把地脫落，人的皮膚會變得蒼老并失去光澤，我明白了小曹是不愿意讓我看到她那逐漸衰老而憔悴的模樣，看到她骨瘦如柴的凄涼。她在追求完美，想把一個美好的形象永遠駐留在我心中。她生病兩年，我們恪守著不再相見的承諾，我不知道她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我們曾經有相伴人生走到生命盡頭的誓言，沒想到竟會因身患絕癥讓生命的盡頭猛然襲來而嘎然終結。現(xiàn)在，病魔天天在折磨她，她痛不欲生在凄苦中無奈地煎熬。面對病魔我無能為力且愛莫能助！我很想去看她，但我必須遵從我們的諾言，我只能遙對天庭，時時為她祈福。5月中旬她來信告訴我她已回天乏術，生命進入倒計時。5月11日，她來信寫道：“我在醫(yī)院，病情一天天嚴重，我如果沒有給你回信是我已經不能寫字了，我希望你開心每一天。”5月12日，她寫道：“早上好，今天天氣真好，外面的空氣多么清新，多么讓人留戀啊！可我的時間已進入倒計時，等到那一天到來，你看見我給你最后發(fā)出那三個字，你就不要再回復我了。”5月13日：“好痛啊！一天的疼痛好難受！老天爺！你太不公平！你為什么要如此待我？”5月14日：“謝謝你大哥哥，我現(xiàn)在全靠吃止痛藥，我很難受！我走到生命的盡頭了，人的一生好短暫！大哥哥你一定要開心每一天。”5月15日：“早上好！醫(yī)生叫我回家去，我知道醫(yī)院也無能為力了。我今天出院，外面好大的太陽。”我在16日給她的回信中安慰她，我說：“小妹，醫(yī)生叫你出院說明你身體已有好轉，這是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太好了，好的人一生都平安，蒼天會保佑你的，小妹你一定會平安吉祥。”5月17日小妹發(fā)信來：“要走的那一天越來越近了，我會給你發(fā)那三個字的，你一定要多保重，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本以為能與你一起跳到生命的盡頭，可惜我這么早就要走了，我要離開你了，我真舍不得離開你！”5月18日：“無可奈何花落去，蒼天啊蒼天！我還這么年輕，我無可奈何啊！”5月19日：“大哥哥你真是好人，認識你真好。大哥哥我要休息了，我已經吃不下飯，我一天只能吃一點點蛋白粉，喝一點點水。”5月22日：“大哥哥，我痛，我好痛喲！我沒法忍受，我再也沒有精神和氣力給你寫信，我拿不起筆了，你不要再來信，我也不再回你的信了，小妹妹已經什么都吃不下了，大哥哥，你多保重啊！永別了……！”一個多月過去，想畢小曹已經去了她要去的那個地方，那地方一定有她喜愛的拉丁舞。拉丁舞也一定會永遠陪伴她。一個多月了，小曹象一棵小草從地球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她的骨灰早已撒到嘉陵江里飄流到了大海，她也許已回到了曾經給我說過的她的家鄉(xiāng)。我不敢想象她去世時是啥模樣，我的記憶的庫存中，永遠只有她漂亮的身影。定格在我靈魂深處的她的音容笑貌永遠是她的美麗。人靜夜深的夜晚，遙望深遂的蒼穹，天庭中繁星點點。這神秘的曠宇里，小曹啊，我親愛的小妹，密密的星空中哪一顆星星是你？我在努力地尋覓，可我不知道！啊！我想象著我久久地這樣找下去，你一定會從那顆星光下走來，我盼望著這一切能實現(xiàn)那怕僅僅是在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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