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為爺爺寫下的文字</p><p class="ql-block"> 雙兒</p><p class="ql-block">1月27日</p><p class="ql-block"> 和爺爺在車里坐著等入院,一輛別的車停車擦到照后鏡, 我不由得說了一句:“ 真是個二把倒。” 可是爺爺卻隔著車窗指揮了起來, 那個人停好車拉下車窗,向爺爺微微敬禮....爺爺他明明自己身體也不舒服, 年紀這么大了依然那么熱心善良……</p><p class="ql-block"> 爺爺一見人就和人家夸我:我可驕傲了,最小的孫子非常棒……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人這么堅定地和陌生人夸我了……</p><p class="ql-block">3月17日</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大概也不會有人感同身受。</p><p class="ql-block"> 想爺爺, 他現在一定也很害怕, 擔心自己的病情。很想給他發視頻打電話, 聽他的聲音,可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 讓爺爺心里更難受。</p><p class="ql-block"> 想爸爸, 他現在應該也很著急無奈, 但我卻不知道如何安慰, 感覺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 現在甚至不太敢多問,只能通過姐姐去了解爺爺的病情。</p><p class="ql-block"> 有時候會想, 都是最親的人, 直接去關心不就好了,可我不敢面對,也擔心他們難過。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學校不讓他們操心,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好好學習。曾經以為因為自己年輕,給爺爺看病的時候似乎能有大用;后來發現我們在生老病死前沒有任何力量, 除了無力還是無力。從過年的時候開始,每次知道爺爺的病情一步步惡化, 總是忍不住在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在父母面前又表現的若無其事, 樂觀地尋找解決方法。可是在學校, 我好像找不到那個“無人之地”了,似乎學校的每個角落都有人,也可能是因為平時太忙了,沒有時間去發泄和難過,但這種情緒又充斥在每一分每一秒。無論做什么事, 在某個瞬間總會想起生病在床的爺爺。無數次, 然后突然鼻子發酸開始哽咽,因為手頭正在忙的事情, 又會勸說自己, 不能因為這個把什么事情都耽誤了呀, 也不能把壞情緒帶給身邊的人,然后努力主動把自己拉回一點。但這樣這個情緒好像一直環繞著我, 我走不開, 又躲不掉,只有逼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放下心來,好好地去想爺爺:想小時候和我搶遙控器的爺爺,想初中逼我吃蘋果的爺爺,想高中時下地干活的爺爺,想大學時總是給我紅包的爺爺, 也想生病的時候給我買戒指的爺爺!</p><p class="ql-block"> 我好想他好想他,但我現在只能期望, 我們在夢里多見一會吧, 甚至在幻想, 他那么要強的一個人,會不會有奇跡出現啊……</p><p class="ql-block">4月26日</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來自爺爺的囑咐,我現在應該很煩手頭的工作, 可我現在卻沒有一絲煩躁, 反而積極地去面對,完成無論多么麻煩的工作.....仿佛我多努力一點, 就能多陪他一段時間。</p><p class="ql-block"> 故鄉四月飛雪,凌晨兩點, 爸爸和大哥從北京接爺爺回家了,奶奶會一直等他, 爺爺一定很想念家里……</p> <p class="ql-block">5月23日</p><p class="ql-block"> 爺爺走了五天了,到現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相信這種病會落到爺爺身上。</p><p class="ql-block"> 在我心里,他是那么強壯,那么要強,又那么疼愛子孫,樂于助人。平時總是不舍得吃穿,把錢攢下來分給子孫。好像每次見到爺爺,他總會自豪地講述他的攢錢計劃以及一碗水端平計劃,唯獨不舍得給自己花錢。</p><p class="ql-block"> 爺爺,我好想你啊。</p><p class="ql-block"> 還記得小時候,你總是在窗邊向外望,我最擔心玩耍路過的時候被你抓包,然后被揪回家喝茶。爺爺,我好想喝你泡的茶啊,可惜沒有機會了。</p><p class="ql-block"> 爺爺,你那時候怎么總是和我搶遙控器呢:從床上跑到床下,屋里跑到屋外,就為了我最愛看的動畫片和你最愛看的新聞聯播。你的嗓門真大呀,總是在屋外就能聽到你說話的聲音了。</p><p class="ql-block"> 那個時候住在爺爺家,總是問,二男明天想吃什么,早上就吃什么。不過早上六點多鐘爺爺叫我起床的時候實在是太痛苦了,依靠小太陽哆哆嗦嗦地起床,起來發現爺爺已經燒好火了。每到傍晚總是說,二男喜歡吃油面,等會賣油面的過來了記得買。</p><p class="ql-block"> 從小就學會打麻將,推牌九,長大后玩過這么多次,最開心的還是姐姐們都沒結婚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圍著爺爺,他把我們全都席子干。</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每次生病,總是送我到爺爺家養病,好像是我的根據地一樣,這里的孩子們都喜歡和我一塊玩,從來不會欺負我,那是我快樂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長大了,爺爺也老了,村里的冬天實在太冷了,百般勸說爺爺終于愿意搬到城里。 初中時爺爺在家里住,那時的我叛逆不懂事,總是和爺爺犟嘴,但爺爺從來不會怪我,總是回頭就又笑嘻嘻的。爺爺的脾氣也不小,但從來不會對我發火。還記得爺爺每天交給我吃水果的任務,那天你又古我吃蘋果,我竟然一把推開,現在想來,除了懺悔就是自責。</p><p class="ql-block"> 后來爺爺在城里買了房,總說,這下二男想來的時候不用跑村里了,自己騎電動就能來。我也很開心,可好像長大以后,去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到了高中,學業更加繁忙,后來爺爺總是叫我,只有叫我才會去爺爺家。</p><p class="ql-block"> 這么多年,唯一沒有改變的是爺爺總是不舍得吃,也不舍得穿,總是把最好的水果留給我們,自己挑放壞的水果吃。家人們給爺爺的新衣服,永遠放在柜子里。爺爺穿的衣服雖然舊,但永遠整潔,一身中山裝是他的最愛。</p><p class="ql-block"> 到了大學,回家只有冬夏,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但我總覺得爺爺身體很健壯,他甚至可以自己開車回村,自己動手蓋房子,他這么大年紀,甚至可以把爸爸喝倒。每次回家,爺爺總是非常自豪地講,又攢了多少錢,可以給你們每家平分。每個學期開學前,總是硬塞著給我紅包,不然他真的會氣肚子。</p><p class="ql-block"> 我明明記得,22年的暑假,姐姐婚禮,爺爺精氣神兒還很棒,還很神氣地上臺講話,還和姐夫推杯換盞。爺爺對姐夫也很舍得,把他認為最好的珍藏酒送給姐夫。</p><p class="ql-block"> 直到寒假,新冠疫情席卷全國,爺爺也沒有成為例外。但他很堅強,扛過了新冠,卻確診了骨髓增生異常綜合征,他又那么樂觀,積極醫治,他還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多看看他的兒女子孫們。他又很膽小,連打針都會緊張的爺爺,面臨無數次的抽血化驗,輸液治療,又勇敢面對,他是我們的榜樣。</p><p class="ql-block"> 在爺爺治療的過程中,哥哥姐姐們總是安慰爺爺,會沒事的,這點小病不算什么,我卻怎么也不會表達,只能在有限的時間每天去爺爺家幫忙干活。在我開學的前兩天,他自己生著病,一定要堅持給我買戒指,這是他的牽掛。我也順從他,挑了自己喜歡的戒指,高興地和他說,這個戒指好看吧,爺爺看著我笑說,二男喜歡就行。</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我跟高中同學聚餐。晚上九點多,我接到爺爺的電話,他問二男在哪,在干什么,我回答說和同學在外面吃飯呢。他說,二男你在哪吃飯呀,離回家遠不遠,冷不冷啊,爺爺不能去接你了,吃完飯給你爸打電話接你回家啊。我濕了眼眶,沉默許久,輕松地回答,爺爺我沒事,你就放心吧,我明天去看你啊。</p><p class="ql-block"> 開學前一天晚上,我去爺爺家看他,他還是和往常一樣,身體虛弱卻很慈祥。我待到很晚,不想離開,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這是見爺爺的最后一面,害怕他等不到我下次放假。走的時候反復回去和爺爺說:爺爺,我明天就上學去啦,你要積極配合治療,要等我暑假回來啊。他答應我了。</p><p class="ql-block"> 開學以后,爺爺的病情一步步惡化,去太原治療,去北京治療,我逐漸沒有勇氣給爺爺打電話,我沒有他那么勇敢,我害怕面對爺爺虛弱的聲音,但他在電話那頭,卻從來沒有說過令人喪氣的話。最后一通電話,是他信心十足地和我講,二男啊,爺爺現在能吃能喝,爺爺病好啦。聽到后我高興了好久。他還總是問我:二男,你幾月份放暑假啊,你什么時候考研究生啊。我知道,爺爺,你期待那一天,我會好好努力的,你不是說過,等考上研究生,你會去送我上學嗎,我可記著呢。</p><p class="ql-block"> 爺爺你什么都好,可是怎么總是說謊話呢?在我連軸轉考完試,五月十九號的時候,姐姐打電話給我,爺爺可能挺不過去今天了。我接到噩耗,頭腦發懵,手抖著看回家的機票,腦子里卻想不出任何東西。回家途中,電閃雷鳴,飛機機型又很小,整個飛行過程中重度顛簸,我淚如雨下,旁邊的陌生人不停地給我遞紙巾。他們問我是害怕飛機出事嗎,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是害怕,我害怕見不到最疼愛我的爺爺,見不到那個我可以和他撒嬌任性的爺爺!他是我從小最敬重又最熟悉的長輩啊,這么多年,總是他給我塞紅包,我是最小的孫女,還沒有來得及一絲回報,總想著等以后掙錢了,第一個回家給爺爺,我要買全世界最好的酒給他,那時候他一定就會收我的錢啦。我曾想過無數次,等我結婚的時候,爺爺可能年近九十,我一定會驕傲地拉他上臺講話。可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再也沒有人叫我二男了,再也沒有人一見陌生人就自豪地夸我了。</p><p class="ql-block"> 爺爺,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靈堂前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爺爺,我好想你,回家的路怎么這么遠,飛機開得再快,也來不及見你最后一面,你等了這么久,一定也很辛苦吧?</p><p class="ql-block"> 爺爺,你知道嗎,我下個月就能入黨了。這是你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的,我一刻也不敢忘記。我想等入黨以后親口和你分享,你聽到了嗎?爺爺,去另一個世界,你依然是最勇敢,最聰明,最善良的。我們都很想你,也會照顧好自己,你不要擔心。</p><p class="ql-block"> 爺爺,我相信有平行世界,如果有想說的話,你就托夢給我們,我愛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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