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棗

胡美康

山野之中美食多。經常在田野勞作的農民，經常在野外跋涉的行人，經常在田埂玩耍的孩子，誰沒接受過大自然慷慨的贈與？山嶺薄地長山棗，溝溝壑壑出野果。成熟的山棗酸甜可口，是我童年常吃不厭的美味。 記得有首詞生活情味很濃：“大兒鋤豆溪東，二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用這幾句詩來描繪我們的童年生活比較恰當，大哥比我有力氣，自然能干一些重力氣活，比如耕地、推車、刨地瓜；小弟年齡尚幼，干活玩耍隨他便；不大不小的我，只能干些掰玉米、捆麥子、割地瓜秧之類的輕快活，盡管干不了多少重活，卻能感受到勞動的艱辛。 田間勞動雖辛苦，野外活動樂趣多。樂趣之一就是山珍野味隨找隨吃。看到茂密的茅草葉，就能挖出白生生的、肥碩的茅草根，搓掉上面附著的泥土，一節一節地送進嘴里咀嚼，汁甘味美。挖個土窩，籠上干草、干樹枝，將剛從地里刨出來的地瓜排好燒烤，半熟不熟之際，用熱土熱灰埋上燜。等到香味飄散出來，扒掉外皮，露出金黃軟糯的瓤，那種享受堪比魯迅在《社戲》里伙伴們燒豆來吃。 美味多多，加工繁瑣，唯有摘山棗最省事。梯田之間的壩子長著不少山棗樹，一人來高的灌木，渾身上下遍布尖刺，一不留神就被它扎破了手，比荊棘還惱人。有苦就有樂，茂密的綠葉和密密的尖刺之間，有不少花生米大小的山棗。經過一百多天的風吹日曬雨淋霜凍，青澀的果子漸漸染上紅暈，果肉化漿，果皮變軟。鳥兒聞著香味，不約而同飛來，不請自到享用。 我和哥哥、弟弟，在坡上掃視一眼，物色好枝頭普遍泛紅的山棗樹，一只手抓緊無刺的枝條，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摘紅紅的山棗果，邊摘邊吃，酸甜爽口。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容易夠到的枝條，其果實往往被貪嘴的人提早摘完了，只在樹冠高處還挑著零星幾個。無限風光在險峰，最艷山棗在樹梢。我夠不著，又不敢爬樹去摘，使勁搖晃也掉不了幾個，索性就找個長枝條去抽打。撿拾幾捧裝進挎兜，回家之后與家人分享吧。 后來讀《瘋娘》，有一處細節讓我感動得落淚。家境貧寒，兒子喝不上牛奶，吃不到水果，瘋娘到學校看孩子，帶去了幾粒山棗。兒子說“好吃”，瘋娘開心得手舞足蹈。為了給兒子摘山棗，她失足跌下懸崖。自古英才出寒家，苦難最能鍛煉人。如今超市和便利店里各色水果干果琳瑯滿目，卻勾不起孩子們的胃口，面對肉少、核大的山棗，有幾個孩子能產生我那代人的這種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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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棗

胡美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