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高郵崔鐵軍文/攝（文上圖下）

朵朵滑滑梯

家有汪粉，平素言語不多，就是說到汪曾祺和他的作品，才會繪聲繪色，娓娓道來。說的次數(shù)多了，就想去高郵看一眼，看看什么樣的水土，能滋養(yǎng)出當代“最后一個士大夫”汪曾祺。2023年5月15號下午，說走就走，汪粉一踩油門，兩小時就到了高郵城，進了汪曾祺紀念館。圖中攝影師，就是我家汪粉。 汪曾祺紀念館于2017年10月建成開放。另一個有趣的老人，汪老的好友黃永玉，為紀念館題寫?zhàn)^名。紀念館占地約1000平米，由幾座前后相連的建筑組成。外觀很有設計感，已經(jīng)比較現(xiàn)代，但保留了里下河民房的色彩，紀念館就建在汪家老宅的原址上。主要展示汪老生平事跡和主要作品。 2000年，在高郵文游臺景點里，曾經(jīng)建立了汪曾祺文學館。2016年，汪曾祺紀念館籌建工作正式啟動，2017年10月建成開放。同濟大學設計院，在認真研究了汪曾祺先生的生平和作品后，精心設計了這樣一個從圍墻開始，就充滿里下河水元素的建筑，很漂亮很有見地。這里差一張空中俯視圖，有人評價說這個建筑群，像是七本打開的書，象征著汪老在小說、散文、劇作、書法、繪畫等七個領域的建樹和成就。紀念館本身，已經(jīng)成為“運河百景”之一。 汪家從前在高郵城里算是大戶，1920年汪曾祺出生時，家里就有2000多畝田地，200多間房子，有兩家中藥鋪和一家布店。汪曾祺在這個地方度過了他優(yōu)渥的童年和少年。初中畢業(yè)后，毅然奔赴江南，考上了當時的名校江陰南青中學。高中畢業(yè)后，輾轉到昆明，以扎實的功底，一舉考上了西南聯(lián)大中國文學系。在那個戰(zhàn)亂時期，從小學到大學，能把書讀完整了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還能把書讀好了的，更是鳳毛麟角！ 汪曾祺家很大的老院子，已經(jīng)基本不見。那些房子院子，即便放到現(xiàn)在，也應該是破敗不堪了。老宅如今以這樣的方式得以重生傳世，對于高郵、對于游客、對于讀者，當然也對于汪老，都是一件好事。汪曾祺的兒子汪朗，給紀念館題詞也說“老頭兒做夢也沒有想到，家鄉(xiāng)人會給他建這么精美的紀念館”。 進得館內，迎頭就遇見了汪老。他在這個世界上，只活了77歲，但是活得真是個精彩。只道他是散文大家，還與樣板戲《沙家浜》有點關系。卻原來他首先是頂流短篇小說家。他的短篇小說，以純文學的技法，以溫暖的表述，關注市井貧民，關注世間百態(tài)，深受一代又一代汪粉的熱愛。全國作協(xié)主席鐵凝這樣評價他，“ 他像一股清風劃過當時的文壇。在浩如煙海的短篇小說里，他那些初讀似水、再讀似酒的名篇，無可爭辯地占據(jù)著獨特雋永、光輝常在的位置。能夠靠純粹的文學本身而獲得無數(shù)讀者長久懷念的作家，真正是幸福的。?他就是他自己，一個從容地“東張西望”著，走在自己的路上的可愛的老頭。這個老頭，安然地迎送著每一段寂寞或熱鬧的時光，用那些平凡而充滿靈性的故事，撫慰著常常焦躁不安的世界。 他的散文，倒是零零碎碎讀過一些。印象中沒有多少形容詞，文字極干凈，接近口語，但都有韻味，很接地氣，古語方言都用得很溜，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筆而不是別人的。這種文風和功力，非他莫能。汪老的幼學扎實、學歷完整、又飽讀雜書，經(jīng)歷豐富，大學里還得名師沈從文等大師的點撥鼓勵，這些都使他形成了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能在任何環(huán)境下，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最讓我驚訝的，原來他早年從北京一個什么雜志社，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張家口幾年。回北京后從1962年起，一直到他退休到他去世，他的關系一直在北京京劇團（現(xiàn)在的北京京劇院），他的崗位居然是專職編劇！他在編劇崗位上的最高成就，就是和其他幾位（楊毓珉、肖甲、薛恩厚）一起，主筆改編了樣板戲《沙家浜》的劇本，因此在文革后還吃了一點憋。好在他的文人氣質，好在他不會專營投靠，自然也就沒有于會泳那樣的事情。他的文章里，有意避開了生活中的種種艱難與不堪，傳遞給讀者的，始終是溫度和善意。比如他對于會泳的音樂才華，始終是贊口不絕。他也努力嘗試改革傳統(tǒng)京劇的模板。傳統(tǒng)京劇以前多少年來是沒有劇本的，就是名角大腕們商量商量，切磋切磋，把一個故事講下來就可以了，談不上文學性。他在文革前就嘗試寫過京劇劇本《范進中舉》，后來也陸陸續(xù)續(xù)寫過一些其他劇本如《王昭君》《凌煙花》《小翠》，終究不成氣候。80年代開始，他就一門心思栽進短篇小說寫作，他寫家鄉(xiāng)舊事的《受戒》《大淖記事》等短篇小說，不僅分別在1980年和1981年就獲得全國大獎，也在小說文壇上連接上了一段文脈。原來小說可以寫得這樣純粹好玩，只專注于生活本身和人物的內心。 汪老是一個不僅有才華、而且有故事有趣的老頭兒，這一點很是難得。正在讀他的三個兒女合寫的《老頭兒汪曾祺》。在他兒女眼里，他就是隔壁大爺一樣真實的人，和藹可親又個性鮮明。“上學只有文科好”“五年也沒有撈上（大學）畢業(yè)文憑”“京滬之間的落魄才子”“沒能混進革命隊伍”“三生有幸當了右派”“站在政治漩渦的邊緣”“糊里糊涂上了天安門”“賦閑兩年寫閑篇”“60歲以后又成作家”“寫了個小和尚談戀愛的故事”“一輩子只會寫短篇”“摟草打了只肥兔子”“誤打誤撞成了美食家”“寫話劇寫電影一個沒上演”“集淡泊與執(zhí)著于一身”等等，他兒女筆下的老頭兒栩栩如生，非常有趣，每一個故事都非常好看，有的篇章讀來也覺心酸和無奈。一個人一生的成就甚至是婚姻家庭，都與他生活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汪曾祺的一生，短短77年，經(jīng)歷的歷史和動蕩那樣多舛而不可預測。他能在那樣的歷史階段中，活出了他自己，活美了他自己，還留下了大量的文稿慧澤后世，照耀來者，真是文壇奇人！ 紀念館內部，還有汪迷部落、汪曾祺書吧，汪曾祺茶吧之類的場所，高郵市作家協(xié)會也在里面。當天下午，紀念館報告廳里，有一場關于汪曾祺的報告會，一位老者在介紹汪曾祺的某一本書。與會的看上去都是汪粉，彼此之間也是非常熟悉，散場后他們紛紛在汪曾祺塑像前合影留念，也買汪曾祺的書。 在報告廳門外上方，我注意到這樣一塊牌子：“里下河文學流派研究基地”。腦子里一連生出兩個問題：里下河是什么？是一條河嗎？里下河文學流派又是什么？從小就知道我們鹽城有一大塊范圍，是屬于里下河地區(qū)。也知道我的故鄉(xiāng)建湖，是里下河的一部分。今天要查一下，里下河究竟指哪里。度娘告訴我，在歷史上，江淮之間的運河曾稱里運河，又稱里河，這是很長的一段運河。而大體上與范公堤平行、位于范公堤東側的串場河則被稱之為下河。介于里河與下河之間的地區(qū)，遂被稱為“里下河”，面積超過1.35萬平方公里。包含淮安市區(qū)的楚州區(qū)，揚州的寶應，泰州的興化，鹽城的東臺、鹽都、建湖等地。里下河地區(qū)的特點，我看就是水網(wǎng)密布，地勢低洼，四季分明，魚米之鄉(xiāng)。看過興化千垛油菜花、李中的水上森林、建湖的九龍口和鹽都的大縱湖水上迷宮，就可以大概知道里下河地區(qū)的地形地貌。這一片土地多種水稻和其他水生植物，多魚蝦蟹。里下河地區(qū)歷來就是崇文尊學的風尚。歷朝歷代是這樣，家家戶戶是這樣。從明代小說家施耐庵、吳承恩，到清代文學家鄭板橋、詩人吳嘉紀，再到現(xiàn)當代的大文人胡喬木、喬冠華，再到小說家、劇作家汪曾祺、軍旅作家胡石言（電影柳堡的故事作者）畢飛宇（小說推拿的作者）還有兒童文學家曹文軒、文學理論家吳義勤等，他們都是在不同的時代，里下河地區(qū)冒出來的文學大家或名家學者。這一帶還有很多很多的文學愛好者和成就者，真是文脈繁榮昌盛，傳承延綿不斷。里下河文學流派的特色，還真是說不好。直感就是這些作家，擅長反映小鎮(zhèn)小村的水鄉(xiāng)生活，字里行間鄉(xiāng)土氣息飽滿，著地氣，重人情，還處處都透露著“水鄉(xiāng)的濕氣”，溫潤如玉，從容淡定，養(yǎng)心養(yǎng)生，讀著舒服。 受汪曾祺子女的捐贈，汪老生前的書房整體遷到紀念館內。汪老的私人藏書，不是很多而且比較雜。但是他是大編劇，可以到處借書看，多年的博覽雜讀，又能過目不忘，知識面很厲害，和他一起改編樣板戲的幾位，也都是厲害的人物，但不得不服了他的才氣。 這就是汪老在文章中多次提到的那對沙發(fā)。汪老寫文章，常常是坐在沙發(fā)里深思熟慮很久，等文章主旨、謀篇布局，文字表達，都考慮差不多了，鋪下稿紙，一氣呵成。他寫文章還有絕招，有事就停，事畢再續(xù)，行為模式隨時切換，絲毫不影響文章的流暢順達。這就是硬功夫，佩服！ 汪老的字，自成一家。拍到他手稿字跡的照片，找不到了。印象中和家父的字跡很像，大概都是那時期私塾先生訓練過的。其實，館內珍藏中最寶貴的就是這些文稿的原件。見字如面，現(xiàn)場仿佛能看到汪老創(chuàng)作時的樣子，那樣專注自信，酣暢自如而工整講究。 汪曾祺老的畫，隨心寫意。他說（大意）“我的畫是不能放到畫家的作品行列里的，就是一種表意，隨便畫畫，有什么畫什么。”但是覺得他的字畫那么一搭，就是大家風范。墻上一掛，就是滿滿的書卷氣。 竺家巷9號，是汪曾祺的故居的一小部分。留下來的兩間房子里，住著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兩家。 門口坐著一位老人。夕陽里他像一座雕像那樣，和這條小巷子凝固在一起。上前細問，才得知他是汪曾祺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86歲，比汪曾祺小18歲。 我說我們是汪老的讀者也是粉絲，要不我們合張影吧，老人欣然答應。這位老人算起來沒有和汪曾祺一起共同生活過，他出生的時候，汪曾祺已經(jīng)在南青中學讀高中了。但是他長得太像汪曾祺了，神態(tài)姿勢也很像。 相對于我們家里那個讀了20多年汪老作品的同學，汪曾祺老對于我還是有距離感、陌生感的。走進紀念館，信息量有點大，還是覺得有點懵圈。本來想著第二天再進館復習復習，不巧遇到周一閉館，約下次吧。重要的是我來了高郵，實地看了一眼汪家大院，匆匆看了一遍紀念館的介紹，住了一晚汪家客棧、下了一頓褀菜館子，轉了一圈汪家故居附近的小巷子，心里覺得會走近了一點汪老和他的作品，對于以后閱讀他的作品，感知他的人生，是會有收獲的。汪曾祺紀念館位于汪家老宅的原址，在高郵老城區(qū)。周遭的環(huán)境，格局應該沒有大的變化。東大街和它的小巷子們都還在，細細長長地看不到頭，但是已經(jīng)不太像汪曾祺筆下的原來模樣了。將近一個世紀過去了，變化也是正常的。 離開了汪曾祺紀念館，天色已經(jīng)不早，趕緊趕往高郵湖。高郵湖這個名字，在我心中住了幾十年，亦或是當年讀大學放假回家，乘坐的渡船從這里路過？原來高郵也是個運河邊上的小城。運河就在城西。運河和高郵湖是鄰居，中間只隔了一道堤壩。明清時的運河舊址，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遺址公園。大片大片的綠地上，戀人們、孩子們露營的帳篷星星點點。 古運河就長這樣子。河床里也是綠草如茵。1956年運河改道取直，古運河這一段曾經(jīng)都被填了，2014年大運河申報世遺時，搶救性地修復了這一段舊址。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是一個景區(qū)。 “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水鄉(xiāng)，我是在水邊長大的，耳目之所接，無非是水。水影響了我的性格，也影響了我作品的風格。”汪老的作品里，真是經(jīng)常感受到濕漉漉的水氣。站在高郵湖這個觀光大堤上，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高郵湖，晚風習習，心曠神怡。這是江蘇第三大淡水湖，水面很大很寬，橫豎都看不到邊。夕陽灑在湖面上，湖水輕輕地拍打到岸邊，岸邊有不知名的小花盛開。這個地方，最合適發(fā)呆走神，最合適放空自己。游人不少，也有不少小攤販，吆喝著高郵當?shù)氐男〕院退a(chǎn)品，有小龍蝦和螺螄哎。 外地來高郵觀光的客人現(xiàn)在還不算多。隨著大運河申遺成功，風光帶建設越來越好，游客將會越來越多。就是沖著汪曾祺，沖著高郵湖夕照，也要來看一看運河邊上的這個明珠小城。江蘇有13個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其中有10個地級市和3個縣級市。高郵就是三個縣級市之一。國家級的歷史文化名城，肯定是有一些硬性標準的。事先對高郵知之甚少，當我們進入高郵市區(qū)，看到迎接我們的這塊招牌時，覺得“哇，來對了”！ 這是運河，景色已經(jīng)是很好。五一期間去了淮安，淮安也是運河邊上的歷史文化名城。一個月內兩次看到運河，看到運河岸邊的風光和人文，應該是緣分的安排。 這是運河和高郵湖的地理位置圖。運河在東，高郵湖在西。中間就隔一道堤壩。圖片作者是我家汪粉同學，他有小飛機，上去一飛，清清楚楚。 珠湖夕照，是高郵湖最著名的景點之一。高郵湖也被人們稱之為“珠湖”，因為宋代沈括《夢溪筆談》記載甓社湖曾現(xiàn)珠光,所以后來人們就稱之為“珠湖”。這里又扯出來個甓社湖來，甓社湖也是高郵湖。高郵湖歷史上有好幾個名字。湖邊有個小伙子，親自給他的女朋友試拍婚紗照。年輕的身影，在夕陽里轉來轉去的，美極了。 有福建一家三代好幾口子，專門來高郵湖觀光。一家子拍了又拍，說從來沒有看到這么美的湖水這么美的夕照。年輕的母親認為我偷拍的這一張，是他們最喜歡的，于是加了微信，傳給了他們，相逢何必曾相識嘛。 這一天太陽落山的幾分鐘內，夕陽漸漸映紅了整個湖面，水天一色，美不勝收。被這個畫面迷得走不動了，都不知道換個角度多拍幾張。換個角度，就能拍到略過水面的飛鳥了。高郵湖的這一天，這一刻，永遠屬于我了！ 晚飯后，趕緊打車，到著名的高郵南大街看一眼。南門大街位于江蘇省高郵古城南門外（高郵城南歷史文化街區(qū)），曾是明清時期高郵城最繁華歷史文化街區(qū)。大街興建于宋代，繁盛于明清，興隆于近代，是名副其實的溝通里下河、大運河，襟帶蘇皖兩地的要津。客來運河兩岸，貨運大江南北，其情其勢延續(xù)了600多年，直至20世紀40年代前后，因戰(zhàn)亂和一場殃及40余家商店的大火肆虐受到重創(chuàng)，漸現(xiàn)蕭條。建國后，隨著1993年至1995年高郵市人民政府對盂城驛的修復，這條現(xiàn)長230米的南門大街修復如舊，重現(xiàn)生機。（這一段介紹來自度娘） 10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是來過這個南大街的。記得白天是在揚州有一個公務活動，晚上和一些同行到了這里，看一眼就離開了。那時高郵的新城還沒有開發(fā)，老城居住的人還比較多，南大街晚上一片繁忙。無意走進一家雜貨店里，宜興中學的陸校長，得知我家很快要嫁女兒，很在行地買了一只工藝小馬桶送給我女兒，說是“舅爹爹聊表心意”。里下河人家嫁女兒，陪嫁中必定有子孫馬桶、腳盆和小liang子（拎水的小水桶）。陸校長的這番心意，我一直深謝在心！這只子孫桶，一直放在南京家里的醒目處。 這一段230米的大街，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較冷寂了。但這是一段歷史，這里發(fā)生的人來車往，燈火闌珊，是千百年來里下河地區(qū)河運、商旅生活的一個縮影和見證。 來到高郵，處處是新的知識點。這是盂城驛的鼓樓，因為夜晚未能入內參觀。這也是以前未曾聽說過的一個地方。先說盂城。盂城是高郵的別稱,北宋著名文學家秦少游在詩里面說:“吾鄉(xiāng)如覆盂,地據(jù)揚楚脊。”意思就是我的家鄉(xiāng)從高空看下去像一個倒過來的盂。所以高郵被稱為盂城。盂城驛，說的就是高郵運河岸邊的這座古驛站。高郵這個地名，本身就是歷史。“公元前223年，秦王政時筑高臺，置郵亭，故名高郵，別名秦郵，盂城”。盂城驛始于明洪武8年（1375年），已經(jīng)有近650年左右的歷史。原占地有16000平方米，差不多有24畝地左右那么大。鼎盛時期，有驛馬130匹，驛船18條，馬夫水夫200人，是“地當廣陵、漣水交衢”的水馬大驛。現(xiàn)在這座還活著的驛站內，還保存著各類古建筑3000平米，被譽為“中國郵驛史的活化石”。 這是網(wǎng)上找來的圖片。盂城驛的外觀，就是這樣。 下次再來高郵，要仔細看看這個古驛站。當時運河兩岸的驛站很多，如今都已經(jīng)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唯有這座驛站還得以保留和重生，真是幸事。驛站當時一般都是傳遞公函的，也供南來北往的官船歇腳、官員休息什么的。古代小說里常有的場景，就在眼前，有意思。高郵南大街和盂城驛，一起作為一處遺址，為大運河申遺成功，做出了貢獻。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文游臺。這是一個現(xiàn)在還售票的景點，也是高郵八景中最有名的一景。文游臺離汪家客棧不遠。汪曾祺在家鄉(xiāng)時經(jīng)常造訪這里，文中也多次對這里大加贊賞。古有秦少游，今有汪曾祺。高郵古城，居然有這樣兩位重量級的文豪，可見里下河地區(qū)文脈傳承的力道。 這個原來山坡上的高臺建筑，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葺一新，入得大門，眼前就是一代詞宗秦觀（字少游）的塑像。清新脫俗的身姿，文人雅士的氣質，與拾級而上的文游臺很是般配，秦少游少年時在這里苦讀，有10多年。先前讀過一點秦少游的宋詞，卻不知他就是我們里下河的文學巨匠。文游臺因了秦觀和他的老師蘇軾等在此飲酒作詩，高談闊論而著名。秦少游因他超凡脫俗的詩詞文，成名很早，但是做官很遲。37歲得中進士后，在他老師蘇軾的舉薦下，一度官至太學博士、國史院編修。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王安石變法的黨派之爭，在他人生的最后七年，和他的老師蘇軾一樣，被逐出朝廷。外放加流放，七年五貶，從汴京到杭州、處州（今麗水）、郴州、橫州和嶺南的雷州。新帝繼位后，召他等回朝。在返回的路上，病死于廣西的滕州。人生的大起大落，讓人唏噓不已。高郵人對秦少游的感情很深，他不僅詩詞好，而且為人正派。一生歷經(jīng)坎坷，遭不幸仍然保持曠達，“能于顛沛中得到苦趣”。這一點，他和他的老師一脈相承。 文游臺歷經(jīng)千年，仍然生機盎然，人文氣息飽滿。文人墨客到高郵，無不前往拜訪，留下了很多的詩詞石刻。 在文游臺最高處的會客大廳里，看到有人這樣評價秦少游“文如行云流水，游如威鳳長鯨” 秦觀存世的詞作不過百首，卻篇篇都是精品佳作。他的詩作古文也是相當出彩，卻常常被他新創(chuàng)的婉約詞作所掩蓋。時至今日，這首“鵲橋仙”應該是家喻戶曉，老少皆知。現(xiàn)場反復吟誦，還是覺得用情太深意境太美。這篇詞作是秦觀寫給誰的，后人有很多猜測。我寧愿相信這是一首應照七夕的肺腑之音，字字柔美，聲聲天籟。 這是秦少游少年時游學交友的歷程，也是后來被一貶再貶的線路圖。當時的交通很是不便，一個人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一生能有這樣的輾轉，實屬不易。秦少游只活了52歲。但是他的詩詞一直活到現(xiàn)在。而且還將繼續(xù)活下去，永遠活在熱愛詩詞和文學的國人心里，這就不是一般的成就了！后人有詩這樣評價秦少游“風流不見秦淮海，寂寞人間五百年”。秦觀當?shù)闷疬@樣的贊譽。 京杭大運河穿城而過，初夏時分，河邊新綠一片。 高郵一日游的最后一站，去了鎮(zhèn)國寺。頭天晚上，在南大街附近的運河大堤上，看到了隔河的一大片燈火輝煌，問了當?shù)厝耍f那里是鎮(zhèn)國寺，是來高郵必到的一個景點。這座漂流在京杭大運河上的千年古寺，是唐.懿宗時代的皇弟舉直禪師在此修行，圓寂后葬于此。塔內藏有舍利子和經(jīng)書。塔高七層，古樸典雅。千年來多次遭焚毀，又反復得以重建，唐骨明風依然如故。最近的這次重建，是2001年，高郵市政府主持，海內外佛教徒捐資重建了鎮(zhèn)國寺，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和氣勢，遠超對一個縣城佛教場所的想象，很是宏達壯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運河改道時，周恩來總理作出了“讓道保塔”的指示，才使這座位于運河小島上的千年古塔得以保存。 鎮(zhèn)國寺亦稱“西塔”，被人們譽為“南方的大雁塔”。想當年唐懿宗的弟弟，怎么就看中了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在此結茅禪修。后又因他精通佛理，專心弘揚佛法，法務之盛，傳至朝廷。得僖宗撥款修建寺院，賜寺名“鎮(zhèn)國禪院”，他本人同時被賜“舉直禪師”稱號。 鎮(zhèn)國寺的規(guī)模和形制，因其不凡的來歷和長久不衰的法務影響力，氣勢恢宏，令人敬重。 走在寺院的每一個角落，都被誦經(jīng)的聲音包圍著。先以為是錄音播放，走到這里才知道，有80位僧人，最近在這里要做18天法事，鎮(zhèn)國寺的香火之盛，可見一斑。僧人們面前都放有經(jīng)書，每人都手持話筒，目不斜視，全神貫注，念念有詞，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在鎮(zhèn)國寺出口處，抬頭就看到了這兩個字。是的，人生負重前行了很久，是該“放下”了！也許不同的人、特別是不同年齡的人，對“放下”的理解會各不相同。核心內容就是一件事，即“放下執(zhí)念”。不執(zhí)著，不為難自己，便獲得了自在和輕松。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去繁從簡，心靜自寧。學會放下，其實很不容易。不容易，也要慢慢學會放下。 到了一定的年齡，每個人也許都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來此作甚”？這是禪宗的警句，常用來提醒點世人反省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是帶著自己的使命而來，完成了使命而去。如果對自己的一生努力和境遇尚可滿意，或許就已經(jīng)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我們進入高郵城之前，加油站的小姑娘聽說我們兩個老人，專門到高郵來玩，不以為然地說“高郵有什么好玩的？”我們笑而不語。那天晚上我們打車去高郵南大街時，車上的司機也說，“汪曾祺就是一個寫小說的，沒有什么了不起。高郵出很多大老板呢！”是的，每個人看世界的角度不同，看法就不同。對于我這個年齡的來人說，高郵匆匆一瞥，看的都是歷史文化，訪的都是文化名人，這就非常、非常有意思了！帶著對高郵的未知而來，帶著對高郵的一知半解而歸，帶著無數(shù)個“是什么、為什么”，繼續(xù)研究學習高郵的歷史文化，有空繼續(xù)翻閱秦少游的詩詞古文、汪曾祺的小說散文和劇本，這是多么愜意的收獲！高郵的雙黃蛋，終究沒有敢于嘗試，已經(jīng)過了隨意吃喝的年紀。在汪家客棧對面的小飯館里，花100元，老兩口就可以吃上當?shù)卣诘囊槐P炒長魚、一份清水河蝦和一碗揚州獅子頭，也算是一種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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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高郵 崔鐵軍文/攝 （文上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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