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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日記 鴉兒李

祝青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鴉兒李就是個字號,跟炒肝趙、年糕楊一樣。</p><p class="ql-block">老北京吃食店的字號,組成方法往往是吃食加姓氏。能流傳下來的多半是比較知名的,那些炒肝張、年糕王早就淹沒在記憶的海洋里了。吃食名在前面,姓在后面,說的是店鋪。姓在前,品名在后,說的是掌柜的。這種起名的方法,公私合營后就很少再用了。</p><p class="ql-block">鴉兒李跟炒肝趙、年糕楊們還是有明顯區別的。鴉兒不是吃的,而是個地名,鴉兒胡同,在后海一帶。準確的字號叫鴉兒李記。是住在鴉兒胡同35號,姓李的主兒開的吃食店。北京人崇尚傳統,說話又愛吃字兒,你問鴉兒李記在哪兒,沒人知道,問起鴉兒李,抬手就指給你了。</p><p class="ql-block">我最早發現鴉兒李,是在七年前,和平里中街。從東單菜市場旁邊的地鐵口兒出來,就看見有人排著長隊買早點。鴉兒李,門臉不小,裝修也是古色古香。中午晚上涮肉,早上經營早點。各色人等充斥其中,樓上樓下座無虛席。試吃了一下,油餅炸的好,豆腐腦夠味,夠正宗,牛肉絲口蘑隱約可見。特別是免費的小咸菜,有兩樣,一是水疙瘩,一是碎切的脆腌大白菜,俏上點心里美的蘿卜片,要樣有樣,要味有味。怪不得排隊呢,怪不得等座呢。以后,每月一次路過那里,必定是餓著肚子,從南三環到北二環吃這一口。后來,和平里的差事沒了,還老想著鴉兒李,那油餅,那豆腐腦,那小咸菜。</p><p class="ql-block">頭兩年,我家這邊也開了家鴉兒李。也是上下兩層樓,也是中午晚上涮肉早上賣早點,也是同樣的火爆。不大一樣的是,這邊的顧客老年人居多。大概其是南城老年人饞,或許是老年人喜歡傳統的北京小吃,再一個就是老年人豁得出去閑工夫,舍得排隊。</p><p class="ql-block">疫情期間,最倒霉的就是餐飲業了。讓不讓開門,居委會說了算。幾十張桌子,有一半不讓坐人,得花插著坐,那也是帶紅箍的進來說的。周邊的飯館子,多一半關門了,生不起那氣。鴉兒李真執著,但凡有一絲可能,也得開門營業。不讓堂食,窗口售貨,快遞小哥送外賣。不為賺錢,那叫對得起街坊,不能讓街坊鄰居,沒地方吃早點去。</p><p class="ql-block">去年夏至,封禁了許久的堂食開放了,鴉兒李門口貼了告示,我也趕去捧場。場面甚是火爆,排隊的人,從屋里甩到外邊。一盤小咸菜,倆油餅,一碗豆腐腦,七塊五,那叫一個滋潤。也巧了,坐一桌的,是我們小區七號樓一位叫不出名的老頭,半熟臉,邊吃邊聊,也挺有趣。</p><p class="ql-block">晚上電視里疫情通報,豐臺區副區長露臉了,說有感染者到過鴉兒李。我聽了也沒大在意,那位比我晚到一小時,他去的時候,我早就買肉去了。轉過天來,疫控中心就來電話了,說我密接。我說我有證據,我買肉的付款紀錄,比那副區長說的早了多半個點兒。那也算密接,不容分說,隔離沒商量。不知道是鴉兒李對不起我,還是腦袋進水的主兒對不起我。中成賓館,四星級,沒空調,不讓開窗,不讓開門,窩頭都能蒸熟了,關起來真難受。順便說一下,七號樓那位仁兄,也沒跑了,我們倆,一輛車拉到中成賓館的。進去了就再沒見面,一人一間房,想聊天是不可能的。</p><p class="ql-block">倒霉就倒在“七塊五”上了。七塊,一塊錢關一天。那五毛錢,算是前后兩天的的找補。頭一天進去,不算數,第二天做核酸開始算。不捅嗓子眼,捅鼻子,連捅了七天酸鼻兒。最后一天的核酸結果,是二一天下午出來的,得,又饒進去一天。</p><p class="ql-block">鴉兒李更慘,連廚子帶跑堂的,二三十人,一輛大轎車,拉走隔離去了。放屁砸了后腳跟,鴉兒李這波堂食,攏共開了一天,連外賣都停了。我還在隔離期間,聽說鴉兒李又開門了。為這事兒,我還生了一肚子氣。正主兒都完事兒了,還關我這吃瓜撈的,哪兒說理去。</p><p class="ql-block">郁悶了小二十天(放出來在家又關了七天),健康寶變綠的第二天,約了大同,出去拍荷花。</p><p class="ql-block">一早兒去了后海,花卉市場拍了一陣兒,轉悠到銀錠橋,想找個飯館填飽肚子。本來銀錠橋是個熱鬧地方,一百米范圍內,吃早點的地方有七八個。沒想到如今這么冷清。只有烤肉季開著,還不許堂食。門口兒有輛板兒車閑著,打算就拿他當餐桌了。過來一個遛狗的老頭,看著我們樂,說是拐彎兒鴉兒胡同的鴉兒李開著,也能堂食。因鴉兒李被隔離,又不得不在鴉兒李給我接風,這事兒真夠寸的。</p><p class="ql-block">拐進胡同就看見排隊的了。排我前面的老頭,挺善聊。說他住天橋,專門坐車到這兒吃早點。他喜歡吃這兒的炸糕,和京天紅的有一拼。如今,京天紅關門了,吃炸糕還得坐一小時的公交車。跟他聊疫情,他拿老伴愛吃鴉兒李的燒餅岔開話題。這老頭有意思,不關心疫情,只關心早點。其實沒毛病,既然是管不了的事兒,操那心做什么,還不如享受一頓美美的早餐。估計,鴉兒李也是這么想的。</p><p class="ql-block">轉眼一年了,荷花再開的時候,又去了后海。街上的人都不戴口罩了。比我去年夏天去柳州,整整晚了一年,那會兒人家就不戴口罩。可那會兒是防疫最嚴厲的時候,人家不戴口罩也沒見著大爆發。</p><p class="ql-block">這回吃早點不用選地兒了,一準兒是鴉兒李。依然是排隊,依然是北京人扎堆兒,依然那么火爆。</p><p class="ql-block">又讓我趕上了,排我前邊的,又是個愛聊天的。我就納悶了,怎么一到鴉兒李,人就都愛聊天了?我猜就是鴉兒李想打造的氛圍,老北京四合院的感覺。老兩口就住旁邊胡同里,對鴉兒李,那叫一個門兒清。他們向我們推薦燒餅夾肉。說那李姓老板,改革開放后,十五歲來北京,做學徒,學打燒餅。在師傅的幫襯下,在鴉兒胡同開了個燒餅鋪,也挺火。一干就是十來年。后來搞清理,燒餅鋪開不成了,索性就開飯館,到現在,光北京,鴉兒李就有二三十家。</p><p class="ql-block">說什么也得嘗嘗燒餅夾肉。燒餅上來,熱的燙手。皮兒酥的掉渣。熱燒餅夾涼牛肉,那牛肉燜的松軟可口,打鼻的香。燒餅夾肉不算稀罕物件,可要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一絕了。況且是剛出爐的,就更難得了。這燒餅,三四十年了,還能保持著水平,真不容易。真得謝謝那老兩口,不是他們極力推薦,恐怕真要錯過了。</p><p class="ql-block">現如今,像鴉兒李這樣做生意的,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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