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書芩看來, 所有親人生與死的期限,是無法商量的私事,昊昊之中命中注定。雖然逝者已入塵埃,但只要有人記得、懷念,他們就還活著,永遠在定格中……。</p><p class="ql-block"> 父母乃上海市松江區普通教師,但以其曲折的一生來說,誰也不會料到,他們是從豪宅里走出來的大少爺和大小姐。</p><p class="ql-block"> 只不過你想想,那時能讀書到大學的男孩,高中的姑娘,絕不是等閑之家。 </p><p class="ql-block"> 父親出生于江蘇海門一個大地主家庭,貴為大少爺,可生活經歷坎坷。</p><p class="ql-block"> 高中畢業后 ,父親只身赴上海求學,自至大夏大學畢業。期間,父親被日本鬼子炮彈轟炸受傷,命在旦夕。經搶救取出彈片,背脊上留下來一指長的傷疤。</p><p class="ql-block"> 全國解放了,父親在奉賢縣任中學教師,后被調到松江縣一中,先從事數學教學,因化學教師緊缺,領導希望他改教化學,父親一口答應,這化學教育就此陪伴他終身。父親就是這樣為人脾氣隨和、老實,就是松江人所說的“好糊頭”。對于人家的要求從來不會說“不”字的。平時沉默寡言,不善與人打交道、與世無爭。這也讓他躲過了“反右斗爭”。可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是在劫難逃。</p><p class="ql-block"> 在那暗無天日的生活氛圍里,只有書芩切身體會,求生求死都不行的父親,以怎樣的隱忍一天天熬過來的。</p><p class="ql-block"> 終于“文革”運動結束了,父親被解放啦!他重新走上了教學講臺,望著下面的學生,他的精氣神又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休息天,他又受人之托,幫助幾位學生補習化學課。在家里狹窄的空間,看他津津有味的講解化學題時那忘我神態,視乎在化學知識的時空里翱翔。而這一切的付出,都是無償的,他自己還要倒貼買出題的紙張和小實驗的器具。做這些事源于其無比熱愛教育事業,故心甘情愿。以至于數十年后,受他教誨的多位學生,提起陳大倫老師,都發自內心的感慨:這樣的老師如今已找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當年學生的一番話,令書芩心里涌動感激之情,是啊,父親在她眼里,就是個視教學為命的老學究。過去幾十年了,還有學生記得他,令人欣慰!</p><p class="ql-block"> 是的,父親一介書生,生前平淡如水,毫無轟烈之事。唯有讀書育人,做老實人,過清貧日子,度過普通一生。所以父親在書芩的心中即是平凡的俗人,也是偉大的教書匠。</p><p class="ql-block"> 書芩寫到這里,莫名其妙的打了十幾個噴嚏。父親已去世,不知是不是父親和她感應,想念他的寶貝女兒了?</p><p class="ql-block"> 陳大倫老師,女兒想念你!</p><p class="ql-block"> 相對于父親來說 ,母親則可用兩句詩來形容:“不為浮云遮望眼,平平淡淡度余生。”她的為人處世慣穿于善良堅韌平淡之中。</p><p class="ql-block"> 母親是江蘇海門常樂鎮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上有大哥下有三個弟弟。因一個女兒,外加從小天資聰慧,外公自然是寵愛有加,讀書到高中,一直舍不得配以人家。所以母親是二十五歲才出嫁,當時已經是老姑娘啦!</p><p class="ql-block"> 當然,母親嫁于父親,也是門當戶對,兩家都是在海門有威望的。只是父親家田多、房子多,收租也多。母親家,因為外公早年留學于日本,同盟會會員。歸國后一直異地公務任職,所以家里靠外婆掌控。產業沒有父親家多,但銀元是不少,外婆都存在甏里,好生藏著。</p><p class="ql-block"> 母親常常對書芩說起在家的光景。一直把她馱在背上,她叫“長腳伯伯”的長工怎么怎么好。笑說小時候,家里做了幾大缸酒釀,她嘗嘗味,結果吃的沒底了,最后醉臥缸邊“呼呼”大睡,讓奶媽一陣好找。做姑娘時跟著嫂嫂學針線活,編織、刺繡在家族里是頭挑。書芩看到過母親的刺繡作品,花鳥蟲魚栩栩如生。</p><p class="ql-block"> 還挖二舅舅丑事,說他讀高中時,偷拿家里的銀元擺大款,等到外婆發現一甏銀元還剩一半時,才露餡。幸福地回憶起外公探親回來,各種新式用品、衣服,糕點糖果擺滿一屋。</p><p class="ql-block"> 講起書芩的外婆是在酷暑天,到田園里除草,中暑而亡,壽年五十。書芩聽了很驚訝,生活里地主婆都該是養尊處優,哪有這種“地主婆”把自己累死的?真是枉擔虛名。</p><p class="ql-block"> 說到紅木家具,母親不以為然:“我那時嫁妝里就有兩套紅木的,其他更是應有盡有,十里紅妝啊!”正因為以前富貴過,眼界很高,所以母親對錢財是看的很淡。</p><p class="ql-block"> 母親結婚后,離開家鄉,輾轉多地與父親一起以教書為生。最后落腳上海松江縣,在松江中山中心小學任教。</p><p class="ql-block"> 母親待人得體,輕聲細語。與人善以溝通,工作能力很強。心地善良的她,對下屬噓寒問暖,在學校很有好評和人緣。在教育天地經歷過榮耀、直面過風雨的她,這一生就是淳樸、勤勞、善良、節儉、大度、寬容陪伴著,一路走過來。</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親性格使然,書芩的家,母親既主內又主外。她對長輩孝順,一直給兩家長輩匯款,聊補生活費用。直到“文革”工資被腰斬,才無奈停寄,可母親心里愧疚不已?!拔母铩苯Y束后恢復原薪酬,立馬加倍匯款。</p><p class="ql-block"> 童年時,書芩感覺母親一直很忙,晚上也不空。要么學校開會啊、批改學生回家作業,要么就是給三個孩子做衣服、扎鞋底。雖然生活如此的負重,可她總是報以慈祥、溫暖的微笑。到了周末,會燒她拿手的茄子嵌肉、油炸面拖小黃魚等小菜,引起孩子們一陣歡呼。</p><p class="ql-block"> 現在書芩還會時時想起冬天里,母親燒的茴香黃豆燜咸豬頭,燒好后放在粗陶缽頭里,凍成亮晶晶的一坨肉凍。吃時切片,片片晶瑩剔透,茴香獨特的香氣,黃豆的糯酥與咸鮮豬肉、豬耳脆骨的嘎嘣,給人眼、口、鼻、聲的享受,那味是妙不可言。還有她的家鄉菜,姜末醬瓜丁炒毛豆,此菜配白粥,是打巴掌也不肯放。還有……。</p><p class="ql-block"> 母親會燒的美味佳肴太多了,也許有人會笑書芩是個吃貨,怎么都記著吃呢?</p><p class="ql-block"> 沒有啊!書芩記得文革時期,母親因家庭出身問題,受到沖擊。批斗、勞動、寫檢查,衣袖上釘塊白布,上寫“地主婆、階級異己分子,”屈辱和勞累她都默默的忍著??筛赣H的傷痛、經濟上的拮據,精神上的壓力……,使堅強的母親也絕望了。書芩打掃衛生,在抽屜里看到母親一封未寄出的信 ,給書芩小舅舅的。講述現狀的無奈,說你唯一的外甥女,還沒成人,托付與你撫養。那時,書芩還只有九歲,偷看了淚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母親晚上回來,書芩抱著她:“媽媽,不要扔下我,我會幫你做事的?!蹦赣H抽泣著答應了。</p><p class="ql-block"> 從此以后,書芩在家樣樣都干。買菜洗衣煮飯,搞衛生得心應手。讀書成績也很好。只有一個心愿,讓父母親在外面的風雨中,回來不要操心,有個喘息的港灣。</p><p class="ql-block"> 蒼天有眼,總算“文革”結束了。父母親得到了平反,恢復了教職崗位。</p><p class="ql-block"> 母親滿足了!她加倍的勤奮工作,言傳身教新一代年輕教師,甘做他們的墊腳石。一直做到六十多歲才退休。</p><p class="ql-block"> 父母親蝸居在“文革”中被迫搬遷的簡陋小屋里,作為老教師他們有資格調換好一點的居住環境,但他們不提不說,也不許書芩去說。對生活,母親看的很開:“我甜酸苦辣都經過,現在是最平穩時期,我還需要什么呢?”母親內心的淡定與從容,頭腦的睿智與清醒,是后輩望塵莫及的。</p><p class="ql-block"> 書芩記得一九八六年,生女兒。母親六十八歲。那時瓊瑤寫的言情小說,席卷大陸。母親也喜歡看。家里訂《文匯報》,瓊瑤小說《失火的天堂》正在連載,蘇芩在做月子,不好多用眼。母親每天下午來看望,就帶著報紙,朗讀小說片段。她們娘倆一起為女主角潔舲的悲喜而感慨,痛恨富家男展牧原的自私,最后為悲劇結局而流淚。那時的母親,哪里是老太?就是一個文藝憤青。你想像一下:老母親在念故事,聲音宛轉悠揚,女兒微閉著眼聆聽,嬰兒臥榻旁酣睡,這是一幅多么溫馨的畫面。書芩多么希望時光倒流,和母親再一起追讀好書!</p><p class="ql-block"> 母親有時也唱歌,那首抗戰時期兒童團的《站崗》歌:“同志我問你?你到哪兒去?通行證兒你可帶著呢?拿過來看看,拿過來看看?你才能過去,因為情況關系,馬虎不得!”輕快的旋律、恢諧的語氣,令人印象深刻。書芩唱給三歲多點的外孫聽,不知是心心相印的緣故,他竟然也喜歡這首歌,稚嫩的聲音,回響在耳伴,母親,你聽到了嗎?</p><p class="ql-block"> 母親是個處處為他人著想的人。晚年,給她請了保姆。她從來都是客氣的很,能自己做的,不添麻煩。直到去世前幾個月,因保姆的失責,不幸摔壞股骨。她還勸書芩,不要怪保姆,她也是無意的,生活不易。</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一生無愧于心、無愧于天地、無愧于人。她以自己為榜樣教育了后輩:與人為善,就是與己為善。</p><p class="ql-block"> 到了晚年,對于母親來說,人生再多的美好、再多的艱幸,都過去了,一如窗外的雨,淋過,濕過,走了,遠了。曾經的幸福,她留于心底;曾經的艱辛,她選擇忘記。</p><p class="ql-block"> 那時書芩每天下班后,到母親住處看望她,她走的動時,就會送她走出家門。往往書芩已經走到弄堂口了,轉身看見母親還站在那里揮手。她那經歷了生活滄桑和磨難的面容,鐫刻著歲月浸染和艱辛的滿頭銀發,多少次多少回,讓書芩眼淚模糊了臉,心里難受如針刺。因為她知道不定哪一次,母親再也不會向她揮手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當失去你的時候才知道,和你四十七年在一起的平淡日子,竟是如此的短暫。假如上天給期限的話,書芩希望是千年萬年常相守!</p><p class="ql-block"> 母親你在天堂,看到我了嗎?我看到了,你化作了春風四月的陽光、微風、煙雨、藍天、云霞、春花、對我微笑!</p><p class="ql-block"> 沈謹初老師,向你致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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