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老小孩

南俊

父親今年92歲，已經到了風燭殘年。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清，背駝的厲害，腰也彎了，走路搖晃不穩當，腦子更是糊涂的很，見到我們幾個兒女也不認識，因為父親患有老年癡呆癥已經十六年了。 起初，老爸的思想意識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清醒的時候，還能叫出我們兄弟姐妹六個人的名字，漸漸的，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去年的6月30日摔了一跤，頭磕破了，縫了五針后，再也不記得自己的兒女了。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孝敬他老人家。 父親的耳朵幾乎聽不見，別人說什么他不懂，無法與街坊鄰居打交道，正常交流。而我們與父親說話時，也很費勁，總是大聲喊叫，好像與人吵架，否則父親根本聽不清楚。 有時候，我們說東，父親說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父親也不知道我們在笑什么。更多的時候，是一句話問幾十遍，甚至上百遍，一會兒轉過臉，就又忘了。作為兒女，如果沒有足夠的耐心，是不行的。說實話，有時感覺老爸挺煩人的。 人到了九十多歲，視力也不行了，電視壓根看不清，成了一個睜眼瞎。看到老爸聽不清看不見的樣子，讓人心里一陣陣楚酸。好在父親腿腳還行，可以自己走路，雖然慢一點，步伐小一點，但自己有時可以獨立上廁所。 父親畢竟到了耄耋之年，生活不能自理，身邊根本離不了人。吃飯穿衣睡覺上廁所，吃藥喝水洗簌吃零食等都離不開子女們的照顧。 不會使用煤氣灶打火，更不會使用電飯鍋煮飯。記不得從哪一年開始，父親不會做飯洗碗，就連喝水喝藥都需要兒女招呼。否則看見桌上碗里有水端起來喝，不管是洗菜水還是臟水都一飲而盡，極其不衛生。何況父親不愛喝水，時常上火，尿的顏色很黃，我們就變著法子哄著他喝。 父親年齡大了，牙口不好，生硬的菜或者一些常吃的涼拌菜例如黃瓜他是咬不動的，必須給他做一些軟和的流食，或者好消化的食物才行。 別看老父親已經92歲了，飯量卻很好。每天早晨一個饅頭夾肉或者菜，二個煮雞蛋??還有一大碗米湯和奶。因為老爸喝湯不喜歡熱的，我們就把奶加到米湯里中和一下，這樣不冷不熱，溫度剛好。老父親一天三頓都要喝湯，中午我們就把剛熬好的米湯放到水缸里或者水盆中冰一下，涼了以后才讓老父親喝。 老爸一輩子不喜歡吃菜，哥哥就時常給他蒸紅棗晉糕，再放一勺白糖，老爸吃的可香了。我們總是擔心老爸愛吃甜食，不肯吃菜，營養跟不上，就給他每天加一袋奶，蒸兩個雞蛋，保證最起碼的營養。同時，害怕老爸不愛吃蔬菜，大便拉不下，每天堅持讓老爸吃香蕉或者水果。 即便是穿衣服，也需要孩子們照顧。清晨起來，無論拿起哥哥、妹妹、還是我的衣服褲子，就往身上套，穿的不倫不類。我們的吊帶背心成了父親的腰帶勒在腰間；頭從體恤的胳膊口鉆出來；把我的裙子套在身上；穿著妹妹的彩色褲子，短了一節；我們如果頭一天沒有把該穿的衣服放在枕頭邊，老父親找不到合適的，就把床單或者防尿床的單子裹在身上，讓子女們哭笑不得。 晚上睡覺前，我們把尿盆放到床頭，半夜里父親每一次小便我們都要心細招呼，幫他脫掉褲子，端來尿盆，尿完把盆放到床邊。如果我們偷懶，不想起，就給自己找下麻煩了。不是尿床，就是雞巴沒有放到尿盆里，尿到了床單上或者褲子里，要么就是尿到了自己的襯衣上，嚴重時會大便到床上。 家里的院子大，房多床也多，老父親走到哪里就把衣服脫到那個房間，就睡到那個房里。醒來后感覺冷，隨手拿起衣服就穿，不管是母親的衣服還是我們子女的衣服，統統套上。 老父親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在我們的視線之內，一會兒看不見就需要去尋找。因為畢竟九十多歲的人了，害怕他摔倒或者暈倒在院子的某個角落，我們不知道。 白天大便時常也需要照顧。父親憋不住尿，也憋不住屎，動不動就大聲喊叫：“我要拉屎，快點，我找不到茅房，我憋不住了！”我們就以最快的速度搬來坐便椅放到院子里，拿來尿盆放在下面，遞上衛生紙，等父親拉完以后，會發現手上沾了屎，只能再次給他擦試。因為遞給他一片衛生紙，父親總是嫌浪費，折疊一半，用唾沫沾濕，撕開，紙太小，屎弄到手上是常事。哥哥知道父親的脾氣，上來就直接給他擦屁股。 家里的東西父親不知道放在哪里，每次都是我們子女遞到他手里。比如聞喜煮餅、蛋糕、酥餅、點心等等。吃什么藥，吃多少，都需要兒女們細心照料。正如人們俗話說的：子女孝順，父母長壽。 父親記憶力不行，腦子糊涂了，完全不認識自己的兒女。且脾氣暴躁，想一出是一出，每天都要折騰幾個小時。母親去世他也不知道，一會兒問我：“你奶哪里去了，怎么半天都沒有看見她？”我只能騙他說：“去新疆石河子我二姐家了。”一會兒又鬧騰著要回老屋，說這里不是他的家，我們再怎么解釋他也弄不懂，非要回家，把大門拍的啪啪作響，一遍遍一次次，直到他自己疲憊了，沒有精力了，才會回到臥室躺到床上休息。 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鬧騰，女兒們早就習慣了。要么帶父親出去走走，要么拿點零食吃吃，要么和他打趣說笑，盡量哄著他，順著他。否則，父親就破口大罵，嚴厲地斥責我們：“你們這群王八蛋，我的話沒有聽見嗎？都給我滾出去，這是我南家，我有權做主。”父親嚷我們的時候，聲音洪亮，底氣十足，全然不像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 父親年輕時很愛干凈，總是穿白色襯衫，可是老了就不講究了。隨地吐痰，隨地吐口水，隨地摔鼻涕，只要看到我就會拿著衛生紙把它擦掉。可是大多數時候，我們是看不見的，踩到腳下，弄的地上到處都是。就連吃西瓜子女們也要先搬來一個小板凳，讓父親做好，然后叫父親把雙腿分開，這才能吃。要不然，坐在床邊吃會把西瓜水滴到床單上，坐在凳子上吃就會滴到褲子衣服上，吃完后，西瓜皮隨手扔出去，我們又把它撿回來，放到垃圾桶里。 總之，父親年齡大了，已經無法與人正常交談，也聽不見兒女們在說什么，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既不看電視，也不出門，一旦踏出家門，都必須由兒女們陪著。否則，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丟失過幾回后，還好，都有驚無險被找回來了。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家里的院門都是鎖上的，防止一不留心，父親跑了出去，遇到危險。父親成了一個老小孩，時時處處都需要子女們的照料。 侍奉父母不僅僅需要操心與耐心，更需要細心和精心，稍有疏忽，就會給父親帶來大小不一的傷害，或者給我們制造許多麻煩。到了冬天，氣溫低，天氣冷，父親尿床、大便到褲子里是常事，因此，伺候年邁的父母并不容易，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但無論如何，父母把我們養大，我們也必須陪他們變老。讓父母度過一個快樂舒適的晚年生活，是作為子女應盡的責任。不怕苦，不怕累，不嫌臟；哄著，“騙著”，順著，就像小時侯父母撫養我們長大一樣。 每個人都有年老的一天，都需要子女的精心侍奉。在父母逐漸喪失記憶之際，我們要用更多的關愛和陪伴來填補他內心失落和孤單感。他們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善待父母就是善待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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