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懷念

黎斌（祖翥，華容東山人）

人老了，就要有勇氣，把曾經那些無數次感動自己的過去，寫出來讓人分享。其實，回憶往事，多半都是苦澀而沉重，滿滿都是痛苦，沒有幸福可言。可留給我的歲月不多，自己如此清醒的時候也不多，假如不說，絕對會遺憾余生，讓我空嘆息。 那時85年的暑假，在高中剛剛讀了一年，兩個月的假期，對于我一個農村的孩子來說，沒有娛樂，沒有玩伴，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難熬之至。才放假幾天，大姐回娘家，說起家中要雙搶了，兩個外甥無人照看，我便自告奮勇去幫大姐照看兩個小不點。到大姐家，一個新的環境，兩個小小的玩伴，確實讓我少年的心，充實不少。有點樂不思蜀的味道了。 　　認識韓嘉蓮，是在來大姐家幾天后的一個夜晚，天氣熱，只穿個褲叉的我和兩個小不點，在外面竹席上納涼，高興地教兩個小孩唱歌，聲音很大，也許傳的好遠，星空燦爛，涼風習習，確實是一個幸福的夜晚。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讓只穿褲衩的我落荒而逃，至于再穿好衣服，滿面通紅的我，一個晚上都成了她和她一群小姐妹的取笑對象。我都沒有看清楚她到底長得如何，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聲音很動聽，讓我似曾相識，倍增親切。 第二天，她便讓我另外一個親戚家的女兒來請我幫忙插秧，其實他們都知道我不會做，可因為她與我親戚家幫忙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我也去，親戚沒法，就來叫我過去，只當去玩。我終于看清了她的模樣，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漂亮極了，驚為天人，疑是夢里，正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大圓臉，大眼睛，高身材，長發及腰，聲音極其動聽，白里透紅，活力無限，渾身透著一副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成熟，那年，她也就十五歲左右。 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一見從此不相忘，”她很能干，插秧是把好手，插秧時她總是挨著我，看我笨手笨腳的樣子，她總是幫我，告訴我怎么做，到了吃飯時，她也要和我座一起，把最好的菜往我碗里夾，一天，笑語喧嘩，一天，其樂融融，別人也總是拿我和她開玩笑，我是羞得無地自容，她卻是喜笑顏開，興高采烈。一天更多的時候是她傻傻的盯著我，癡癡的看著我，偶爾會憂傷的長嘆，沉默不語。 那天以后，她總會有各種借口來找我，不是借書，就是還東西，不是有事找我姐姐，就是剛好路過這里，真的，那段日子特別快樂，因為有她，漫長的假期也變得短暫。 再見她時，已是那年年底，剛到姐姐家的那個晚上，她來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要我陪她出去走走，那晚，我記得有好美麗的月亮，冬天的鄉下，格外安靜，她主動拉起我的手，靠著我的肩膀，訴說著對我的思念，其實，從第一眼看清她的樣子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她，只是因為有所謂的前程，背負家人太多的期望，我一直壓抑我的情感，不敢去愛她。她要我把她抱緊，因為她說害怕失去我，她要我娶她，她因為有父母強加給她的婚約，她害怕。真的，整個晚上，我們擁抱一起，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計劃著今后的生活。 第二天晚上，我都睡了，沒有以為她會來找我，我和她相依相偎，在離她家不遠的一處草垛上，就是那晚，她憂傷的給我唱那首（采檳榔）: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嘗，少年郎，我的郎……天籟之音至今還在耳畔回響。其實我懂得，可我年少無知，不敢爬，也不敢采，徒留自己今天還在傷，還在后悔與自責。 　　就是那晚，她要我吻她，可傻傻的我，還豪言壯語，說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日，再給她吻，讓她淚眼婆娑，一臉失望，少年的我，只是輕輕的親了她的臉頰。 就是那晚，她的父母猶如神兵天將，突然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對她又打又罵，使我膽戰心驚，茫然無措，從她父母的責罵聲中，我終于弄清，原來她是瞞了她的父母，偷偷溜出來和我相見的，緣由很簡單，她是一個有婚約的農村女孩，而我是一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 就是那晚，我給她父母跪下，求他們成全，他們卻態度異常堅決，激起我無比憤怒，奪門而出，再沒回頭。 因為年少輕狂，因為少年氣盛，那晚以后，我就再沒有去看過她。后來陸陸續續從姐姐口中，知道她的日子過得并不好，訂婚，又毀婚，毀婚，又訂婚，搞個好幾次，都沒有找到意中人。 也許她是在等我金榜題名，也許她是在等我花轎娶迎，可我卻違了當年的誓約，終沒成行。 后來，好像是我在黨校讀書的那年，也就是89年，她出嫁了。再后來，她父親，她妹妹相繼自殺。再后來，她母親帶著她妹妹，弟弟回了娘家。再后來，她曾經住了的房子被拆了改成一塊菜地，滿眼的郁郁蔥蔥。 再后來，她最小妹妹給我寫過幾封信，告訴過我，她的婚姻，知道她的老公姓劉，是個手藝人，有了一個女孩，已為母親。 劉家一入深似海，從此黎郎成路人。 真的，寫到韓嘉蓮，我寫得很痛苦，一半是因為自責，辜負了她對我的期盼。一半是因為后悔，假如知道如今的我是這樣的前程，我還不如當年就娶了她，給她一輩子的愛情。 其實現在她的情況，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我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她，雖然已時過境遷，雖然已物是人非，只能祝福她，幸福快樂！ 　　嘉蓮，你是否還在恨我？恨我的絕情，恨我的狠心。 嘉蓮，你是否還能認識我？曾經那個欠你一吻的少年。 嘉蓮，我會記住你，記住你的家人，韓嘉蓮，韓杏蓮，韓慧蓮，韓輝，你的父親，你的母親。其實，你的愛女心切的父母，我早已不再記恨他們。 他們或許是對的，假如當年你嫁給了我，哪里有幸福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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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不如懷念

黎斌（祖翥，華容東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