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情殤

故里紅顏（歐陽海霞）

“你就說你到底喜不喜歡礦陽哥？”趙語林壓低了聲音，有點不耐煩。 窗外馬路上的樹像一排排釘子釘在土地里，隨中巴車的呼嘯前進而后退。趙語溪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側邊是趙語林熾熱的目光。 “如果你媽不橫加干涉，我也不知道對他是否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我只是覺得他人好，對我好，家里沒哪個有他那么耐心地對我好過。我才十九，又不是九十，這個需要時間。”趙語溪艱難地說，又像自言自語。 “那你就是不喜歡礦陽哥，他一廂情愿了這么多年？”趙語林非常憤怒，“難怪他在我們家哭了那么久，你無動于衷。” “為什么你們非得都要逼我呢？”趙語溪也非常憤怒，“你老娘非得認定我是在跟黎礦陽談戀愛，非得要創(chuàng)下‘棒打鴛鴦’的豐功偉績。你非得要我喜歡黎礦陽。可是我們就是初三接觸了一年，后面也只是陸陸續(xù)續(xù)地見幾次面，我怎么就非得要喜歡他呢？黎礦陽也是我非嫁他不可？我才19歲，我還有我的生活和學習，我被你們這些攪拌機攪得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給我時間啊，要等我有足夠的時間，我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他。要等我長大啊，你們非得要一個一個來逼。” 趙語溪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車上有人側目過來。 趙語林看著發(fā)脾氣的趙語溪，愕然。他和趙語溪是不同物種的生物，當然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區(qū)別。 很多男孩兒的感情來得快、熱烈、外顯、主動，像傾盆而下的瀑布，嘩嘩嘩嘩，響得想讓全世界都聽到。 女孩兒大多含蓄、后知后覺、被動，她們的感情像暗泉涌動，要流過一大截土地，才知道自己是不是逢了春天。 然而含蓄的女孩兒一旦動了情，后勁十足，像燎原之火，一直會燃透到骨髓里。 正月十六，趙語溪坐綠皮火車去了學校。 開學后沒幾天，晚自習時李豎仁與趙語溪在外語系的教室里“偶遇”了。 “過年回家怎么還長瘦了？”李豎仁圍著趙語溪轉了一圈，嘖嘖地評頭品足。 “窮，餓瘦的。”趙語溪沒好氣。 “你過年回家吃了火藥？”李豎仁湊上來，透過鏡片看趙語溪。 “季柳紅倒是珠圓玉潤，你去欣賞她。”趙語溪收拾好書，快速站起來離開了。 “哎，你怎么跟個火藥桶一樣。”李豎仁手舞足蹈地跟出來。 “不要跟著我。”教室外面，趙語溪厲喝了一聲。李豎仁嚇得退了兩步，縮了頭，沒敢跟上去。 大二上期，黎礦陽再也沒有電話過來，李豎仁也沒來攪擾，趙語溪過了一個清凈的學期，心底卻有點落寞。 她不確定落寞的源泉是什么。 暑假，趙語溪回家休整了幾天后，猶豫了很久，還是磨磨唧唧走到了黎礦陽的修理廠。 這是趙語溪第一次去黎礦陽的修理廠。 　　修理廠里人來車往，一派忙碌的盛世繁華景象。歐豹首先看見了趙語溪，他只是淡淡地沖趙語溪點點頭，就干他的活去了。 黎礦陽提著一個桶子出來了，一身骯臟的工作服，手上黑黢黢的。他看見趙語溪，非常平淡地和她打聲招呼，既不喊她坐也不喊她站，就進到車間修車去了。 趙語溪孤零零地站在一塊空地上，修理廠其他的徒弟們都不認識她，在她身邊像螞蟻一樣來來回回穿梭。 趙語溪外表平靜，心里卻是一會兒入了刀山，一會兒下了火海。她站了半天，見沒人理她，環(huán)顧了一圈忙碌的修理廠，慢慢走了出去。 趙語溪的身影剛從修理廠消失，黎礦陽就從車子底下鉆了出來，追到修理廠大門邊，惆悵地看著趙語溪離去的方向。 “老大”，歐豹不知什么時候到了黎礦陽身邊，提醒他，“她害你還不夠嗎，你還想著她做什么？趁著這次，快刀斬亂麻，以后不要再想著她了，不然你對不起你自己到鬼門關前走的那一遭，也對不起小許。” 黎礦陽悻悻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修理廠。 小許是黎礦陽從醫(yī)院回來后不久交往的女朋友。 “你的病需要一個女朋友來治，趙語溪不是治你的藥。”那時歐豹這樣說。 于是黎礦陽就經人介紹認識了小許。 魏雪文和黎懷泓不知道黎礦陽和趙語溪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兒子的選擇他們都尊重。 “嘩”，趙語溪回到家，把抽屜翻開，里面是黎礦陽以前寫給她的信和送她的書，她全部倒了出來，又撿起來裝在一個塑料袋里。 趙語溪拎著那個大塑料袋和黎礦陽買給她的那套裙子，出后門到了河灘邊。她把信和書倒在地上，把信一封封打開看看，淚水一會兒模糊了眼睛。半個小時后，趙語溪點燃了它們。 煙熏得趙語溪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撿了一根棍子，把燃燒的紙片慢慢扒開，讓它們燃透。最后，趙語溪把那套山寨版的裙子扔進了火里。 趙語溪性子高傲，受不得別人的冷遇，把青春里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舉行了火葬。她站在河灘上，心空得就像那個倒盡了信件的塑料袋，被風吹得“刮刮”響。 冷塵珠站在窗戶旁邊，全程觀看了趙語溪的舉動，她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下半年，趙語林在露天舞廳里認識了一個工科的男生。那個男生請她跳第一支舞時就說:“你像我的初戀阿梅。” “阿霉你爺爺個熊。”趙語溪心里罵。 “阿霉”已經大四了，斯文靦腆，他經常來找趙語溪。 趙語溪對“阿霉”不咸不淡，不冷不熱。 1997年。 “語溪，我們去湘江看煙花，慶祝香港的回歸。“阿霉”興沖沖來找趙語溪。 趙語溪沒有拒絕，她隨“阿霉”去了湘江河堤。煙花在空中爆炸，綻出各種漂亮的圖案，不過幾秒，就結束了它們短暫而熱烈的一生。 “語溪，我畢業(yè)后可能去浙江。等我安頓好后，我來接你一起去。” “阿霉”喃喃地說，似在囈語。 趙語溪不置可否，她沒把未來寄托在認識不過幾個月的人身上。 “阿霉”參加工作后的正月里，兩手空空去了一趟趙語溪家。 “你家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冷塵珠單刀直入地提問。 “阿姨，我是湖北人，父母做生意的。”“阿霉”斯斯文文地回答，“我還有個妹妹。” “好好”。冷塵珠笑逐顏開。 “阿霉”是大學生，家境好，又有了工作單位，即使拎著兩個手掌進家門，冷塵珠也非常高興。 “語溪，你帶‘阿霉’到小姨家去轉轉。”吃過中飯后，冷塵珠對趙語溪發(fā)號施令。佳婿登門，她得讓他去各個親戚家露露臉，長長自己威風。 “不好吧媽。”趙語溪不愿意。 “什么不好？貴客去他們家，是給他們家增光。”冷塵珠得意洋洋，“趙語林，你陪你姐姐姐夫一起去。” “不去。”趙語林不干。 “不懂事的臭小子！”冷塵珠嗔罵一句，洗把手，照照鏡子梳梳頭發(fā)，親自陪同“阿霉”去趙語溪小姨家。 “你也一起去。”冷塵珠賜令給呆站不動的趙語溪。 趙語溪只好像木偶一樣，不近不遠地跟在他們后面，聽冷塵珠操著塑料普通話熱情地和“阿霉”聊天。 “呸！”冷塵珠他們沒走多遠，趙語林朝他們吐了一口，“哐當”一聲把門關了，憤憤地罵，“見人說話，見鬼打卦，勢利小人！” 不知趙語林罵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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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情殤

故里紅顏（歐陽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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