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師仰齋先生瑣憶

劍塵

我印象至深的，是先生之笑，先生每每未語先笑。這笑聲中，蘊(yùn)含著透徹、圓融以及對晚輩的包容，有著世事滄桑心事定的氣度。我初次見先生，便被他的笑所感染。那是上世紀(jì)的一九九二年冬，先生回鄉(xiāng)與友人小聚，我作為晚輩忝陪末座，呈上拙作小詞《浣溪沙》：靜坐中宵遠(yuǎn)俗塵，垂簾自賞潔如冰，恍然姑射作仙人。風(fēng)入雞窗驚蝶夢，煙遮蟾影感蟲吟，一絲惆悵到天明。先生一讀，即爽朗的笑起來，連聲說，功底不錯，平時一定要多讀書。我當(dāng)時體味不到，如今已過天命，回首前塵，我想這笑中應(yīng)該有著先生對晚輩的贊賞期許以及無病呻吟的包容。何以有此感覺？因先生當(dāng)時已近古稀，且有展孔墓詩：浮海何如返故閭，蒼天未喪得寧居。憲章文武治平業(yè)，功罪春秋袞鉞書。載籍更香秦火后，奠楹更勝魯宮初。只嘆洙泗三千士，墓側(cè)唯馀子貢廬。相對先生的滄桑閱世及深沉感喟，我何其淺薄乃爾。 先生嗜酒。緣于識先生已遲，故年輕時酒量不得而知，惟知年九十馀猶好此味，可不吃飯，不可不吃酒，一笑。記得2007年江右上栗年會，我與先生同席，小李兄薯酒餉客，因此酒入口綿軟，先生吃得爽快，連聲呼酒，我則不知深淺，遵命酌加，至席后先生醉吐，乃扶至診所打點(diǎn)滴，由社友皎月隨侍，我則驚出一身冷汗！又有一次，我?guī)焊耙舜簢遒悾畔萝噮s接電話通知比賽取消，此時四顧茫茫，猛思及先生，冒冒失失的一個電話過去說仰老我去你家吃飯，先生迅即笑答：快來，快來！我素不諳人情，不知買什么禮物好，遂于超市買酒兩瓶上門，菜剛上桌，先生就說，把酒開了。當(dāng)時有詩，先生亦賜和，詩在江右風(fēng)雅中，不贅。古人云：“人無癖，不與可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先生得古文人之真矣！至今猶存有先生電話號碼：07953554553。 先生甚達(dá)。廣西水村先生嘗稱先生為網(wǎng)上第一大佬，因?yàn)樵诰W(wǎng)絡(luò)詩詞界，先生年歲最長。但先生從不倚老賣老，上至耆宿，下至弱冠及笄，或呼父師，或稱兄弟，先生皆一笑受之，并與相和。有一段時間，先生住在南昌，與當(dāng)?shù)厣缬讯嗨鶃硗Ｆ渲猩缬咽忪冢硕鄳蚍Q老鼠，彼則自詡鼠老，且自稱江右二老，說仰老第一，鼠老第二。這典故緣自某次出游，在沙灘小憩，先生以姜被一詞和殊熠之詩。考：姜被，出《后漢書》卷五十三〈周黃徐姜申屠列傳·姜肱〉。漢姜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行著聞。其友愛天至，常共臥起。”后遂以“姜被”等即姜肱兄弟同被而寢，謂之親如兄弟，以詠兄弟友愛。至今思之，亦覺莞爾。 先生好游。我生也晚，識先生也晚，所以其中事例知之甚少，更別說體驗(yàn)了，感覺多從先生詩作中來。有幸遠(yuǎn)程參與的一次是先生八十八歲獨(dú)游衡山，當(dāng)時網(wǎng)絡(luò)已普及，線上得知先生自京返往游衡山，同人皆以先生年高為憂，我正好在長沙認(rèn)識幾個朋友，故此馬上聯(lián)系朋友并叮囑一定要在長沙接站，照顧好先生起居，其中一位好朋友一路護(hù)送至株洲站。其間我與朋友一直電話信息不斷，感嘆之馀，更感佩先生不減坡公之豪也。 先生與時俱進(jìn)。說來慚愧，我上網(wǎng)晚于先生很久，當(dāng)網(wǎng)絡(luò)開始遂漸普及時，我與先生的交流還耽于電話和書信中。有一次，我為某首詩的敲定電話請教先生時，先生一一指正后，說：“小萬，大家現(xiàn)在都在網(wǎng)上交流，你何不買臺電腦，與大家交流也方便些。”我擔(dān)心自己學(xué)不會，先生則說我這么大年紀(jì)都學(xué)會了，你擔(dān)心什么。此事至今思之，猶深感愧。 我因?yàn)榉N種原因，一直未入先生門下，實(shí)則心中早已師事之。2017年年初，我到宜春展謁先生，與仰門諸兄姊妹遇，歡若平生，第二天遂在上栗小李兄司儀下，與桓笛兄同行三跪九拜之傳統(tǒng)禮儀，了此平生一愿。今逢先生百年誕辰，同門議出紀(jì)念文集，我山遙水遠(yuǎn)，親與先生所歷者不多，乃聊述瑣事以證與先生之緣。先生之大節(jié)，同人所記已多，故不贅述。 先生句云：“可生可死情無極，如幻如真事有原”。已過天命之年，幻感尤甚，惟于情之一字，倍感珍貴，這段文字，聊記今生鴻雪，存后世因緣也。 弟子劍塵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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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師仰齋先生瑣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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