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畫：明代尤求《白描飲中八仙圖卷》

云中月

《白描飲中八仙圖卷》尤求明縱31.4厘米橫228.9厘米紙本墨筆蘇州博物館藏 《白描飲中八仙圖卷》全貌 北京畫院在3月份舉辦了《信有山林在市城》的畫展，開展不久我便去參觀了。看展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展覽太好了，看得我心花怒放收獲滿滿。其中尤求的這幅作品更是讓我興趣盎然，同時又有疑惑。回來后我繼續(xù)查資料做功課，不僅解了惑而且對這幅作品的背景、內(nèi)容有了更多的了解。現(xiàn)在整理出來以備將來對該作品進一步的學(xué)習(xí)、欣賞。下面先說說作者。 尤求，生卒年未詳，明代畫家。字子求，號鳳丘，一作風(fēng)山。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移居太倉。有史籍記載是吳門四杰之一仇英的女婿，傳承仇英技法。工人物仕女，亦善道釋畫。曾臨摹北宋《睢陽五老圖》副本（五老指杜衍、王煥、畢世長、朱貫、馮平），為宋氏后裔保存。其白描仕女，艷冶絕世，可稱仇英之后勁，傳世作品有隆慶六年（1572）作《昭君出塞圖》卷與《品古圖》；萬歷元年（1573）作《風(fēng)云起蟄圖》；萬歷十一年作《七夕穿針圖》軸；《西園雅集圖》軸等。上述內(nèi)容查自百度。其中所提到的作品都沒有看過，希望以后能有眼福。 下面說說“飲中八仙”這個題材。 上圖是畫展中的展板。通過后來的學(xué)習(xí)，結(jié)合畫作，我認為李適之與崔宗之的介紹寫錯了位置。 這是尤求畫作的相應(yīng)部分 從展板中關(guān)于飲中八仙題材的來源及八位酒仙的介紹可知，這個題材的最早畫作是北宋畫家李公麟根據(jù)唐代大詩人杜甫的一首詩《飲中八仙歌》而畫的《飲中八仙圖》。后來其他畫家根據(jù)這首詩也創(chuàng)作了屬于自己的飲中八仙圖，我們今天欣賞的就是明代畫家尤求創(chuàng)作的《白描飲中八仙圖卷》。那么杜甫的詩是怎么寫的呢？ 飲中八仙歌 唐 ·杜甫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車麹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世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釋文：賀知章酒后騎馬，晃晃悠悠，如在乘船。他眼睛昏花墜入井中，竟在井底睡著了。汝陽王李琎飲酒三斗以后才去覲見天子。路上碰到麹車，酒味引得口水直流，為自己沒能封在酒泉郡而遺憾。麹（音居，酒曲車，酒車）。左丞相李適之每日為喝酒要花費一萬錢，飲酒如長鯨吞吸百川之水。自稱舉杯豪飲是為了脫略政事，以便讓賢。崔宗之是一個瀟灑的美少年，舉杯飲酒時，常常傲視青天，俊美之姿有如玉樹臨風(fēng)。蘇晉雖在佛前齋戒吃素，飲起酒來常把佛門戒律忘得干干凈凈。李白飲酒一斗，立可賦詩百篇，他去長安街酒肆飲酒，常常醉眠于酒家。天子在湖池游宴，召他為詩作序，他因酒醉不肯上船，自稱是酒中之仙。張旭飲酒三杯，即揮毫作書，時人稱為草圣。他常不拘小節(jié)，在王公貴戚面前脫帽露頂，揮筆疾書，如得神助，其書如云煙之瀉于紙張。焦遂五杯酒下肚，才得精神振奮。在酒席上高談闊論，常常語驚四座。可見《飲中八仙歌》是一首別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詩”。八個酒仙是同時代的人，又都在長安生活過，在嗜酒、豪放、曠達這些方面彼此相似。詩人以洗煉的語言，人物速寫的筆法，將他們寫進一首詩里，構(gòu)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圖。這也是這首詩成為后代畫家喜愛這個創(chuàng)作題材的原因。酒八仙的生平：（圖片來自展覽中展板） 賀知章（約659年—約744年） 李琎（？—750年），唐朝宗室大臣，李旦嫡長孫，李憲長子。 李適之（694～747年），原名李昌，唐朝宗室、宰相，唐太宗李世民的曾孫。神龍政變后進入仕途，治政寬和深得人心。后與中書令李林甫爭權(quán)不敵，漸漸失寵。 崔宗之（？—？），唐朝宰相崔日用之子。歷左司郎中、侍御史，謫官金陵。相貌英俊玉樹臨風(fēng)，襲封奇國公。 蘇晉（676—734年） 李白（701～762年） 張旭（685？—759年？） 焦遂生卒年不詳 杜甫（712～770年），詩人。從時間上看，杜甫與酒八仙的生活年代大致相同，或同朝為官或同朝共事或所聞其事，總之杜甫對這八位酒仙是非常了解的，所以才能把他們刻畫得入木三分！ 畫作欣賞：此圖卷是一幅人物故事畫，圖中共畫有八位唐朝極著名的人物，他們他們不僅才華橫溢，還有一個共同的嗜好，那就是飲酒，酒后放歌直抒胸中逸氣。自唐代杜甫這首《飲中八仙歌》詩問世以來，歷代有不少畫家遴選此為題畫過《飲中八仙圖》，尤求的這幅白描圖卷是其中較為出眾的一幅。畫作共設(shè)置了八幅場景，分別刻畫了八位酒仙的生動形象，每幅場景還配有詩文，詩畫交融。 賀知章（右）與汝陽王李琎（左） 畫卷徐徐展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詩人賀知章。他是八仙里資格最老、年事最高的一位，他的《回鄉(xiāng)偶書》膾炙人口。 畫作中賀知章的醉態(tài) 畫上題詩：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詩人杜甫用夸張的手法描摹賀知章酒后騎馬的醉態(tài)與醉意，彌漫著一種諧謔滑稽與歡快的情調(diào)。 在畫作里賀知章騎在馬上，他醉眼微閉，搖搖晃晃地仿佛要從馬上掉下來，仆人緊緊地依住他。惟妙惟肖地表現(xiàn)了賀知章闊達縱逸的性格特點。有趣的是，跟隨的小童還背了一個枕頭和地墊，供他醉酒后隨時入睡，防止再次跌進井里熟睡不醒。?? 畫作第二位出現(xiàn)的人物是汝陽王李琎。 畫上題詩：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李琎是唐玄宗的侄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孫子），有資料表明他當(dāng)時很受寵，所以他敢于飲酒三斗才上朝拜見天子。路上看到麴車（即酒車）竟然流起口水來，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遷到酒泉（今屬甘肅）去。相傳那里“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唐代，皇親國戚貴族勛臣有資格襲領(lǐng)封地，因此，李琎才會有“移封”的念頭。有觀點認為他的嗜酒心理與眾不同，他這樣受寵難免招人猜忌，于是故作放達以避嫌疑，讓唐玄宗對他放心。?畫作里李琎微醺中騎在馬上向前行進，忽然他聞到了酒香，看到前面有個人正拉著麴車前行，便用鞭子指著酒車嚷著要下馬喝酒。 馬夫手指著麴車恭敬地笑道：大人，那車上拉的是酒糟不是酒。再看那馬夫此時的腿與馬的腿都絆到一塊兒啦！真好笑??。跟在后面的兩個小童看著主人的樣子也忍不住偷偷地笑，他們扛著傘、抱著臥具恐怕也是準備隨時侍候他喝酒、醉酒休息。在這里，畫家把人物的表情刻畫得入木三分！充滿了幽默感。 這里我原有個疑問：車上裝的是什么？酒還是酒糟？如果是酒的話就應(yīng)該畫的是酒桶，酒桶的材料是木頭或陶的，上面是不能打這樣的補丁的。所以我猜想這應(yīng)該是用麻袋或布袋裝的酒糟，只有麻袋和布袋才能打這樣的補丁。再細品，畫家之所以畫麻袋裝酒糟而不畫裝酒的酒桶，似乎也是在與汝陽王開玩笑，讓他能聞其味而不能貪其杯。??另外，再看看車夫駕車的姿態(tài)與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說明車上的貨物很重，反映出了勞動人民的艱辛 畫作中的崔宗之（右）與李適之（左） 畫作中出現(xiàn)的第三位是崔宗之 畫上題詩：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崔宗之出身貴族，父親是宮廷尚書，本人少年才俊、風(fēng)流倜儻，與李白是好友。喝醉后，宛如玉樹迎風(fēng)搖曳，不能自持。 畫上崔宗之正坐在地席上靠著枕頭舉杯豪飲，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無人。身后有一個大酒灌，前面有食盤和一個大酒具，旁邊有小童在爐前溫酒、侍候。 畫作中第四位出現(xiàn)的是李適之 畫上題詩：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世賢。查百度可知：李適之于天寶元年，代牛仙客為左丞相，雅好賓客，夜則燕賞，飲酒日費萬錢，豪飲的酒量有如鯨魚吞吐百川之水，一語點出他的豪華奢侈。然而好景不長，開寶五載適之為李林甫排擠，罷相后，在家與親友會飲，雖酒興未減，卻不免牢騷滿腹，賦詩道：“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舊唐書李適之傳》）“銜杯樂圣稱避賢”即化用李適之詩句。“銜杯”即貪酒，“樂圣”即喜喝清酒，“避賢”，即不喝濁酒。關(guān)于“圣人”“賢人”的典故出自《三國志：魏志.徐邈傳》：尚書郎徐邈醉酒，校事趙達來問事，邈言“中圣人”。達復(fù)告曹操，操怒，鮮于輔解釋說：“平日醉客，謂酒清者為圣人，酒濁者為賢人。”結(jié)合他被罷相的事實，“避賢”語意雙關(guān)，含有深刻的政治內(nèi)容，很耐人尋味。 再看畫作中的李適之一手捋著胡須，一手拿著如意，卻滿臉的都是不如意，畫家在此畫一柄如意即為了突顯李適之曾為丞相的顯赫地位，也有諷刺的意味。另外尤求還在李適之的身邊畫了許多華美的青銅器、酒器、家具來進一步說明他的地位與眾不同。其中家具有造型優(yōu)美的靠幾。有資料顯示，在古代地位高者或年紀大者使用靠幾，年輕人或地位低者使用靠枕。李適之用之顯然是指地位高。桌子上畫了一只青銅觚，觚中插滿了靈芝、蘭草，畫家是否暗示李適之有孤芳自賞之意呢！ 2023.5.19日糾正：靠枕在古代的正確名稱是隱囊，由絲綢、布料等所制成，是用來依靠的家具。靠幾在古代的正確名稱是憑幾，可架書可依靠的坐臥輔助家具。 看李適之此時悶悶不樂的樣子想必是打算借酒澆愁。他打發(fā)兩個小童抱上大量銅錢、背著酒壺、提著食盒去打酒買菜去。兩個出了門的小童如釋重負，有說有笑地走遠了。而另一個在家的小童一邊照顧著爐子上的東西還一邊觀察著主人的臉色。畫家把這一組人物同樣刻畫得細致入微。 開始把這兩個買酒菜的小童看成是蘇晉的仆人了，因為這兩個小童畫在了蘇晉的后面，但又總覺得說不通，對不上號，后來仔細讀題詩才恍然大悟，原來應(yīng)該是被李適之打發(fā)去買酒菜且已走遠的小童。 畫作中第五位寫蘇晉禪佛 畫上題詩：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杜甫抓住了蘇晉矛盾的行為特征。蘇晉一面耽禪，長期齋戒，一面又嗜飲，經(jīng)常醉酒，處于“齋”與“醉”的矛盾斗爭中，但結(jié)果往往是“酒”戰(zhàn)勝“佛”，所以他就只好“醉中愛逃禪”了。短短兩句詩，幽默地表現(xiàn)了蘇晉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縱而無所顧忌的性格特點。蘇晉是為唐玄宗起草詔書的人，相當(dāng)于唐玄宗的秘書。他過著亦僧亦俗的生活。 畫中蘇晉正與老僧談禪論經(jīng)，蘇晉身邊的小童捧著佛經(jīng)站立一旁。老僧的弟子，一個調(diào)皮的小和尚偷偷地躲在藤椅后面舉著酒壇逗蘇晉，蘇晉手勢也表明他看到了酒壇，眼睛放光直往酒壇上瞟，有點坐不住了。仿佛在說：酒！酒！哈哈哈！ 蘇晉的另一個小童虔誠地舉著慧澄和尚送給蘇晉的繡彌勒佛像。他歪頭偷笑著，顯然他也看到了小和尚與蘇晉之間發(fā)生的事。 查百度知：“蘇晉幼慧，以文章知名當(dāng)世.早年學(xué)浮圖（和尚）術(shù),曾經(jīng)得到慧澄和尚的繡彌勒佛像一面,看做寶貝一般.他說："這尊佛(指彌勒佛)好飲米汁(佛教徒對酒的一種隱語）,參米汁禪(即飲酒),正好與我興趣相同,我愿意拜他為師,而不崇拜其他的佛。”根據(jù)佛教傳說,這個彌勒佛就是那個布袋和尚,曾經(jīng)在大街上飲酒吃豬頭,旁人不認得他． 畫作中第六位李白 畫上題詩：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描寫李白的幾句詩，浮雕般地突出了李白的嗜好和詩才。李白嗜酒，醉中往往在“長安市上酒家眠”，習(xí)以為常，不足為奇。“天子呼來不上船”這一句，頓時使李白的形象變得高大奇?zhèn)チ恕＠畎鬃砗螅雍罋饪v橫，狂放不羈，即使天子召見，也不是那么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而是自豪地大聲呼喊：“臣是酒中仙！”強烈地表現(xiàn)出李白不畏權(quán)貴的性格。“天子呼來不上船”，雖未必是事實，卻非常符合李白的思想性格，因而具有高度的藝術(shù)真實性和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杜甫是李白的知友，他把握李白思想性格的本質(zhì)方面并加以浪漫主義的夸張，將李白塑造成這樣一個桀驁不列，豪放縱逸，傲視封建王侯的藝術(shù)形象。這肖像，神采奕奕，形神兼?zhèn)洌瑹òl(fā)著美的理想光輝，令人難忘。這正是千百年來人們所喜愛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李白形象。 畫作中表現(xiàn)的正是這樣一幅場景：唐玄宗說宣李白過來做篇文章，于是身穿長袍的高力士帶上仆人（仆人捧著圣旨）找到李白，準備宣讀皇帝的圣旨，而眼前的李白卻醉得象攤泥倒在了地上，仆人們連拉帶拽也沒能將他拉起來，李白還自豪的大聲呼喊，臣是酒中仙。弄得高力士不知所措。幾案上擺著筆墨紙硯，表明了李白酒后文思泉涌，一斗酒后詩百篇。酒喝得越多，詩歌文章寫得越精彩。 畫作中的第七位張旭 畫上題詩：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張旭是位極富個性的草書大家，性格豪放，瀟灑率性，嗜飲酒，常在大醉后手舞足蹈，然后回到桌前提筆落墨，草書如云煙舒卷，變化無窮。張旭來了興致，甚至以頭發(fā)蘸墨書寫，又有張顛的雅稱。在專家的眼里張旭頗有幾分借酒扮狂的思想。張旭是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都是善于自我表現(xiàn)的，所以三杯其實沒醉，是借酒撒瘋，在王公大臣面前表現(xiàn)一番。 畫作中，張旭面前的四位小童已經(jīng)筆墨紙硯伺候，兩人將宣紙展開，一人捧硯，一人準備遞筆，張旭醉眼朦朧地看著紙張不慌不忙，似乎在構(gòu)思著如何落筆。 酒八仙中的最后一位焦遂（展板上的圖片） 畫上題詩：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八仙中的最后一位是一介平民叫焦遂，焦遂是一位雄辯家，但有趣的是，據(jù)記載焦遂有口吃的毛病，平時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作為平民，他是不會隨時高談闊論的，所以他借助的工具也是酒，焦遂喝五斗酒后才略有醉意，開始滔滔不絕，借酒壯膽。遺憾的是展覽中畫卷未能完全展開，未能看到焦遂高談闊論的風(fēng)采。 至此，我們欣賞完了明代畫家尤求的《白描飲中八仙圖卷》，該圖卷筆法細膩，刻畫生動、詼諧，以精細的筆觸表現(xiàn)了中國古代名人與酒為友的獨特風(fēng)貌。 美篇寫到此處也該結(jié)束了，在查找資料、整理資料及寫美篇的過程中，使我對尤求這幅作品的理解又提升了一些，同時了解了很多背景知識，收獲加倍。今后如果有關(guān)于這幅作品的新理解、新認知，我會不斷補充。最后，謝謝大家的閱讀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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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畫：明代尤求《白描飲中八仙圖卷》

云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