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樓的對門鄰居

大榮

努力了幾十年，總算離開生活了二三十年的農村，進城有了套自己的住房，忙碌和疲憊沒能掩蓋住心中的喜悅。前兩年的一段時間，同城里同學朋友接踵來家中坐坐喝茶，有時或喝點小酒，那些天他們都說我變了，眉開眼笑的，我想這是真的。凡人嘛，總是把太多的夢想都寄托在“有房以后”，當然，我也一樣。 然而，沒過多久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這天中午兩點，我興沖沖地回家，剛出電梯口，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襲來。 對于酒，我一向感情不深，快到家門口，酒味越大，心情越沉重，到家門口，除了酒味，從對面房子里傳出了不小的吵雜聲，仔細一聽，應該是這家鄰居家來了客人吃飯喝酒。我皺了皺眉頭，趕快進家關上了門，但隱約還能聽到吆喝聲。后來的幾個月，同樣的事又發生了幾次，于是，我漸漸地收起了前段時間的笑容。 對門住著何人，不大清楚，有時出門等電梯偶遇，點個頭算是打聲招呼，沒過多問話。現在城市人，住對面不相知多的是。有幾次，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和一個中年男子出入對門，想必就是父子吧。小男孩生得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看樣子有七八歲，應該是在讀小學的，偶爾聽人叫他“小虎”，應該是他的乳名吧！ 桂東南每年的四五月，多數人被桂東南這種回南天氣折騰，逼著不敢開門窗在家里睡午覺。那天窒外人影寥寥，小區樹枝上小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突然間忽高忽低傳來混雜的罵人聲，心里不禁暗罵是誰人在這午睡時間造孽。?我正煩躁的在床上翻來復去尋睡，忽然被拍門聲驚到，帶著疲倦和一臉不爽的怨氣打開門，發現是對門家里的小虎，只見他滿眼淚水和一臉委屈，我把怨氣咽下，低聲問道: “小虎，有事嗎？” “我在家呆不下了，想來你們家里做作業。”小虎怯怯的小聲回答。 “你家沒人嗎？”話一出口就發覺自己的語氣邏輯都有點混亂，明明能聽到他家憤怒的罵人聲，怎么會沒人呢。 “爸爸喝了酒，和媽媽頂嘴，我說你們不要爭吵。爸爸拿我出氣，罵我還打我。”小虎扭頭看了看自家門，哽咽著說。 “中午一定要做作業嗎？”我關心地問。 “嗯，作業也不多，做完后還要睡一會兒，還要家長簽字。”小虎憂慮的回答。 可憐的孩子，兩座大山！我在心中忿忿不平。 我讓了讓身，“快進來吧，但要小聲點，伯母和妮妮(我大孫女)在睡午覺。” 小虎點了點頭，躡手躡腳跟我進了客廳。我睡意全無，只好坐在一邊看書。 “伯伯，我寫完了。”不用多久，小虎抬起頭合上書本，收起作業，滿臉悅快與輕松的樣子。我瞟了他一眼，感覺他此時就像一只可愛的流浪貓。 我嘆了口氣: “那你就在我家客廳沙發睡吧，等到兩點我叫你起來去學校。”…… 一個禮拜后，那天是星期六，我剛吃個午飯，忽聽到對門亂哄哄的吵鬧和罵聲。我的腦海中忽然又浮現出了小虎那悲傷復雜的眼神。我想有必要去看看，和他爸爸說說，別總打罵孩子，不然對小虎的成長不好。 我穿戴整齊，準備出門，老伴嘟囔了一番:“別人家里的事，輪不到你管，你是不是狗拿耗子一一多管閑事？” 我轉身瞪了一眼老伴，一聲不響出門敲響了對門。 “誰呀！”屋里傳來了不高興的大聲問話。 “我！對門的。”我溫和的回應。 “有事嗎？”大聲中有點不耐煩的問道。 我還是耐著性子溫和地說:“你開開門吧！” 門開了，客廳正中一張麻將桌，幾個身穿T恤，赤腳拖鞋，吞煙吐霧的人圍著桌子打得正熱。小虎低著頭，眼角還含著淚花，身上好像還在發抖，躲在墻角處小聲抽泣。聽到我進來他抬起頭，看了看他的臉上除了恐懼沒任何表情。 “有事嗎？”一種叭啦的嗓音從小虎爸嘴里發出。 “我聽到特別大的吵雜聲，怕你又在打小虎，過來看看。孩子還小，你可不能老打孩子。”我盡可能把語氣說的柔和些。 “怎么會呢，我從來就不打孩子！”小虎爸笑了笑，帶著怪異的神色邊搓麻將邊說。 “咋沒打呢，前幾天中午不是還打的嗎？孩子還小，不能總打他！”我感到小虎爸在撒慌，心生怨氣，忿忿的說。 “喲！你的意思我是個無懶家長了，我那是為了教育孩子！況且，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干涉哈呢！”剛才的笑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把兇巴巴的厭煩寫在臉上，麻將桌旁的三個人也用同樣的眼神盯著我。 我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怖，一種被電擊般的感受瞬間遍及全身: “好！好！對不起，算我沒說。” 我趕快退了出來，茫然中驚出了一身冷汗。 …… 后來，又聽到了幾次的打罵聲，但小虎沒再敲我家門，我也沒看到小虎的身影。 奇怪的是，近來這種吵鬧打罵聲突然聽不到了，也聞不到那酒味和搓麻將的噪雜聲，這令我好幾天睡不好覺。我想，小虎他家不會出了什么問題吧。 我想，這家子大概是去旅行了吧，或者是經常打罵孩子吵鬧驚憂了鄰居，感到不好意思停止了這種家暴和吵鬧。 但是一天下午，當我正在陽臺上修理盆景，隔著柵欄，卻意外地看見了小虎的媽媽在她家陽臺上涼曬衣服。隔著距離不大的兩家陽臺，察覺到她的臉上呈現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這讓我頗覺意外。于是，我用關心的口吻和她搭話: “啊，小虎媽，有好幾天時間看不到你們家小虎了。” “哦，小虎他這些時間學習緊，作業特別的多，忙于做作業讀功課，沒時間出門去玩了。”小虎媽漫不經心地說。 “小虎他爸爸身體好嗎？” 這話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她聽了也許會生氣吧。可她卻以一種毫不在意的口吻答道:“啊，小虎他爸受了點傷，近來一直在家里靜養。” 我聽后感到驚訝，急切地問是什么原因。 “是因為開車駕駛不慎，汽車撞上了電線桿，出了事故，碰傷了頭，現正在家里療養。”她毫無表情的匆匆說完這句，便轉身走了回去。 常言說:“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這是老祖宗對中華傳統美德的精辟的總結。為了改善小虎的爸爸對我這個對門的關系，第二天我決定過去看望一下小虎的爸爸。恰好客廳的柜子有朋友送來兩盒香煙，正好可以作為禮物登門造訪。 我敲響了對門，開門的是小虎的媽媽。當門打開時看到的是我，她被驚到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么好。還是我先開了口說道:“您好！”她不知所措只是沖著我笑了笑。 我往客廳里看了一眼，只見小虎爸一人靜坐在沙發上。于是我大聲說道:“您好！聽說您受了傷，今天特過來看望。” 突然發現，小虎爸昔日那兇巴巴的臉色全沒了。有點不好意思的低頭說:“哦哦，坐坐！”邊說邊挪了一下身子，叫小虎媽倒了杯茶。 沉寂了片刻，小虎爸紅著臉說: “作為對門鄰居住了這些年，你對我們家有恩啊！沒少幫助我們家，特別是對教育我家小虎，仁義至盡。是我對不起你，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小虎爸說完長長嘆了口氣，淚水漱漱的往下淌。 看到這三百六十度的轉化，這讓我有點一時語塞。忙從盒香煙里抽出一根遞給小虎爸。說:“事情都過去了，就不再提了。鄰居有舍困難，大家互相幫助，別斤斤計較。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小虎媽在旁聽了不時點頭稱是。 我趁熱接著說: “沒事的時候，你們帶上小虎上我家串串門哈！”此時小虎爸媽倆滿臉笑容，連忙說:“好！好！我們一定去！” 此后有一天，小虎媽熱情地讓我進屋里，說鄉下的親戚送來不少的花生、玉米和香蕉，也想轉送我一些。我的內心經歷了從驚詫到溫暖的一系列變化，對我來說，這是搬進這里以來，第一次收到來自鄰居的禮物，我的心別提有多高興了。 作為回禮，和特意把從老家帶來的幾棵大白菜送到他家。再次遇到小虎爸媽時，他們倆還不忘夸獎我送她的白菜好吃。 就這樣，一來二往，我們兩家終于有了往來，也在享受著鄰里之間的情誼與溫暖…… 終于放下了，心無羈絆，猶如云朵放下雨滴天空晴朗。鄰里的情誼是千結網，密密麻麻，若入髓，終生思念。 撰寫 : 大榮編輯 : 大榮2023年4月12日寫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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