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師金臨先生

藍夢

此生得遇恩師金臨先生是我的榮幸。在我心中，先生永遠是高大上的形象。 　　七十年代，長白山大山溝里的村落貧窮、封閉、落后甚至愚昧。孩子們獲得知識的途徑僅就學校的簡約而政治突出的課本及宣傳文革的報紙、廣播和有限的電影，且多數人沒有讀報的習慣。有些天賦的孩子會在文藝宣傳隊里唱歌，唱樣板戲、跳舞；少數幾個喜歡看書的孩子會在上課時或月光下偷看《紅巖》、《雞毛信》、《林海雪原》、《半夜雞叫》等幾本僅可看到的小說。另一個獲得文化知識的途徑便是來自下鄉的知青。其實有文化的知青也不多，他們大多是城里畢業或還沒畢業初中生。好在，我們的老師多數是中師或老高中畢業生，也有幾個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 七四年上學期，我們初二一班語文課新來一位約二十一、二歲的男老師。他五官端正，濃眉大眼，身材修長，身著中山裝和上海西褲，英俊瀟灑又和藹文靜，對我們講一口上海普通話。這便是我的恩師金臨先生。 金臨先生 　　先生課講的活潑、生動，一掃以往語文課照本宣科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的枯燥；他的上海口音也讓山里的孩子們感覺新鮮，同學們都喜歡上他的課。先生朗讀散文到精彩處便抑揚頓挫，眉飛色舞，飽含激情，深深地感染著孩子們。“啊，大渡河，你豪邁倔強，仿佛一匹脫韁的野馬，永不休止地流向東方，.....。”令我至今不能忘懷。 先生寫得一手我見過的最美的板書。他的毛筆字更讓我感覺美的無法形容。李老師告訴我們，金老師的姥爺（外公）是上海著名的大書法家。我們才知道先生家學淵源，他的字叫書法，也就更敬重先生的才華。從此，學校的板報、標語便盡是先生的墨寶。我喜歡摹寫他的字。出板報，先生寫大字時用抹布蘸水在黑板上自在地書寫行書，教我用彩色粉筆鉤描出立體感的字形，煞是愜意。由此，我喜歡上了書法，隨之也就喜歡看些詩詞歌賦和歷史故事、攝影等。幾十年來，閑暇時便墨筆涂鴉，雖無成就，卻也附庸風雅，偶爾也敢當眾獻丑。 　　如果不是少年時幸遇恩師，我便不會有這般美好的人生體驗。 遺憾的是，先生于1975年就調到縣郵政局工作，又調去嘉興郵政局，此后四十多年失去了聯系。我卻未敢忘記先生的恩惠，每每追憶少年時光，便回味與恩師在一起的快樂。 算來先生應該退休多年，一定會有時間在網絡發表更多文學作品，我便在網絡里苦苦尋找老師的的筆跡。去年，終于在美篇里尋得了先生的文章。與恩師四十年后網絡相見，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 恩師近照 金臨先生詩詞選錄： 知青歲月 · 情系山鄉 假如我能飛翔?假如我能飛翔，真想借助天際勁風疾馳的力量，越過千里平原大江，朝著遙遠的北方，去造訪群山環抱的汪清，我魂牽夢縈的故鄉。 ?我想傾聽村前小河的歌唱，端詳它的晶亮蜿蜒的模樣，雙腳浸入清波的蕩漾，探著河底泥砂在麗日下閃爍點點金光［1］；哦，我在這里洗過滿沾汗漬的衣裳。 ?我見到舊時的朋友，大家都已鬢發蒼蒼，再吃一回椴樹葉蒸的窩頭,散發著苦澀的清香；碧綠的野蒿蘸著腥咸的蝦醬，端起傾滿烈酒的粗瓷大碗，重溫星夜痛飲的豪爽！? 我來到山坳深處的沼澤，一叢叢暗紅色的水棟木［2］，依然那么挺拔碩壯；深坳里風陰水涼，在這蛇蟲出沒的地方，我割過細硬的野草，為了修好漏雨的住房。 ?我要探望華發滿頭的大娘，皺紋密布在她慈祥的臉龐；盤起雙腿坐到炕上，幫著挑理彌漫嗆人氣味的烤煙，分辨葉片色澤的青綠褐黃［3］，是呀，再聽她嘮嘮家常。? 我飛到高高的山崗，朝著永安山村深情眺望，當年知青開荒的地方，長滿了彎腰的谷子、火紅的高粱。?我從銀色的白樺樹上，緩緩地剁出一個凹形的缺口，靜靜等待再一次品嘗那醇白清甜的樹漿！ ?我攀上柞樹桿搭建的棚架，默默地將豐收的田野守望；感受著長夜的風寒秋霜，若有野豬的動響，抄起長把的鐵錘，把那銹跡斑斑的犁鏵敲響！ ?我來到仲坪中學的舊址，校園里雜草疏荒，走進靜寂的走廊，教室里空空蕩蕩。 輕撫落滿塵灰的桌椅講臺，聽不到昔日的書聲瑯瑯，只有山風裹攜著枯葉，輕輕敲打斑駁的門窗…… ?我若有所失轉而飛向蒼安山梁，嘎呀河一彎碧水泛耀波光，涌過涵洞推動發電機葉輪，激揚起瓊花雪浪！ 昔日知青修筑的道路、機房，已是虬藤迭翠、綠蔭掩墻，透過明凈的玻窗，望見昔日的知青朋友，正在監測巡檢奔忙，為著輸送能量造福山鄉。? 久違的電站大壩喲，當年修筑你的時候，多少知青民工在此集結、晝夜繁忙，才別晚霞、又迎朝陽…… ?想去看望鄰村的姑娘，是她的陪伴我才度過了那些艱難的時光。甩著烏黑的長辮，一雙大眼如兩汪秋水澄澈明亮，圓臉上彎彎的笑眉，記憶中可愛的模樣！ ?我來到村后的山坡上，走進幽深的落葉松林，踩著厚厚軟軟的積落的針葉，發出輕微的聲響； 穿過枝杈的陽光，柔和地灑在身旁，這是知青伙伴采擷灰白色的松蘑，喜歡休息聊天的地方； 我們經常談論魯迅、普希金、莫泊桑……吟誦毛主席的詩詞，“落花時節讀華章……” ?啊！假如我能飛翔，一定借助天際勁風呼嘯的力量，越過迢迢平原大江，向著遙遠的北方，看看蒼山逶迤的汪清還有那今生難忘的村莊……? 注釋：1.當地河床里的泥砂里有無數金光閃閃的顆粒，老鄉說，上游有金礦，但是從來沒人找到過…….　　2.水棟木，一種生長在沼澤里的喬木，木質細膩顏色微紅。據當地老鄉傳說，這就是制造中華牌鉛筆的木料。　　3.黃煙采回時是綠的，經烘烤脫水，成為呈現不同顏色的烤煙葉。價格因色澤而異，所以須按色分類整理。?　 ? 登泰山翠微下岱宗，玉頂眺溟東。奇崖虬松韻，幽嵐迴靄濃。霽光照行登，云輝映透通。飄仙若世外，暢懷沐天風。 1997年6月，泰山。?海鹽南北湖金風萬里蕩塵凡，重陽時節此登攀；山高湖遠蒼松翠，鷹窠頂上云摩天。 2005年10月?續夢蘭亭研墨描紅幼啟蒙，針筆刻蠟習仿宋；漢隸魏碑愧學淺，執毫蘭亭憶舊衷。 2009年9月，紹興蘭亭。?嘉興，我定居的地方丹霞若焰照東塔，漢塘碧波護桑麻；煙籠韮溪紗籠月，瓶山雪梅映霜華。禾墩沃野植青稼，行舟落帆望杉閘；推窗眺湖飄煙雨，心靜禪寺煮香茶。 [清] 同治年間（公元1869年），嘉興知府許瑤光以南湖為中心，將嘉興城郊各古跡、景點列出八景，史稱“嘉禾八景”。 每行對應八景之一，依次為：東塔朝暾、漢塘春桑、韮溪明月、瓶山積雪、禾墩秋稼、杉閘風帆、南湖煙雨、茶禪夕照。2010年2月，嘉興? 釵頭鳳 ? 鶴洲抒懷簫聲靜，冰花映，雪飛如月空疏影。浮香散，青山遠。玉橋音斷，驛亭風滿。盼、盼、盼！懸云定，流霞凈，淡煙舟渚春江冷。韶光晚，霜微染。馳年寧樂，自珍敦勉。健、健、健！2011年2月，嘉興。? 　　恩師告訴我，當年他作為知青，初中沒畢業便從上海下鄉到了我們公社一個叫永安的山村里，被選為民辦老師來教我們班的語文課，也是邊學邊教的。很難想象一初中沒有畢業的學生教初中語文課，能教的如此出色，可見先生家學至深，功底之厚。 退休后，先生致力于研究其外公陳子彝老先生的學術文史。今年元旦后，恩師給我寄來了他整理編輯的陳子彝紀念文集《詩味自清塵自遠》，四十年后再蒙先生恩惠，受寵若驚。敬讀文集，對恩師及其家學更加崇敬，也為自己得遇這樣的恩師倍感榮幸和自豪。 陳子彝（1897～1967） “ 陳子彝先生，昆山錦溪鎮人，著名的圖書館學家、版本目錄學家、書畫家。他曾師從胡石予、金松岑、章太炎等著名學者，對中國古典文學、史學等研究很深，在書畫詩文、金石篆刻、攝影等方面，有很多作品傳世。陳子彝曾赴日本考察后撰寫《日本社會教育事業考察記》《日本圖書館事業一瞥》著述，引起國內圖書館學界的廣泛重視。他以傳統《四庫》結合新學編排的圖書館分類方法，使圖書門類清晰有序，廣受贊譽，被譽為民國時期圖書館學的著名圖書館學家。并先后在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上海南洋中學圖書館任職，1961年擔任上海師院圖書館主任（館長），對圖書館工作制定出很多采購、收藏等工作方針，成為后世圖書館管理圭臬，堪稱建設上海師范學院圖書館的第一功臣。 陳子彝先生也從事過蘇州、昆山、錦溪的地方文史研究，著述很多，他精心選錄的《顧亭林年譜》，成為最可信賴的顧亭林年譜，對于豐富顧亭林的學術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作為國學泰斗陳子彝老先生的后人，我的恩師金臨先生繼承并弘揚輝煌厚重的家學，業余時間致力于文學藝術研究、創作，筆耕不輟，成就斐然，是學生永遠崇敬和學習的榜樣。祝恩師康泰、順遂，生活幸福、快樂。 2023年4月18日夜于內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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