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地在趙宅

杜亞平

人老愛懷舊，閑來無事翻看舊影集，勾起許多童年回憶。忽而想到我的出生地，或許很多人早已不知自己出生在什么具體地方，而我的出生地卻至今存留，在那里我度過的童年歡樂時光，以及父母講過我還未記事的一些情節，隨老照片慢慢想來。 老大同人應該都知道古城北片的大十字街有一處民國建筑，二零零六年被出租改做飯店，稱“趙宅私房菜”曾火遍晉同，是當時大同首家私房菜館，高檔消費之場所。后因種種變故停業，至今為文保單位。 所謂趙宅，實指民國時期任大同守備司令趙承綬的私宅。 趙承綬在其私宅前 任大同守備司令的趙承綬 　　趙承綬，字印甫，山西五臺槐蔭村人，生于1891年。18歲入太原陸軍學校。辛亥革命山西新軍起義反清時，任忻代寧公團總教官的趙承綬，率部經繁峙出茹越口攻取大同，任東城守備。后復讀保定陸軍學校騎科。1927年閻錫山易幟參加北伐，趙任晉綏軍騎兵司令，設司令部于原大同總鎮署、后雁北軍分區、現大同警備區之處。1930年閻錫山馮玉祥聯手反蔣，趙參加率騎五師參加中原大戰。閻錫馮失敗后，趙返回大同，任平綏護路司令、剿匪司令，抗戰爆發后，參加綏遠抗敵，配合傅作義進行東線作戰有功，獲國民政府嘉獎，授中將軍銜二級寶鼎勛章。趙宅私房應該是1927年他設司令部于原大同總鎮署大院所建。趙于1948年被我軍俘虜，后為解放太原做出過貢獻，解放后任國家水利部參事，遂捐獻私產充公，趙宅歸雁北軍分區軍產所有。 家父1954年調雁北軍分區任職，我家就被安置這處宅院安家。 1954年父親調任雁北軍分區參加黨代會，全體黨員包括十三縣武裝部黨員合影，唯一一個不是黨員的是小娃娃的我大姐。抱著她的是岳政委的家屬朱淑珍阿姨。 剛入住趙宅時的那個冬天，我還沒出生，大姐二姐在東廂房前。 　　1955年10月，在剛剛舉行新的軍銜制后第一次我軍大授銜時，父親被授校官，是當時全分區最年輕的校級軍官，同時進入分區黨委常委班子。國慶閱兵慶典后十天，家中長子的我就出生在趙宅正房的炕上。因母親也是軍人且從事機要保密工作，十分繁忙，加之我又是第三胎，沒有特別注意，臨產匆忙，沒來得及去醫院，分區衛生所長田叔叔來家接產，好在分娩順利，杜家長子平安降生，全家額手稱慶。分區干部攛掇我父親請客，說是“三喜臨門”（授銜，入常，得子）。家父買了兩個大簍子蘋果（那時也是稀罕物）分發各部科室（那兩個編制精美的竹簍跟隨我家多年，直到后來搬家到雁北行署大院時，還用來裝我們的鞋子衣物，有木蓋。），部門以上領導在火神廟街東口，大北街路東一家頗為有名的飯店（記事后曾路過，父親指給我看，是一家二層有雕欄，油漆為綠色的）宴請賓客，晚上又在大同北劇院請大家看戲，是為晉劇名角筱桂香主演《金水橋》。 五五年授銜的父親 著軍常服 在雁北軍分區，現大同警備區大門口 分區領導和各部室領導，校官四名，右一家父 生我之后的母親（左） 　　在華北軍郵局雁北軍郵站（駐軍保密單位，負責軍內通訊和機要文件檔案保管與傳送）工作的母親因工作繁忙，沒有休滿56天產假便去上班，故而不能給我喂奶，分區干部便推薦介紹了一個奶媽，吃住在我家三年，專事給我哺育，人稱“里奶子”，那時兩個姐姐也不大，享受組織發放的保育費，家中還雇了一位保姆“小姨姨”。 我的奶媽，繁坪峙人，姓師。這是報請司政部門審查備案時在大同拍的，部隊領導家中雇人必須經過政審。 　　當年父親的警衛員，現已作古。當時生了我之后，老爸怕蚊子咬我要支蚊帳，給警衛員拿了五塊錢，用家鄉話吩咐“去買點兒竹竿”。警衛員跑出去到肉鋪買了豬肝，剩下的錢買了個豬耳朵用紙包了揣在懷里?；貋砗蟆皥蟾媸组L，豬肝買回來了”！父親一看，好氣又好笑“讓你買竹竿竹竿你買了豬肝？耳朵哪兒去了”！警衛員心想：到底首長厲害，偷買個耳朵也知道了。掏出豬耳朵說：“首長，耳朵在這里”。[呲牙] 趙宅正房五間，中堂入門，左右各兩間，分別為父母、姐姐、奶奶和我奶媽、保姆居住。四合院除正房外，東西廂房各五間，除東廂房一間用作我家廚房外，其余廂房的門窗全部鎖死，木條封窗，里邊堆放著解放大同后收攏的舊槍械，那是我兒時最深刻的記憶。扒在門縫窺探里邊的武器，和小朋友從木條稀疏的間隙爬進去，在堆的滿地的三八槍、漢陽造、湯姆槍、二把盒子獨撅牛、（打三八槍子彈一次打一發再裝填的土造手槍、各種各式大小不等的小手槍，后來才知道怎么分辨一槍二馬三花口），那是最有樂趣的時刻。 正房和東廂房 我家廚房在這一側 院落兩側各有兩間，曾是趙承綬警衛的住所，我們住那里后是分區的修械所，小時候也常到那里看叔叔們修理各種槍械，主要是7.62步騎槍就是蘇聯的納甘栓動步槍和雷鋒照片里掛的50式仿蘇式波波沙沖鋒槍以及T33式手槍。 這個門樓子是過去沒有的，06年改開飯店加蓋的，不倫不類不成體統。 　　分區的大喇叭里，每天早晨會安放起床號聲，在熟悉的號聲中，彌漫著一家人其樂融融氣息的空罅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出了院門一條小道通向院西，出便門可達大十字小學，姐姐們在那里讀書。小道對側就是分區大院，院墻東側是一排新建宿舍住警衛連，聽說那里曾是趙承綬警衛的馬廄和住所。操場上有圓木打造的獨木橋、障礙板、方坑和沙池，是戰士們訓練的地方。趙宅西側是一個帶有小假山的日式庭院，住李副司令員一家，木地板推拉門，每每串門過去，李司令那小腳老太太的老伴總是熱情地逗我們玩耍。 時正年幼，能夠回想起來的也就這么多，有些往事確也難以提及。想說的話太多，容后贅述。 　　前些年老母親從太原回到大同，我們一起故地重游。 這個過廊原先是沒有的，大門朝北開是古宅大忌，純粹是偽造臆建，風水學上也是不應的。難怪這飯店開不下去。原來這里就是趙宅的東墻。 正房東側房，我就出生在這個炕上。 正房西側房，原本就沒有炕，據說是趙承綬的小會客廳。飯店開業期間被裝飾的富麗堂皇，像一個涂脂抹粉的煙花女子。 正房堂屋，被裝修成這樣。據06年的大同報署名文章報道，此宅被馬建軍租下來開飯店時，光裝修就花費300余萬元。 我大姐坐在炕上回憶自己的童年時光。這屋沒灶臺但有地灶，用來燒炕?？唤桥杂兴姆侥旧w的地道口，揭開木蓋可以拾階而下，行十余米地道成南北走向，往北通大十字街，往南通大院廣場。能通多遠不知道，當時用磚砌堵了。 進院的過道門樓雕塑都是后建 和老娘在生我的地方留影 圖片上標注了，正房的煙囪以前是有磚雕壘砌的脊檐囪帽，如今煙囪缺了半截。 東廂房，北頭第一間曾是我家廚房。 父親在家院便裝照，那是我還沒出生。 我沒出生時，父母奶奶和保姆與我倆姐姐 父親與同事在院中 我不滿一歲時，姐弟三個。圖中可見姐姐倆的服裝在那時候頗為高檔時髦。老爸十分疼愛我們，每每外出公務開會總要給我們買最時尚的童裝。 我的表哥楊國權，西安建校畢業分配到大同工程公司，我家的?？?。后任大同工程公司總工，68年第一座御河水泥鋼筋大橋，西門外展覽館，蓬皮杜訪華前改建大同賓館的施工負責人。 父親“面前擺放文件者”在分區大禮堂、原趙承綬司令部大會議廳組織干部學習。 父親在趙宅正門前，土八路買了一輛日本“菊花牌”自行車，學騎車。 那時候買自行車是要辦執照納稅的，自行車本上一個“免”字，對軍人免費。 以老媽名字購買一輛永久自行車辦理牌照費4.8元 使用自行車每年是需要繳稅的 五十年代的母親如今已經92高齡 此去經年，往事不堪回首！在那里承載著我們一家三代的記憶。有歡樂更有內心的波瀾起伏。在那個動蕩的人鬼莫辨的年代，居住于此的我們同樣逃不脫政治運動的波折。讀了《亮劍》原作，感同身受！像父親那樣耿直率真，寧折不彎，秉筆直言，不懼誹聞而決不屈服的真正的軍人，沒有“李云龍，趙剛”式的結局也算萬幸！從炮火硝煙中奮戰八年，在血雨腥風中為祖國解放浴血拼殺過來的革命傷殘軍人，最終......！ 無法再說，只愿此生無憾事，遙對蒼穹放悲聲！ 寫于2023年5月8日 補記 趙宅在一九五二年由趙承綬捐獻充公后，為雁北軍分區軍產，所以一九五四年我家被安置在那里。一九九三年雁同合并后，軍分區改為大同警備司令部，欲在趙宅的東邊建設家屬樓，經市政府協調，趙宅作為文物保護地不可拆除，在其屋以東劃出六十畝民宅區，作為建家屬樓用地，拆遷安置由司令部負責。那個家屬院至今還在。趙宅歸市房管局，交由大同報社辦公用。二零零六年報社搬出閑置，由大同民企馬建軍承租，投資改造為“趙宅私房菜”飯店。以下是當時大同日報的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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