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翼】月光下的茶話會（原創）

張秀玉

“清迥江城月，流光萬里同。”月光是博愛的，它的付出可以跨越國界，跨越民族，跨越階層。我們的小學畢業茶話會，這位博愛美容師全程參與，是那樣唯美，那樣難忘。 那天晚上，皎潔月亮高懸天際，如水銀輝流瀉校園。土操場，土磚平房教室，都披上了一件銀色紗衣，顯得美輪美奐。我和同學們難抑激動心情，帶著如花笑臉，哼著歌兒，跳著舞步，聽從老師的指揮搬桌搬凳。 不一會兒，四個班的畢業生都團團坐到了操場上，桌面上擺著我們從家里帶來的果子，那是父母給我們精心準備的農家點心。老師也坐在我們中間，平時嚴肅的表情都變柔和了，蔡老師還跟我們開玩笑：“今天我是不是特別帥呀？”我仔細一看，蔡老師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呢，細格襯衣，黑褲子，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顯得很有精神。其實，蔡老師平時也特別注意衣著整潔嚴謹，他說要給我們美的示范。曾老師是從不說笑的，他往教室里一站，全班鴉雀無聲。今天他依然不愛說話，只是眼睛里始終盛滿笑意。我們膽子大了些，對曾老師作出邀請：“曾老師，來我們這里吃果子。”曾老師點點頭：“等下就來。”他環顧一圈，對我們說：“今天機會難得，大家湊在一起，好好吃，好好說，以后到新學校去，就很難聚齊了。” 老師確有先見之明，那晚和我一起邊吃邊嘰嘰喳喳個沒完的秀和華，小學畢業后就很少見到。秀去了不同的班，似乎就變陌生了。華沒繼續升學，據說家里出了些變故，從此我們再沒見過面。想想華曾是我最親密的同學，她比我大幾歲，對我像姐姐般照顧。每天兩趟上學，她都來我家等我，風雨無阻，同學戲稱我的保鏢。有時我家務沒干完，她伸手幫我干；有時我家飯晚了，她就耐心地等在一邊。她嘴甜，母親常被她哄得眉開眼笑。班里其他女生男生，至少有一半初中沒見過面，其他同學初中畢業后也沒交集。更遺憾的是，那時照相是奢侈事，小學畢業沒有留下集體照。我想，茫茫人海，也許同學與我對面相逢，卻只能陌路錯過。 我和秀、華還有幾個女生湊一起吃，你吃我的米果，我吃你的果片。華還帶了米酒，她媽是釀酒高手，我們也跟著沾光。我們邊吃邊說起昨天的畢業考，憧憬著初中的生活。秀說很喜歡新學校，因為它操場那么大，是這兒的兩三倍。我表示贊同。我說我更喜歡教室后那一排排梧桐樹，枝繁葉茂，樹蔭蔽日，到時候在那兒讀書多好。她們也紛紛點頭。這時，曾老師走了過來，我們立即起身叫曾老師吃果子。曾老師笑著應好，伸手捏起一塊米果吃了起來。看著曾老師眉開眼笑，我們比他還高興，因為我們覺得曾老師也是一位可親的長輩了。其實我很感激曾老師平時的嚴厲，沒有他每天端坐教室，嚴肅地盯著我們背書，我怎知自己背誦也能變得厲害？那時我沒時間參加學校早讀，母親要我做早飯，怎么辦呢？于是我把書放在廚房案板上，一邊做飯，一邊瞅空看幾行，背幾行。做好飯，課文也背完了。當我背起書包跑步直奔學校時，嘴里嘰里咕嚕把整篇文章再背一遍。一到學校，書包來不及放，就到老師面前背課文。老師看我一口氣把課文背出來了，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把我遲到一事忽略不計了。 我們吃飽喝足，開始三三兩兩在校園里到處溜達。我們都知道，這晚過后，我們就要離開這個校園了，返回來的機會微乎其微。我和幾個女生先沿著教室走廊溜了一圈，感覺光線有點暗，又回到月光下的操場。此時，月上中天，操場亮如白晝，卻看不見白天的塵土飛揚。同學們三個一伙，五個一群，勾肩搭背，說著感興趣的話題。老師也加入我們的閑聊。這不，走著走著，蔡老師來了，他先問秀這次小考答題是否順利。我知道蔡老師最近一個月一直在為秀補數學，當然還有班上其他數學成績差些的孩子。白天老師沒時間，他是利用晚上時間為他們免費補課的。那時，鄉村還沒有電燈，常常是昏黃的煤油燈下，湊著勞累了一天的老師和渴盼進步的一群孩子。多么敬業的老師呀！聽到老師的詢問，秀有些羞澀地說：“還好吧，數學卷我全做完了，感覺答得挺順利的。”蔡老師笑瞇瞇的，那是欣慰的笑容。 老師又轉頭問我：“有沒想過讀完初中后的事？”我搖搖頭。那時的農村缺少書報，信息不通，見識短淺。像我這樣的女孩能讀完初中就不錯了，還能幻想以后？蔡老師稍稍收斂笑容，語重心長地說：“要想想以后呀！三年初中一眨眼就過去了，你成績不錯，要繼續認真讀，讀完初中讀高中，以后讀大學，走出農村去做你更喜歡的事呀！”蔡老師和我家同一個生產小組，母親帶我去地里干活時常會遇見他。他表揚我愛勞動，母親卻當場揭我的短：“會什么？挑一擔水就喊肩膀痛，以后都不知怎么養活自己。”現在蔡老師忽然對我說這些話，可能就是因母親的話而特意來指點我。我是非常崇拜蔡老師的，因為他是那樣可親可敬，對學生既嚴肅又包容。一次我和母親遇見老師，我羞澀地一低頭，連招呼也沒打就走了。母親歉意地對老師說：“這孩子太不懂事，太沒禮貌了！”蔡老師卻笑著反過來安慰母親：“孩子還小，有點害怕，長大了就好了！”這句話讓我非常感動，也給了我莫大的鼓勵，讓我對蔡老師產生了更強烈的親近感。現在，可親可敬的蔡老師指點我，我怎能不牢記在心呢？那一刻起，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學習下去，跳出農門，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月亮皎潔依舊，師生談興仍濃。可悄悄流逝的時間提醒我們得散場回家了。這場別開生面的茶話會，由明月攝影，清風伴奏，靜靜矗立的教室作了見證。無論過去多少年，只要回想起這場茶話會，我的心頭就涌起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