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林城的火車——K7093上的感悟

岱岷

大概得有六七年沒坐火車了吧，到鄂倫春工作兩年多時間，坐過飛機也自己開車走過，就是火車??還一次沒坐。這個周末，突發奇想體驗一下綠皮火車的感覺，清晨六點從阿里河火車站登上K7093（返程為K7094）次列車，這開往林城的火車。 上一次坐這趟火車還是在牙克石檢察院工作時，那時分管反瀆職侵權局，帶隊到甘河辦案，幾個人買好吃的喝的一早從牙克石登上火車，有說有笑一路熱鬧時間過得很快，那時并不曾想到，幾年后我竟來到鄂倫春工作，世事難料，也巧妙有趣，其實每個人的經歷說起來都是一個精彩的故事。這次是我自己一個人回家的旅程，只一人一包一水壺，聽著耳機里好久沒欣賞的老歌，透過久未清洗的車窗，看被無辜蒙上一層灰塵的森林美景一幀幀掠過……看了列車時刻表才知道阿里河到牙克石400多公里的鐵路里程卻要在這綠皮火車上度過九個半小時的時光。像歌里唱的，“從前慢，車，馬，郵件都慢”，而現在的交通方式多種多樣，速度一個比一個快，即便是火車也有了時速動輒幾百公里的高鐵??，但唯獨林區的綠皮火車還是和從前一樣慢，頗像個看破紅塵世事的老者，隨你們怎么折騰，誰也打不亂我的節奏，悠哉悠哉不急不忙，勝似閑庭信步。 　　去車站的路上，清晨的阿里河小鎮還很安靜，街道兩旁花壇里鮮花初放，迎著微風搖曳招展，這里鎮區雖小，但“嶺上花園”卻不虛此名，靜謐的小鎮空氣清新，陽光也沒有正午時那樣“暴躁”，淡淡的晨光灑在身上，不打擾林區清晨本應有的清涼，山間浮在林子上的霧氣還沒來得及散去，遠遠看去，宛若仙境。火車開動時并沒有想象中的汽笛聲聲，想是司機師傅怕驚擾了小鎮居民的清夢吧。本以為阿里河的下一站應該是吉文站，因為這是兩個相鄰的鎮子，可半個小時后火車緩緩停下時，竟發現是布蘇里，還真是“見站停”啊。 布蘇里，鄂倫春語森林茂密之意。現在是鄂倫春自治旗打造的4A級軍事旅游景區，景區的前身是“珍寶島事件”后中蘇關系緊張時用于防御和戰略儲備而開始建設的“嘎仙溝”秘密軍事基地，代號607，隸屬沈陽軍區。建設前后持續了三十年，耗資27億。以前可是高度軍事機密的存在，直到九十年代蘇聯解體，中俄兩國關系緩和，簽訂友好協定，約定一定范圍內不能保留戰略基地，這樣部隊才撤出了這里，戰略物資也都運走了，搬不走的基礎設施交給了地方管理，后來便改建成景區，現在還是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以前的營房變成了現在的軍旅體驗客房，部隊禮堂也成了各種活動的舉辦場所。秘密基地不再神秘，據說生活在這周邊的老百姓等到景區開放了才知道，以前這里是個軍事基地，就連當時在這里服役搞建設的士兵都是晚上火車運進來，退役時晚上運出去，以至于有幾位外地的老兵游客，來參觀布蘇里景區時，突然恍然大悟地爆出了粗口“我×，這他媽是老子當年當兵的地方”??，導游講的這個趣事可能有演繹的成分，但由此也可見當年這個基地的保密層級和措施有多高端和嚴密。和平年代我們參觀曾經的秘密軍事基地，當做旅游休閑，我們享受生活之余更應該感謝前輩們打下的江山，贏來的和平，孩子們更應該知道現在的歲月靜好是因為曾有多少人負重前行。這個幾十塊門票的景區的教育意義遠比迪士尼樂園幾百上千元花銷帶來的快感能給孩子們的影響要更大和更有必要。 　　布蘇里的下一站才到吉文，吉文鎮鎮子雖小，但卻是前大興安嶺林管局吉文林業局的駐在地，國企改制后現在是大興安嶺森工集團吉文森工公司的駐地，鎮區居民也多是林業子弟后代。因為林業局的概念在老林區人心中根深蒂固，因此提起幾個以往林業局所在地的鎮和現在的森工公司時，還是習慣叫林業局。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吉文，就因為我的姥爺是吉文林業局的離休老干部，從小我就聽他說吉文林業局如何如何，以及他在林業局工作的故事，因此對吉文有種自然而然的親切感，雖然直到幾十年后我才來到實地，姥爺也早已離世不能再給我講曾經的故事，但老一輩林區人開發林區支援祖國建設，爬冰臥雪的艱苦奮斗事跡卻仿佛歷歷在目。 　　過了吉文就是甘河鎮也是甘河林業局（甘河森工公司）所在地，那年我們坐著K7094來辦案的時候在鎮里住了一個多星期，對鎮區的街道比較熟悉，大我二十歲的表哥家也在這里，當時還帶著我們幾個吃遍了鎮里的美味，如今他和嫂子都退休去了南方城市孩子家，很少回來。其實不僅僅我的親人離開了小鎮，隨著國家政策的變化和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鎮區很多居民也都搬走了，從以前的幾萬人到現在幾千人不到一萬，不禁為林業開伐到禁伐，開發到保護，企業轉型和生態保護一系列滄桑巨變給一個城鎮帶來的變化唏噓和感嘆。總書記交給內蒙古的五大任務，其中之一就是把內蒙古建設成我國北方重要生態安全屏障，不同時代賦予了我們林區人不同的時代使命與責任，每個人在時代的滾滾洪流中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唯有那些干事創業成就一番事業造福一方百姓的人才能青史留名，哪怕只是淡淡一筆也不枉此生，人所追求的人生價值就在于此吧。 　　克一河鎮也是克一河林業局（森工公司）所在地，和其他林業局所在地一樣，這里的人口也從上萬人銳減到如今的幾千。克一河也是鄂倫春自治旗最西邊的轄區，也是和牙克石伊圖里河鎮接壤的鎮，過了克一河庫布春林場后，就是牙克石的地界了。說起來好像很近，但這里距牙克石還有300公里的路程。我們鄂倫春檢察院今年響應國家和自治區及呼倫貝爾雙碳戰略和公益訴訟碳匯檢察探索的號召，率先和克一河森工公司簽訂了“檢察+企業”的碳匯補償生態修復協作協議，開辟了公益訴訟生態損害賠償的全新操作模式，“林業局”（習慣這樣稱呼）李書記和曲局長都是干事創業的人，我們在合作中很融洽，還一起謀劃著下一步的工作，車行至此，不禁想到下一步的工作而感到振奮和責任重大。 綠皮火車走走停停，喀喇其這樣的林場也“沒放過”，每次開車回阿里河的時候都會經過這個林場，其實比起覺茍荀、大其拉哈這樣的林場，喀喇其還算比較大的林場，有一次回鄂倫春車子爆胎就在這里找到的汽修店，如果車子壞在另兩個小林場就要找救援了。林區行車常常沒有信號，所以安全第一，庫布春到伊圖里河之間的這三個林場的路是現在最難走的，彎道也多，出行自駕在這里要尤為小心。好在現在阿根公路正在建設，這段破壞嚴重的舊路不久的將來就會被平坦安全的柏油路取代，保證林區百姓的出行安全和便利，同時也必將為拉動林區森林康養旅游和周邊產業發展帶來新的流量和生機。要想富先修路，的確是這樣，交通不便，已經成為制約林區發展的瓶頸問題之一，我生在林區長在林區工作生活在林區，真心地希望我的家鄉能找到一條創新發展綠色發展的快速路，跟上國家大發展的步伐，也讓林區的父老鄉親過上更加富足幸福的生活。 　　伊圖里河鎮是列車行至牙克石地界后的第一個鎮，2015年內蒙古搞“十個全覆蓋”時我在伊圖里河鎮掛職黨委副書記一年時間，對這個地方有一種別樣的感情。伊圖里河在牙克石轄區“北線”最遠端，這里曾經是林區木材鐵路運輸的集散地，劉少奇主席還親臨過這里指導工作，想當年這里是異常輝煌的林區“小巴黎”。當年伊圖里河一個鎮，就分伊東伊西兩個轄區，不難想象當年的繁榮景象。可隨著林區“獨木支撐”的經濟發展方式向全面禁伐多種產業經濟發展的轉型，這里經濟發展滯后，日漸蕭條，人口銳減，如何實現鄉村振興戰略也是擺在黨委政府和每一個林區人面前的現實問題。列車經停一個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嶺南站就到圖里河了，圖里河、伊圖里河在性情豪邁無酒不歡的林區人的話語里，一度戲稱為“吐了喝”、“一吐了喝”??，林區人的真性情和熱情好客因此可見一斑，圖里河當地還有一家釀造地道糧食酒“蒙漢王”的酒廠，經久不衰。林區人給酒起名字都帶著親和力和豪邁性格，蒙漢王，蒙漢一家，蒙漢王，猛漢王??。我的一位兄長和一位同學在這里工作，一直相邀著“互訪”暢飲敘舊，但因為工作和交通不便的原因，直到兄長都調回牙克石了，至今也未能成行，頗有些遺憾。 　　列車一路西南，途經庫都爾、巖山、烏爾旗漢、煤田、牧原、匯流河，直至牙克石，以往牙克石直到伊圖里河都是我工作“北線”下鄉時常常去到過的地方，如今沿著鐵路線再走一遍，不由心生感慨。從牙克石到鄂倫春，從鄂倫春到牙克石，幾百公里的林區路，承載了我自己好多的記憶，更承載著多少林區人的奮斗故事和對未來美好的期待，不惑之年再坐綠皮火車，從我工作地開往我家鄉林城牙克石的綠皮火車，你的九個半小時卻是林區幾十年發展展開的一幅畫卷，有輝煌也有困頓，有期待也更有未來。昨天下午，從新疆調任內蒙古的李永君檢察長在給全區檢察干警的專題黨課上談到如何看理想，他動情地說，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像“一團燃燒的火焰??”，他還說，“困難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你軟他硬，你硬他軟”，我想這不僅是對我們檢察工作，我們林區面對現在的發展困境又何嘗不是？以林區人激情豪邁敢打敢拼的精氣神兒，以當年開發林區爬冰臥雪吃苦耐勞的那股子干勁兒，一定能走出“迷霧的山林”找到頭頂的太陽。 一恍神兒的功夫，開往林城的綠皮火車就即將到站了，而回頭看看我們自己走過的軌跡，望望面前繼續延伸著的鐵路線，人生奮斗和事業發展的列車其實才剛剛鳴笛，即刻，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