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夏花

燕

好不容易晴了，還是冷。 春天已接近尾聲。 落花成冢。 還來不及看春花，一年一度的春花爛漫也只是過眼云煙。 天晴了，還是忙碌，練琴、寫字，每日必修功課，還有洗衣做飯拖地打掃衛生，凡俗的煙火氣，一樣不少。 日子在感慨中一閃而過。 春夜，仍寒，前幾夜騎車回家，凍得瑟縮發抖，怕冷，但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騎車經過的路上，桃花開了，又謝了，玉蘭花也是，還是杏花、海棠花，油菜花……油菜花花期長，總算陪伴了愛花之人許久。 每每看到花開，雖喜歡，卻是惋惜之情，怕花謝，空歡喜一場，到頭來，還是空歡喜，還不如不開花好。 紫莉花也開了，總讓我想到老家池塘邊的紫荊花，花謝時，紫色的花瓣掉滿小路、池塘，唯美動人，到底還是長在水邊的花兒富有詩意。 “好花堪摘直須摘，莫待無花空折枝”，好想摘一束鮮花，插在春天的花瓶里。 讓花兒開在心間。3.26 一直做夢，頭痛著醒來。 又是斜風細雨，冷得不敢起來。 想起李清照詞，“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這天氣確實惱人。 一到雨天，整個人懶下來了，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動，能靜靜地聽上一天雨，該有多好！ 想想去年此時，已經封控在家，倒是悠閑，其實，有時候慢下來，又未嘗不可，何必那么忙忙碌碌。 姹紫嫣紅開遍，春已近尾聲。 前日，外出游玩，感受到了春天最后的浪漫。 鄉間，阡陌縱橫，成片的梨園，梨花漸凋，桃花已無蹤影，垂絲海棠開得正盛，紫荊花綴滿枝頭，還有櫻花，純白如霞，風吹過，片片花瓣隨風飄落，今日微雨，地上想必已經是落紅滿徑。 喜歡漫步在田間小徑上，空氣里伴隨著油菜花的濃郁香氣，成片的油菜花開到了鼎盛時期。在老家，也是菜花黃、桃花紅，李花白，隨處可見這樣的美景。 漫步于花間，或坐在亭子里，看簾卷清風，帷幔飄拂，整個身心都慢下來了，疲勞、倦怠感一掃而光。 春天，就應該這樣四處走走。 那日午后，又游莊行古鎮，鎮小人稀，走進去，都是滿滿的生活氣息。臨街小屋，木門木柵欄，雕檐畫棟，青瓦白墻，小橋流水，都是從前的氣息，木心寫《從前慢》，鎮上亦有“從前慢”幾字，真是慢到了骨子里，有老人在河邊洗田螺，還有老人用繩子吊桶打水。古老的石橋，歷經風雨，斑駁、滄桑，石橋旁疏影橫斜，幾株古樟樹掩映著整條小河，古樟樹長滿青苔，樹皮皴裂，溝壑縱橫，像歷經滄桑的老人，靜靜地站著，一站就是幾百年…… 最喜鎮上人家，門前籬笆小院，種滿花卉，一年四季，花開不斷，坐在院子的長椅上，看小橋流水，一坐便可以是一整天，悠閑自在，怡然自樂。 走過無數江南小鎮，鎮無論大小，時光皆舒緩，一走進青石小巷，仿佛在民國、在明清、在唐宋、在秦漢，在更古老的時光里。 更喜歡人煙稀少的小鎮，有古老的氣息，更有生活的氣息，無商賈之喧嘩、吵鬧，更接近于生活的本真。 小鎮上，花開著，水流著，人行著，偶爾有騎車而過的行人，或有倚窗而立的游人，還有賣菜的老人，地上擺滿青菜、萵筍、腌蘿卜…… 我想在這樣的小鎮上，呆上一整天，彈箏弄墨，或是什么也不做，看流水潺潺，看煙霏絲柳，看落英繽紛，這樣就足夠了。 大概夢里才有吧。 3.30 人間四月芳菲盡。 樓底下是鋤草機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恍惚得很。 風大，趕緊關緊了窗戶。 樓層里刺耳的裝修聲音也在源源不斷地傳來。 前幾日已經聽到了蛙聲蟲鳴。 “蟲聲新透綠窗紗”，美好而恬靜，只有在鄉間才能聽到。 春日，懨懨的，像一首詩。 練琴兩小時，頭昏目眩。 一大堆的事情沒有做，不知道從何處開始。 中飯也可以不做了，煮點面條應付吧。 “嗒嗒嗒”的除草機聲音響了大半天，一直沒有消停。 陽光照透過窗戶，明媚，卻也讓人感慨。 想起林徽因的小詩： 你是愛 你是暖 你是人間四月天 還有一點點時間，斜倚著看書。 聽風聲，好久聽不到這樣的風聲了。 冬天才有，寒風肆虐，吹得人心生寒意。 人間四月，依然微寒。 周一忙碌，惶恐生…… 4.3 頭痛著醒了，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清明時節雨紛紛”，真是應了節氣。 以為能休息一整天，可是依然會忙碌，心中焦慮，還是不能放下身心。 看春花凋零，滿懷嘆春、傷春、惜春的愁緒。 一個人的時候，這愁緒便一點點地蔓延開來，吞噬性的。 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仿佛把自己弄丟了。 清明時節，也想起了長臥于青山的外婆與奶奶，或許多年以后，我也會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世界從來沒有我來過的痕跡。 生命本卑微，渺小如草芥。 世界上的人熙熙攘攘，悲歡離合，聚散離別每日上演，每個人都活在不一樣的世界里。 生活的本來面貌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看不真切，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人總會迷失，皆因身在廬山之中。 常常會感嘆，會努力尋找關于人生的答案，奈何依然迷失。 夜極靜，雨聲又歇。4.5 暮春，慵懶。 日高煙斂。 醒復睡，睡復醒，無緒，意志亦消沉。 書宋詞幾闋，皆丑。 幾許傷春春復暮…… 黃昏了，樓下傳來“高價回收舊電腦、舊手機……剪長頭發……”的聲音，空曠而寂寥。 陽光下的小城，漸漸變得昏黃。 春天已漸尾聲，晚櫻尚在，海棠已無蹤。 那夜路過小河邊，蛙聲一片，仿佛只有鄉下才有春天。 竹筍拔節了，姆媽在電話中說帶孩子們去拔筍，去菜土邊種豆，真想回到童年，在田埂上踩來踩去，去水溝里捉小魚，軟泥濕了鞋子也無謂。 這一日，一無所獲，竟是消沉得很。 翻看那些舊書籍，尚有銀杏葉的書簽，葉枯字黃，仍可見歲月的脈絡。 真是消沉！4.9 夜夢多，一整晚腦子混混沌沌，晚上的緊張忙碌帶入夢境，夢里依然是焦急神經繃緊的狀態。 晨，醒遲，醒來，天陰陰沉沉的，微寒，像要下雨，又不見下雨。 清晨，總是習慣性地打開音樂，不喜歡太嘈雜的，只是純音樂，鋼琴曲，水一樣地流淌。 看了一會書，心有所悟。 樓下寂靜，翠色欲流，樹木已呈緩慢生長的狀態，我在想著，對面的那幾樹繁花滿枝的狀態。繁花早已與春告別，還有一些無名的小野花在輕輕吐納呼吸。 再過幾日，便是春天的最后一個節氣了，萬物已由充滿活潑生機狀變為深情了，這大概就是成熟的表現吧。 一到陰雨天，便惆悵極了。 是因為這時日的匆匆么？ 一日日，總是如此相似，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重復又重復，如黃鶯單調的歌兒。 又到周五，我在輕輕嘆息：又到周五了，是的，又是周五了。 還記得上周日，我與孩子們說：“周六是我的魔鬼日。”一孩子也說：“周六也是我的魔鬼日，要上圍棋、國畫、毛筆課……”是啊，如此不快樂，為什么還要去上，孩子們的童年在哪里？我們的慢生活在哪里？ 為什么世上的人都要如此緊張而忙碌？ 從出生開始，所有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來去匆匆，放慢一點速度又何嘗不可？ 唉，想想真是惆悵極了！4.14 晨，涼，旗袍外還是加了一件毛衣。 昨日采摘回來的花終于煥發了生機。 去年此時，封控在家，也去樓下的草坪里采摘了這樣的野花，還記得名字，現在連名字也記不起來了。 花下寫字看書，一邊聽著音樂，總有一種別樣的情懷。 安靜又美好。 只是時日太短暫，一眨眼就過去了。還得繼續凡間煙火，洗衣服、做飯、洗菜、刷鍋、洗碗、擦桌子、拖地…… 一日日，便是如此的回環往復。 趁著空閑的時光，練一會古箏，提速訓練，總是不太滿意，進步甚微。 前幾日臨蘭亭，沉迷于筆畫的牽絲連帶，飄逸的筆法如在紙上舞蹈，不臨蘭亭，又如何知其真正的美。 蘭亭書于暮春時候，此時亦是暮春時節，只是身在城市，無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曲水流觴，只能在書圣的筆意中感知，人生能有多少這樣寄情山水，暢飲抒懷的時刻呢？ 喜歡這樣安靜下來，靜靜書寫，浮生若夢，這樣的時光，終究還是太短暫了……4.17 今日谷雨，算是春天的最后一個節氣了。 氣候多變，莫名其妙又感冒了，每到換季之時，總有小恙纏身。 天色陰沉，又無端煩悶。 躊躇著不知該忙些什么，意志又消沉了。 周日閑游，采了一大把野花回來，花已重煥生機，我知道，屬于春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個春天，所有的花兒，來不及欣賞，早已轉瞬即逝。記得曾經在陽臺上養了許多花兒，每日看到花兒，心中歡欣不已，花兒有靈性，亦知我歡欣。 如今不能養花，只能在心中修籬種菊。 周日出游之地，是一大片鄉下郊野公園，草青葉綠，游人如織。不喜人多，便選了一個葉深林密的樹林，林子里全是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金色的陽光也照不進來，寂靜又清幽。 有兩位孩童在樹下鏟落葉，童趣而可愛，與草木為伴的孩子，即便長大，亦會多一份靈性。 那些鄉下的老農，日日與草木為伴，戴月荷鋤歸，亦是詩經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久居城市，會焦躁、煩悶，人之慧根靈性亦會消磨殆盡。 好想再去山林走走，哪怕只是呆呆地坐著，便也夠了。4.20 昨夜煩心事多，一夜不曾睡好。 晨醒，咳嗽不止。 天陰沉，涼意襲人。 谷雨之后，滿眼都是綠色，翠色流淌，香樟樹舊葉差不多已經落盡，新葉綴滿枝頭，一樹翠色，還帶著半透明的鵝黃色，嫩枝嫩葉，看著也迷人。 晚櫻花也謝了，昨日路過，見晚櫻落了一地，忍不住又拾了一些落花，愛花成癡，奈何花開易見落難尋。 紅花酢漿草也開了，零零星星的紫色小花，整個春夏秋都會開放，當百花凋零的時候，看看這些無名的小野花，心里也是知足。 春光易逝，讓人還是禁不住感嘆。 這時日呀，流水般的，何日又再來？4.21 晨醒，睡眠不足，頭痛。 只聽見瀟瀟雨聲，以為大雨磅礴，起來，發現只是“一霎微雨灑庭軒”。 寫詞一闋，精神狀態不佳，復又躺下。 欲睡，卻不能睡。 害怕一睡著，半天光陰又白白浪費了。 倒春寒，天驟冷，似乎又回到了初春時節。 小區寂靜，連鳥聲也很少聽到，更別說人聲嘈雜了。 習慣清幽，一個人，就這樣練練琴、寫寫字、看看書，也好！ 只是，好想再睡一會啊！ 2 看一會書，再睡，復入夢中，不得醒，直睡至九時半。 夢中驚醒，冷，不想起來。 頭仍脹痛。 雨天，慵懶，只想這樣躺著。 就這樣躺著，看看書也罷。4.24 彎月如鉤。 騎車回來，與月亮同行。 寂靜的夜里，似乎聽到了風鈴的聲音，又似乎是風吹窗欞，吱吱的一聲，隔著很遠的距離。 睡意無，一大堆的感慨，卻又無從說起。 靜靜地虛耗著光陰。 夜涼，不過已經偏暖和了，不冷不熱的季節，應該是最宜居的時節了。 午后，穿過綠樹、青草地，看到了一叢野薔薇，山野里才能看到的薔薇，綠葉蔓延，白色的薔薇花開了，想起老家的小溪、山腳、小院、田徑邊，經常能看到野薔薇，引得蝶兒、蜜蜂嗡嗡飛來飛去，有時候去采一束，一不小心便會被刺到，不過，即使薔薇有刺，也還是喜歡的。 到了暮春時節，百花盡凋，只有月季、薔薇妖嬈綻放著，美了庭院，也美了山野。 我對四季草木皆含深情，大自然是無聲的語言，知曉一切，懂得一切，也治愈一切。 一個人的夜，靜靜聽著風鈴之聲，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4.26 天大晴，陰涼處仍覺得冷。 晨起甚早，只為多一點學習的時間。 久不寫小楷，手生。 寫一小時有余，頸椎難受，只得停了，再練古箏，頸椎依然不適，只好躺著。 陽光滿屋。 聽窗外的犬吠聲，一聲聲，仿佛在夢境里，恍惚得很。 風輕拂簾兒，還是覺得有點冷，畏寒體質，只有蜷縮起來。 躺著看《山林日記》，以為買不到的書，居然再版了，又居然買到了。 這真是一本超級治愈的書，山林里的草木氣息，伴隨了整個童年，書中的文字，仿佛將童年的草木氣息又鮮活地重現了一次，當心情煩躁郁悶之時，翻開書，似有一泓清泉，汩汩流入心田，原來那么多的煩惱，在大自然的深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這一本書，一直帶在身邊，不管走到哪兒，它都在，它在，心就靜了。 想起曾經看過屠格涅夫《獵人筆記》，那是在暗淡無光的日子里，突然照過來的一束亮光，生命中有很多這樣的時刻，皆因文字而治愈了。 習慣了一個人靜靜去思考，去探索人生許多未知的問題與答案，只有這個時候，仿佛才能找回自我，不至于迷失在荒漠里。 人間四月，已近尾聲，五月薔薇開、榴花紅，一年年的四季輪回，景還在，人已非，再也回不來了……4.27 前兩日一個人在家，不做飯，感覺清閑了好多。 今日，煮好了飯菜，一大堆的時光又浪費了。 終于能躺下來看書，從春天看到夏天，這季節馬上也轉為夏天了。 滿眼翠色，春花只是季節的點綴吧，綠色才是生命的主旋律。 天氣也暖和也多了。 小區里紫色的杜鵑花開了，卻沒有去年開得熱烈，大概去年干了大半年，一些杜鵑花耐不住旱，枯萎了。去年此時已經可以下樓，每天在樓下消磨大半天的光陰，看草在結籽，看綠葉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看紫藤花開，看蝴蝶飛舞…… 最喜歡看那些酢漿草，一朵朵紫色的小花，迎著太陽開放，到黃昏時花瓣又收攏了，每次經過時，總不免多看幾眼。 花若有情，亦知人之心意了。 時日短暫，又不得不起身收拾了，好希望能這樣懶著一整天啊！4.28 黃昏了，微涼，歪在小姨家的床上看書。 難得有如此慵懶的時候。 幾日來，一直忙忙碌碌，此刻終于能好好地放松了。 人間四月天已悄然而逝，五月，換來的是萬物成熟的季節。 午后，跟著小姨和姨父去他們的菜地里轉轉。菜地是在一片廢墟上，廢棄的舊房，處處是斷壁殘垣，踩著瓦礫、磚頭，仿佛走進了舊時的光陰。 小巷深處，一棵高大的柚子樹開花了，花香彌漫了整個小巷，清新而甜膩的香味，實在是醉人。 小姨的菜地就是在瓦礫堆里開墾出來的，菜地里種滿小蔥、生菜、土豆……綠茵茵的，充滿了生命的歡欣。 姨父在打水澆菜，種空心菜，我在菜地邊轉悠，看夕陽，看周圍幾棵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樹，看綠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不遠處的石橋，看高樓，看波光粼粼的湖水……有種復返田園的樂趣。 小姨的一大片菠菜種在水邊，臨水一看，忽然發現一株月季花，大概是以前的人家種的，又看見了水邊的蒿草，白色的小花迷人極了，反正是野生的，摘了也無妨，遂喜滋滋摘了一大束花，那一瞬間，連心情也格外舒暢起來。 人生許多美好的風景，并不一定要去尋找，它往往在不經意間就出來了，與其找一處絕佳的風景區，有時倒不如偶遇那些平常的美景，呆在菜地邊的快樂，遠勝于在擁擠的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行走。 菜地邊亦有一位微胖的女士在種菜，陪伴她的，是一只可愛的小黃狗。 看到那座古老的石橋，忍不住又輕輕地踏上去，斑駁的石橋已見滄桑，不知多少年后，它會不會連同廢墟一起消失。 人類的家園被高樓所取代，沒有了那些煙火人家，沒有了小巷，沒有了石板路，沒有了屋檐下的雨聲……終究還是缺失了許多。 物質愈來愈豐富，精神愈來愈貧窮。 最后，我們將剩下什么？4.30 晨，被雷聲驚醒。 悶熱，氣壓低，有點透不過氣來。 還好，陽光又出來了。 轉眼已是五月，靜數流年，已不知今夕何夕。 五一小長假已過，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坐著，聽音樂，臨帖，四周寂靜無聲。 整理了一大堆平時的練習紙，準備扔掉了。去年亦整理了一大袋，悉數扔掉。 立夏將至，酷熱的季節即將來臨了。 這個春天，我收獲了什么呢？ 蔣勛《說文學》，蔣勛善于說理，從文學的藝術性、實用性、歷史性，探索從先奏文學到現代文學的漫長演變歷程，深入淺出，讓我們感受到了語言文字的魅力，此書融文學藝術與歷史文化于一體，實在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5.4 晨，天色暗，下著小雨。 雨越下越大，窗外都是嘩啦啦的雨聲。 一到雨天，整個人又詩意又慵懶了。 躺著聽雨，什么事也不想做了。 昨夜本來精神緊張，想著又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失眠至凌晨，幸好今日有雨，原定的計劃全部取消，焦慮感一掃而光。 今日有雨，也為懶惰找了一個更好的借口。 雨天，該做些什么呢？ 臨窗聽雨，總是詩意的。 雨天里，可以看書，潮濕的書卷里，都是詩情畫意在流淌。 這幾日真是悶熱潮濕，墻壁、地板、衣櫥吸足了水分，泛著潮味。 潮濕的味道里還有花草的清香，清晨，打開窗戶就聞到了一股花香，清新甜膩的香味，不知道是桔子樹還是梔子花的香味，濃濃的，釅釅的，真是醉人。 昨夜騎車經過小河邊，聽到了蛙聲，好似鄉愁里的蛙聲，春天的夜晚，田野里蛙聲一片，水田里泛著鱗鱗的波光，恬淡、寂靜，“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數千年來的鄉村，皆如此恬淡而安靜。 雨天里，農民或坐在家中的院子里叭嗒叭嗒吸煙，或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去田中耕種。記得幼時，逢下雨之時，就拿著雨傘，飛奔至田野，送傘給田中耕作的老爸，雨里都是野薔薇的清香，草叢濕了鞋襪也無謂了。 人這一輩子都在忙忙碌碌，有多少人能這樣詩意恬淡地終其一生？ 或許只有雨天，才能讓疲憊的心漸漸松弛下來，哪怕聽上一天的雨。 霧蒙蒙，小城氤氳，雨漸漸小了。5.5 黃昏，冷，坐著臨帖，感覺更冷了。 一日又過，感覺大半天的光陰又白白浪費了。 前幾日有了夏日之感，今日像初春，亦像初秋，有涼薄之意。 采來的野花漸漸枯萎，準備扔進垃圾桶，想著，還是留著，當留著一點詩意吧。 一個人的閑散時光，發呆之間，總是感覺虛度了光陰。 臨帖，臨王羲之《蘭亭序》，其筆畫真是飄揚，人贊其“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真是一點不假。其筆意，又曠達，又灑脫，又淡定，又悠閑，盡是魏晉名士之風。 偶習書法，不與世同流，甚是自在。 想起與眾人露營之時，我在一旁練琴，一老師云：一看xx老師，磨刀霍霍向豬羊，真是持家的好手，一看你，斷不是持家的好手。想想，也笑了，我確實無居家之能，懶于煮飯菜，好像只要一口水，就能像植物一樣養活了。 可是生活，還是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終究是煙火歲月。 彈琴習字只是生活的點綴罷了。 還不用急著煮菜，就看著黑夜慢慢來臨吧。5.7 氣溫驟升，夏日仿佛已經真正來到。 一到周一，便有了心慌之感。 午前，一邊練琴，一邊看書法直播，光陰倏忽即逝。 陽光強烈，四下里寂靜無聲。 午后，躺著看書，看最喜歡的《山林日記》，好像也走進了那片山林中，感受物候的變化。 那些場景，都是從小根植于心的。 就像鄉愁。 一朵花，一片樹葉，一株小草帶給人的，永遠是驚喜。 每當經過那些開花的樹，我總記得那繁花滿樹的瞬間，它們曾努力地綻放過，如今，枝繁葉茂，一樣充滿生機與活力。 前幾日在香樟樹下寫字，香樟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宣紙上，身上都是花雨，也不想抖落，看宣紙上的落花，美得無聲而浪漫。 這一天，只有一點點的時間是遠離煙火氣的，哪怕，只有這短暫的一瞬，也足夠了！5.15 初夏，清涼。 昨夜聽蟲鳴，入耳，入心。 夜夢多，還是太焦慮了。 晨，忘記停水公告，飯也煮不了了。 寫了一會《赤壁賦》，毛筆不聚鋒，且開叉，不如上一支同款的筆好用，可上一支毛筆帶來帶去，不知遺忘到哪里去了。 日子平淡如水。 有時亦會迷失方向。 不知道怎樣才是有意義的人生。 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要很多年才能悟出來，到那時，恐怕意義已不太重要。 郁悶的時候，也只有自己與自己試著慢慢和解，其實，人最大的困惑，皆來源于自身。 無為無求反而更好。 樓下搞裝修，咚咚咚敲了一早上，練琴亦是無心。 我該看看書了。 許久不吃泡面，竟是又麻又辣的味道，喝了一大杯水，方才壓住這麻辣。 一邊看書，一邊吃面。 看的是《暮春之寂》，倒像初夏之寂。 春去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5.19 每到周一，基本上是雨水相伴。 雨天倒是涼快，像初秋的涼，又寂靜，又冷清；也像初春，蕭條庭院，斜風細雨。 一到下雨，南方就真成了江南。 江南的雨，濕濕的，潤潤的，糯糯的。 小禪說江南的雨還帶著甜和粉，柔媚到了骨子里，再聽吳儂軟語，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雨天更適合習書法，浸潤在書香墨香里，與古人對話，不知世事悠悠，莊周夢蝶，亦不知孰為蝶，孰為己。 多少清寂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5.22 昨日悶熱，今日稍涼爽。 晨起早，練古箏，手速快了一些，進步仍不明顯。 一到夏日，心情不免浮躁，肝火旺而郁結。 前幾日去裁縫店修旗袍腰身，常去的小店，阿姨甚是熱情。 去她家的衛生間試衣，老舊的門、水表、舊燈泡、發黃的墻壁、水龍頭的水在不停滴著……仿佛是八十年代的房子，老舊破小，卻讓人感覺親切，像舊電影里的情節，都是生活的氣息。 生活是由一點一滴的小細節組合而成。 夏天來了，總有一些記錄這物候變化的特殊時刻，比如換夏被、睡涼席、吹風扇、開空調……都是一年的第一次，意義重大。 前些日子，曬了冬天的厚棉被，攤在窗戶邊，晾出去了一大截，好似油畫。 想起冬天的晴好日子，各處的陽臺上晾著各色的被套、床單、衣服……生活總會被這些細碎的美所治愈。 人生也總會有一些里程碑式的時刻，看著遠遠的，忽而近了；近了，忽而又遠去了…… 回家的行程已定，恐怕，又是一次長長的心路歷程。 心忐忑！5.30 初夏的風，清涼。 萬物皆成熟而沉默。 歸期定下之時，心一直惴惴不安。 疫情以來，很長時間不坐火車了。 每次出行，仿佛歷了一劫，恍然如夢。 昨夜亦不曾睡好，頭痛欲裂。 晨涼，收拾、整理，一顆心忽上忽下，坐臥難安。 午后，騎車出門。滿眼皆翠色，偶爾有幾株繡球花拂過眼簾。 幸好拿了一本書，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不為外物所擾。 至火車站，大概是淡季，人稀少。旅人心無所依，皆捧手機打發漫長而無聊的時光。 怕無聊，隨身帶了紙和筆，依然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世上的熙熙攘攘皆與自己無關。 一顆心還是忐忑。 人生的旅途，看似漫長，實則短暫。 列車啟動了，呆望窗外，美景如斯，終不過一瞬…… 迷迷糊糊，一直睡著，睡到了黃昏。 車過杭州，山漸多起來了，山色如黛，暮色中多了幾絲柔媚。 夜漸黑，又昏睡，醒來已至金華。 心里還里亂亂的，難剪難理。 無數次的旅程，來來回回，把離愁別緒又重演一遍。 躺著看書，也看不進去什么。6.4 空氣安靜而凝固。 難熬的兩小時半終于結束。 這是一個陌生的小鎮，陌生的人，陌生的道路，陌生的山水……瓷磚外墻、琉璃瓦片的鄉下建筑，透著現代的氣息，家家戶戶看似寬裕，人卻是稀少的，幾百米看不到幾個人。 靠近馬路的街道，商鋪林立，卷闡門卻是垂下來的，偶爾有幾位老人坐在門口，看飛馳而過的車輛，眼神多是孤寂與安靜。也有人端了飯出來，坐在大門口的板凳上吃飯，鄉下的人，大多是這樣的。 遠處是青山綠水，卻一樣寂寞。 昨日撐著傘，去小鎮上找飯店，行了兩千余米，亦未見多少人影。一邊走著，一邊想起三毛在撒哈拉沙漠里扛著水桶去很遠地方打水的場景，荒涼、孤寂、虛無。 烈日下的小鎮，仍是寂寂的。 好不容易找了家螺螄粉店，卻是外地人開的，第一次吃螺螄粉，奇異的臭味，吃起來極不習慣。吃完，買了一大袋面包回來，想著寧愿吃面包，也不要跑那么遠的路去吃飯了。 從喧鬧的城市中回來，突然置身于這類似于渺無人煙的小鎮，多少有些不適應。 回到故土，看到最多的是馬路兩旁的夾竹桃，樹樹皆粉色，綠中帶粉，卻讓人感覺不到美麗，或許是因為夾竹桃有毒，連花兒也讓人排斥生厭了。 近鄉情怯，幾日歷程，漫長若一世。 前日初抵故土，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家鄉口音，聽起來帶著匪氣，不像江南人，骨子里帶著柔媚之氣。 每座城市皆有其城市的氣質，二三線城市爆發戶似的野蠻生長，還是少了許多書卷氣。 老城區街道房屋老舊、破敗、臟亂，還是幾十年前的風貌。 新城區雖新，終究還是缺了點文化底蘊。 只是那一條湘江，由南往北，緩緩流淌，清澈澄碧，哺育著兩岸兒女。 前日，赴同學高中任教的學校，一位柔弱的女孩，蛻變為多年的高三班主任，雖不是殺伐果斷，學生對其亦多敬畏之心。 夜宿其家，俯瞰窗外，有一條寬闊的蒸水河繞城靜靜流淌，亦有千頃良田。 昨日晨起，尤涼，下雨了，河上雨珠跳躍，漠漠水田，有白鷺翻飛。 昨夜，聽夏蟲鳴，聽犬吠，怕影響孩子睡覺，陪著早早入睡，依然頭痛，晨醒稍好。 同學家偶得一本盧中南唐詩小楷，甚喜，無聊之時，臨臨帖，總不至于太難熬過。 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的高考，猶歷歷在目，如今換作了自己的孩子，心境已變。 人生真是彈指一揮間，人慢慢地長大了，然后是老了，遠去了…… 歷史滾滾向前，世間紛擾仍在，于己早已無關。6.7 孩子去考試了，內心依然焦灼不安。 天陰沉，略悶熱，空調一直調在二十七度左右。 四周寂靜無聲。 偶爾聽到幾聲鳥鳴。 小鎮房屋多，人卻很少，多是老人小孩。 臨窗望去，是一片屋宇，遠處是一座小山。 鎮上的青壯年大概都出去了，他們在外面奮斗拼搏，有了積蓄，在家中修樓蓋房，看著都氣派，只是守著房子的多是孤寡老人，終是寂寞了些。 有一些房子無人居住，房屋已倒塌一大半，長滿了野草，斷壁殘垣中，依稀看得到當年的輝煌。 屋旁的前院后院，多半種了蔬菜，茄子、黃瓜、絲瓜、辣椒……長勢喜人。 農村的房前屋后，田間地頭，多是這樣的場景。 我在想著，要是長期居住在這樣的環境里，是不是人會變得更加孤寂安靜。 人或許也只是一株能行動的草木，生于斯，逝于斯，不問過往，不問榮枯……6.8 高考已經是最后一天了。 內心還是焦躁不安。 昨日午后暴雨，后轉小雨，雨聲潺潺，一直持續到黃昏。 無緒之時，書李煜詞，“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李煜詞境凄苦，亦是真情流露，若非亡國，恐怕他也寫不出這樣撼動人心的詞來。 詞境者，人生之境也。 一邊寫詞，一邊感受詞境，雖隔千年，亦能千年之脈搏跳動。 今晨微陰，遠山薄霧輕繞，翠色如洗。 兩三只雀兒在嘰嘰喳喳。 小鎮依然寂靜，似未染塵埃。 因為焦灼，無心賞風景。 每一分一秒，皆是難熬……6.9 黃梅時節家家雨。 梅雨季節將至，天氣陰晴不定。 昨日暴雨，夜清涼，甚至是冷，回來的路上凍得瑟瑟發抖。 還是感冒了，幸好不太嚴重。 夏日曉色云開，荷風送露，蟬鳴聲嘶，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即將到來。 繡球花應該是早夏里最美麗的風景了。雨中的繡球花，花朵簇簇，清雅脫俗。 很想有一個小院子，種滿一院子的繡球花，還有月季、凌霄花、三角梅…… 三角梅花期長，整個夏天到秋天，常開不敗。 去年夏天，每每經過一戶人家，總能看見二樓的平臺上幾株怒放的三角梅，開了一個夏天，直至秋深。 日子匆忙，能讓人駐足的惟有這些世間的草木。 夢里花開，深深望……6.15 黃梅雨季已到，下了一整日的梅雨。 濕嗒嗒的梅雨，空氣泛了潮，黏黏的，永遠干不了的，又是令人惆悵的。 病中，就這樣躺著，靜養著，看著書，聽了一天的梅雨。 張愛玲說：“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愿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雨天，總會想起張愛玲的這句話，因為愛，她可以低到塵埃里，從塵埃里開出花來，偏偏胡蘭成見一個愛一個，張愛玲不過是最有才華、最不待見別人、最難征服的人罷了，偏偏被他征服了，這成了他后來一直炫耀的資本。或許，在他眼里，除了才華，她一無是處，與寡婦范秀美、護士小周并無區別。那時候逛圖書館，每每看到一大堆評論張愛玲胡蘭成的文字，總會為張愛玲鳴不平。她說：“你是到底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后來，張確實是萎謝了，自此以后，她再沒有驚艷的文字問世，及至年老，亦只是孤獨離世。 她的文字的巔峰創造，只有那短短的幾年，卻讓張迷們研究了大半輩子。 世界上有她的書讀，這就夠了。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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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若夏花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