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開

回味無限

—村里栽種最多的樹，便是梧桐了。每家的院子里都會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古人說它是棲息鳳凰之樹，《詩經》有云：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鄉人們對它的鐘愛也無出其右，而想必都想用此引來金鳳凰吧。鳳凰是神鳥，怎么會輕易降臨我們如此簡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村莊呢，便何況金鳳凰？而實際上梧桐樹因其易栽種成材快不易招蟲害是備受村人們喜愛的重要原因吧。夏日里它那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給鄉人們提供一個乘涼的好去處，而成材后的梧桐樹還可以解成板材做成各種家具，它材質輕易加工，昔日神農氏“削桐為琴，繩絲為弦。”制琴教天下之萬民，“絲桐”一度成為琴之別號，這能不招人喜愛么？不過，梧桐在歷代文人的筆下卻是冷秋寂寞的代名詞，不管是“梧桐葉落滿庭陰，鎖閉朱門試院深。”還是“夜深醒后愁還在，雨滴梧桐山館秋。”再有“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等等詩句，無不透露著文人們的寂寥哀愁之情，這也從側面說明古人對梧桐樹的偏愛，不僅僅是北仉村對它的喜愛了。和他們相反，秋天的梧桐我卻不喜歡，“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無不透露著凄涼之情，其實，初夏時節的梧桐卻是最惹人喜愛的。我對梧桐的喜愛緣自春夏之交時的梧桐花。梧桐孤傲，它是不與其它樹木競春的，它總是在暮春之后姍姍來遲，每年的谷雨過后，立夏還未到來之際，在桃花梨花杏花蘋果花都已競相綻放之后，在楊樹柳樹的葉片早已生發之后，在氣溫已經上升到廿度后，梧桐花便壓住春天的尾巴，絢爛登場了。全村的梧桐就像是相互廝守著一句永世的諾言，到了日子，剎那芳華，粉的紫的齊登場，你擁我擠，美麗而熱烈，燦爛而奔放。瞧那狀如一個個小喇叭的紫色粉色花朵，一串串一簇簇風鈴般墜滿枝丫，在村子的上空聚集、升騰，宛如一朵朵粉色祥云，漂浮在北仉村的上空。于是，在此時節，整個村子便被這一團團的紫色填沒，老遠望去，紫氣升騰，吉云籠罩，蔚為壯觀！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紫色象征著富貴，代表著吉祥，紫氣東來，梧桐花給全村帶來了福氣，誰不喜歡呢？被紫色擠滿的村莊，空氣中彌漫著略帶絲絲甜味的淡淡香氣，這氣息甜而不膩，香而不濃，沁人心脾，它能讓人全身舒爽，它能擾亂心際，它能蕩起心底的波瀾，它能觸發兒時的回憶。記起小時候，和小伙伴們去村里的圍子溝撿拾落在地上的梧桐花，將金黃色的花蒂拔掉，其潔白的根部便顯露了出來，放在嘴里吮吸著，淡淡的甜味便充斥于口腔滋潤著味蕾，讓人心生貪婪，這是小時候喜愛的味道。在滿足口欲之后，把扯掉的花蒂一個個用針細線串成串兒，長長的一條，宛如蛇形，拿在手里掄著，這便是我們得意的玩具。把它小心地放在書包里，帶去教室，偷偷放在女生的課桌上，用書本掩好，待聽到“哇”的一聲驚叫后，我們便暗自竊喜。寫到這里，我倒是想起今年全國各地小學生流行盤珠子，不管男孩女孩，每人手里一串，時不時地拿在手里盤著，這不就有點像我們當年做的梧桐串兒么？你看，快樂，是可以跨越時空的。梧桐花好看，亦是美味。在網上看到過視頻，有些地方流行油炸梧桐花，據說很好吃，但我們村卻沒有這喜好，所以，愛吃各種野菜的我，對于油炸梧桐花，現階段依然停留在手機的視頻里。每逢五一回家探親，恰是梧桐花開正當時，那滿村滿園的花兒吐露著芬芳，恬淡的氣息撲面而來，撩開了我那濃濃的鄉情。這時候，天氣適宜，微風拂面，我便提著相機游走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這兒拍拍，那兒看看，時而駐足，偶爾和鄉人們打聲招呼。此刻的村莊是安靜的端莊的溫馨的浪漫的美麗的，地里的農活并不著急，家里頭也沒啥事，鄉人們一臉的悠閑，梧桐樹下搬個馬扎，拉呱閑扯。我漫步于村巷，用鏡頭尋找著發現著記錄著，瞧那一簇簇的繁花綴滿枝頭，在藍天的映襯下娉婷裊娜，鮮艷妖嬈。它們大方地在人家的屋頂上盡情展露著綽約的風姿，偶有幾枝俏皮地探出院墻張望，又或躲在逼仄的胡同里孤芳自賞。花兒搖曳，光影婆娑，下午溫暖的陽光也透過來湊著熱鬧，在墻皮剝落的磚墻上，在墻根兒的柴火垛上，在天井里，在長滿苔蘚的紅磚鋪就的街巷里，在鄉人們的每一張臉上，在孩童們蹣跚的腳印里，如花兒一般，漾著歡樂與滿足，這初夏的味道，這滿滿的幸福，怎叫人不愛？小時候，西屋的窗外有一棵一抱多粗的梧桐樹，關于樹齡我沒問過父親，它在我的記憶里特別高大，繁茂的枝葉遮蔽了半個屋頂。暖暖的日子里，母親在樹下搓麻線納鞋底，父親在樹下編簍子，姐姐在樹下拾果果，而我在樹下玩水和泥巴，還攥過雪球吃過雪，不過那時候卻不懂梧桐花的美麗。在搬入新家之后，母親在天井里依然種了兩棵，一棵在東屋的窗前，一棵在院門入口處，幾年之后，兩棵樹依次遭了病害停止了生長，那時，我依舊不懂的賞花。對于梧桐花的喜愛是在離開家鄉之后，它在心底里變成了一種寄托，它是家的符號，它承載著我對老家老屋的記憶，它的枝葉在我心間搖曳，它的花兒在我心頭繾綣，思鄉愈濃，花兒愈香……—2023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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