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沉117（1353-1367）

仲嘉憲

1353登山是寂寞的，只為了視野的開闊，只為了一個高度，然后俯瞰。俯瞰是一種奇妙的感受，在現實的變形當中，一覽眾山小，就像是身體的驕傲，轉移到了心靈。所有的寂寞都為了那一刻的升華。然后把登臨帶下山來，保存在所有平地的經歷中。 1354山里，在大片竹林和墓群旁邊，兩個老農說趁涼快早起，把田里的芋艿拔起來，記住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在路邊躲雨的時候有兩只狗躺在腳邊，雨絲和山霧中有一縷小小的炊煙，記住溪水嘩嘩的聲響，每一滴雨都加入其中……記住一個早晨會像記住一個黃昏一樣，它們都屬于無法表達的事物。 1355不再把時代揣在懷里，那些老人，那些把目光注入身體的老人。走進他們的公園。之前看過他們的氣象預報，有時候會帶著他們的傘。但每次不忘帶著他們的茶，和他們的新聞。他們會說上幾句貿易戰和一八四零年，但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消化。他們的時代只有百年。 1356早晨起來喝茶，然后想著該出門去散步了，讓身體震蕩在一個幅度里，甚至逼出一些水汽。然后回家，冷靜下來，再喝茶，把泡淡了的茶葉換掉。這個時間周期跟昨天差不多，跟前天也差不多，然后考慮著晚間散步，在另一條綠化帶，狹長，跟天空中的高壓線一樣，只容許目光飛翔。再次回家后，我會把最后的茶水喝完，用睡眠，完成這重要的一天。 1357走過的橋多于走過的路，那個老人，額上布滿橋段的滄桑之眼，像石頭中的時光。架設歲月并不因水而滋潤。那些美麗會構筑心中的空間，臨水而居的年代久遠。如青苔的村落，跨過水就跨過了時代。而止步于水的一端，會有足夠的想象，讓身心分立于彼此，去望洋，去眷戀江東。 1358遇見葉子并企圖描述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氣候和氣息。那些發亮的光芒也會是月亮，那些葉脈經過同樣的跋涉。在夏天有著更多的際遇。如果也有足夠的愛，那些被花兒遺留下來的茂盛，誰能無視這樣的光影？最熱烈的部分已跟溫度無關，此刻只有流動的綠潮，風吹在身上，就是重生。 1359一個人的呢喃，在這個時代，充滿了交叉性的聲音。出入境熱衷于不同角度，去咀嚼這個世界的剩余物。需要玩客的這個世界有著更大的玩心，就這樣一直鏡照著。怎么活都行，就是不要賤，即使一棵草也有它尊嚴的姿態。 1360順著甬道走去，偶爾對經過的人示以微笑，走到時針背影的深處。再沒有燈火的通明，和廣場，就連背景音樂也只是動物的。略微夸張，而不是呆在甲板上；那和時間同步的開放或者關閉。它們將不再出現于基因，這符合分寸感的怪誕，和錯季的飾品。 1361透明于久違的詞語，一條偶爾躍出水面的魚，水面招惹眾多飛禽。它們掠過水面的殘影，一些詞語被重新書寫出來的語義，一目十行的史冊。那些過早倒伏的生命，還有即將到來的秋天，金黃色清晰地直接指向慶余年，過往和未來。 1362偶爾想到的那些履歷表，多年前填寫的各種親緣關系，老一輩。更早的居住地，它們會綿延而來，眼前或者腦海的不期而遇。當這些相聚成為另外一種旁觀對象，在那里你懵懂如一枚青梅。你旁觀你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緊貼著一盞局部光明的燈。 1363你已淡然那來自于近處的飛禽，它們撲飛或者駐足，都是你的撲飛與駐足。反身向內，會牽連遠處的屋頂，和更遠處的云。夜晚過去沒有多久，所以你的陽臺極目萬里。陽臺作為你的界限，已經阻隔了你所不愿，并習慣于傾聽噩耗。 1364在別樣的避風港，一些老人在爭論慢病，不愿參與的那個人走向海邊。他看落日，也許他在回憶日出時分錯過的事情。這里沒有風，風被海灣之外的島礁擋住了，很多船停泊在灣里；這些出過海捕過魚的老人，一生都跟腥風有關。 1365聽說了肌肉被過度的酸性溶解，然后肌無力。患者年紀很輕，他運動過量，又遭遇到美味。他依仗著年輕而躺在了監護病房。在窗外更多的人繼續在寫詩；他們嫻熟于一種語言，把大千世界盡收眼底。 1366躺在床上，床很大，房間更大，天花板很高，我很低。只能通過目光抵達，也已經一片模糊，就連燈光也不能入目。我無需提醒窗外的事物，那疾馳而過的車聲。蟬鳴也已經漸遠，也無須知道他們正在忙碌什么， 1367荒誕的邊緣，一個人在自語中驅趕詞語，那是精力旺盛的一個角落，不著邊際。卻有著超常的邏輯，和一大堆匪夷所思的前提。你必須活得跟這個世界一樣瘋狂。四通八達的可能性，它們開放于一個冷落的車站，在那里看不出一點季節的跡象。匆忙趕路，車輪撞擊鐵軌發出哐當聲，每個人的目光里藏著故事，和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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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沉117（1353-1367）

仲嘉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