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送美人兮南浦”。自屈原此說之后,南浦就成了水邊送別地的代稱,南浦周邊的空氣中也仿佛彌漫著惜別的氣氛。南浦岸邊,楊柳依依,親友揖別,揚帆去棹,惜別之情如流水不絕。所以,南朝的江淹在《別賦》中就說:“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送別,是長長短短的叮嚀,是高高低低的張望,是魚雁音塵的期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宋朝人柳永,年青時科考失意,混跡于勾欄瓦肆,填詞作文。多愁善感的他,成就了文學史上一次著名的送別。北宋的一個春天,大約是與戀人南浦相送,“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因為,“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千百年來,這場相送一直在宋詞里淚眼朦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當然,送別未必都是哭哭啼啼的。唐人王昌齡的送別就曠達超邁:“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但我總覺得,這里面還是有著云遮霧罩的愁情,“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深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南浦一別,思念的種子就在心中生長。慢慢地,長成了傷感,長成了惆悵。歲月流逝,門前的小樹也長大了,風一吹,都是傷感和惆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未見君子,我心傷悲”。這是《詩經》中的女子盼歸心聲。那個時代的人,心思單純,當牛回家時想他,雞入籠時想他;風起時想他,雷鳴時想他;卉木萋萋時想他,蒹葭蒼蒼時想他。滿眼是他,滿眼又不是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唐朝的某個初春的早晨,一位閨中少婦細描山眉,勻上額黃,斜插金步搖,款款上小樓。一眼瞥見窗外遠處楊柳堆煙,頓時心情大變,想起在外奔波,求取功名的丈夫,悔恨不已。“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寂寞空閨,辜負了良辰美景,虛擲了青春年華。那個年代,這樣的“劇情”似乎每天都在上演。懷人念遠,百無聊賴,就憑欄眺望,久久凝視吧。然而,“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思婦盼歸的明亮的雙眸此時已是雨恨云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憑欄,是消魂無語,是望眼欲穿,是光陰暗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柳永以憑欄的姿態寫他或她的思念和無奈,然而,傷感如風,黯然消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樓高莫近危欄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這是歐陽修望眼欲穿的憑欄。也有說此詞是寫歐陽修寫給他的學生蘇軾的。蘇軾去鳳翔任職后,甚是掛念,感慨系之,故有此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在古代,有一個特殊的文人群體,即貶官群體。他們從高高的朝堂被貶謫到偏遠的江湖,失落郁悶。心事沉重,無以釋懷,便登樓憑欄,眺望遠方,遠方是回不去的故地,只好借景抒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唐人柳宗元被貶柳州時,登樓憑欄,想起自己的經歷和共患難的朋友,愁思如海霧一樣翻滾而來:“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樓上可能風光滿眼,清風盈袖,但心情落寞的柳宗元,眼前所見是風飐芙蓉,雨侵薜荔,嶺樹重重遮目,江似九曲回腸。柳宗元出身望族,二十六歲入朝為官,三十三歲被貶黜,四十七歲病逝于貶謫之地。從入仕到離世的二十一年里,十四年羈旅流浪在外地。被貶期間,多位親人離世。境由心生,柳宗元的憑欄,無疑是悲憤苦悶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宋朝貶官王禹偁同樣心情悲憤,卻又欲說還休:“平生事,此時凝睇,誰會憑欄意”。 正所謂“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在古代,文人心中的目標要么在朝堂,要么在遠方。如果登不上朝堂,那就去遠方。只要有條件,就一定要行更遠的路或登更高的山,如最近上映的電影《長安三萬里》中的李白、高適等一干文人。真是:一去長安三萬里,千古憂情說到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他們歷盡了人生的艱辛,也歷盡了行走的艱辛,當終于登上高山之巔時,境界大開。此時,視通八方,思接千載,不再有憑欄者的憂愁與悲憤。才華橫溢且豪放不羈的李白,登上廬山時,逸興遄飛,驚呼:“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云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孟浩然登峴山時賦詩說:“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峴山不高,但有文化厚度。孟浩然登臨此山,感天地悠悠,嘆人事滄桑,懷古之賢者。孟浩然與李白等人一樣,是真正的“詩與遠方”的踐行者。今天,在孟浩然曾游歷過的浙東地區,已規劃建設了一條“唐詩之路”。這既是山水旅游之路,也是詩歌文化之路。終生一介布衣的孟浩然,已經化著“唐詩之路”上的一顆星,光耀千秋!他和眾多古代詩人留下的美麗詩篇正妝點這一路的景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王安石在金陵登高時,目睹“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的壯麗山川,陷入深深的思考,發出沉重的感嘆。“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既是時代之嘆,也是生命之嘆,但全無個人榮辱得失、兒女情長之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可見,只有站在一定的物理高度和思想高度,才能作如此深邃浩嘆啊!老子所說的“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大致也是如此吧?</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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