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盡春花醉幾回

完美的夢

文/陶陶 　　江南，自古就是令人遐想的地方。北方冰雪初融，難得的一場細(xì)細(xì)春雨，雖不起眼，但已是驚喜。我手捧發(fā)黃的詩卷獨坐窗前，遙望遠(yuǎn)方，細(xì)細(xì)回想江南的模樣。杏花初白，江南應(yīng)是煙雨淅瀝，綿長的細(xì)雨孕育出唐詩的清新與宋詞的婉約。撐一柄油紙傘，獨自漫步雨中，去逢那丁香一樣的姑娘。江南女子，定是口若含朱丹，指如削蔥根，輕綰烏發(fā)，妝容精致。腰若楊柳枝，步步生蓮。一汀煙雨，桃李含羞。 　　每起江南尋春之念，總被各種牽絆頓住腳步。眼巴巴看著那些江南趕春人，“徒有羨魚情”。雖到江南趕上春了，終是沒有把春留住。我喜歡和去江南趕春的朋友聊天，他們殘留下的滿身詩情畫意，也是贈我的一枝春。 　　北方的春短暫而又猝不及防，不知道什么時候樓下含苞的玉蘭已綻放，路邊的杏花、不知名的梅在某個清晨含羞帶怯，不經(jīng)意與你撞個滿懷。這個季節(jié)喜歡到河邊走走，公園里轉(zhuǎn)轉(zhuǎn)，迎春、玉蘭、杏花、小葉李、榆葉梅、櫻花、丁香，你方唱罷我登場，很是熱鬧。城市的春，華麗、濃烈而又秩序。這樣的熱鬧總不會持續(xù)太久，忙忙碌碌中春已去。從欣喜、留戀，而后有一絲悵然。我的這絲悵然稍淡，內(nèi)心深處還有一點期盼，那是我的念想，山里的春或許還在等我。 　　平原的花事剛過，山中的花事才漸入佳境。 “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沒有杏花春雨的江南旖旎，不會讓人頃刻間驚了眼、動了心。但那粗獷中的樸素細(xì)膩總讓人有一種踏實的熨帖。山村的春色總能讓我久久流連，不用刻意梳妝，穿上寬松舒適的衣衫，不用攻略，不要規(guī)劃路線。走走停停，看山，看花。 　　看過了鼻子嶺的山桃花，石城墩的杏花，石窩的杜鵑花，小鎮(zhèn)的花事又進(jìn)入另一個高潮。如果說前面幾款是山野的饋贈，那么接下來的繁盛花事就是小鎮(zhèn)的刻意設(shè)計和安排。 　　早醒的清晨，在山居的小路上走走，料峭春風(fēng)還不夠溫柔，不自覺地緊緊衣衫。鼎泰宮門前，幾株白桃和山杏不知何時已弱弱地展開笑顏，小小的花苞緊偎柔柔的枝條。不幾日，院里的山桃山杏追趕著開起來了。我不覺興奮，山居的花事即將隆重登場，山桃山杏是這場花事的小引。 　　最先登場的是榆葉梅，“春來紅粉梅，花密枝條垂”應(yīng)該說的就是榆葉梅的盛放。當(dāng)金黃色的連翹剛剛抖落暮冬的霜雪，榆葉梅便敞開粉紅色的外衣，媚媚地將自己笑成了團(tuán)團(tuán)錦繡。那擠擠挨挨的花朵真能當(dāng)起一個“盛”字。北方極少見到抱雪而開的梅花，而這榆葉梅狀似梅花，當(dāng)一串串殷紅的花苞掛滿皸裂的樹干，如纖指輕點，不幾日層層疊疊的花瓣清揚，暈染整個春天。榆葉梅姿容優(yōu)美，花色艷麗，一笑百媚生，醉了多少看客。看一枝旁逸斜出，也有了梅的清雅與高潔。 　　榆葉梅俗稱“小桃紅”，看滿樹嫣紅，真的很貼切。聽起來有些俗艷的名字，卻平添了幾許樸實與親切。 　　當(dāng)山居的榆葉梅開得正艷的時候，海棠已經(jīng)打起了粉紅的花苞。海棠與別的花不同，花與葉是伴生的。嫩綠的葉芽剛剛萌發(fā)，一柄柄艷粉的花苞尖部透出點點瑩白，欲語含羞。海棠之美，使得一代大文豪蘇軾也為之傾倒，"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看葉嫩，惜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fēng)。" 　　山居的院子里遍植海棠，有西府海棠、垂絲海棠，以及北美海棠的各個亞種。我喜歡細(xì)細(xì)觀察海棠，一場春雨過后，灰褐的枝椏里生出了一簇簇如豆粒大小的花蕾，精靈般地嵌在長長蕾柄上，不疾不徐中充滿著生機(jī)。如繁星，用點點散落的胭脂點染春色。某個清晨一朵花蕾打破了沉寂，張開嘴吐出花蕊，宛如飛出一曲輕靈的旋律，猶抱琵琶，玉面含蓄。一花引路，滿院的海棠花相繼綻開了，一簇簇的粉紅在晨風(fēng)中搖曳。嬌嫩的花瓣濃淡輕柔，似美人輕語，讓你在她的飄逸的靈性里如醉如癡。海棠有"解語花"的雅號，此刻毫不違和。點點嬌羞海棠語，更期待一場海棠雨。 　　谷雨牡丹開，但小鎮(zhèn)的牡丹要到立夏前后。今年的牡丹更是比往年遲了一周。涼城人植牡丹歷史悠久，三十年的魏紫常見。5月中旬，鼎泰宮旁的牡丹園，姚黃、魏紫、趙粉聚滿仙桃般的花苞，仿佛一夜間千朵萬朵縱情怒放，碩大而艷麗，驚天動地。它積蓄了整整一年的精氣，都在這短短幾天中轟然迸發(fā)出來。它不開則已，一開則傾其所有，恣意、宏偉，揮灑凈盡，終要開得一個傾國傾城，國色天香。王國維詩曰“閱盡大千春世界，牡丹終古是花王”。 　　有人說牡丹俗氣，總讓人作為富貴膜拜，沒有高潔的氣質(zhì)。但你真的細(xì)細(xì)觀察過牡丹嗎？牡丹的雍容華貴是與生俱來的，不爭不搶，也許是不屑，或者不用吧。俗人驚羨它的美，把所有富貴吉祥的夢想加諸其身，在自己的思想里俗了牡丹。牡丹豈能在意，兀自花開，萬花失了顏色。不看天光，不問歲月，不管你，不論他，獨自妖嬈。國色天香的孤傲，你也仰慕吧？ 　　作家張抗抗在她的散文《牡丹的拒絕》里說，“一陣清風(fēng)徐來，嬌艷鮮嫩的盛期牡丹忽然整朵整朵地墜落，鋪散一地絢麗的花瓣。那花瓣落地時依然鮮艷奪目，如同一只奉上祭壇的大鳥脫落的羽毛，低吟著壯烈的悲歌離去。牡丹沒有花謝花敗之時，要么爍于枝頭，要么歸于泥土，它跨越萎頓和衰老，由青春而死亡，由美麗而消遁。它雖美卻不吝惜生命，即使告別也要留給人最后一次驚心動魄的體味。”你還有什么理由質(zhì)疑牡丹的高貴？我沒有仔細(xì)觀察過牡丹的花落，也算留一個念想吧。 　　牡丹開后更無花，不是沒有花開，是沒有花可比，唯一能比一下的是芍藥了。鼎泰宮旁的牡丹落下后，芍藥就接續(xù)了，芍藥與牡丹相似，很多人分辨不清，但芍藥少了牡丹的雍容，多了一分嬌艷與靈動。看過牡丹、芍藥，山居的花事還在繼續(xù)，那滿院的丁香，沒有驚艷的顏色，卻用滿溢的香氣簇?fù)砟悖癸柲恪Ｒ粯錁渫頇眩玫痛沟拇ㄖ嵛磕悖L(fēng)拂過，一片片落英，繽紛在你腳下的小徑，落滿手中的書箋。 　　明媚的春色里，喜歡坐在這安靜的庭院中，抬頭看花開花落，低眉覽幾行清淺詩句。似水流年，歲月靜好。看不盡的春花、春柳，累了，倦了，起身走走。墻外，風(fēng)光又是不同。 我想，去年清晨路邊那朵靜靜開放的小花，是否今年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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