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個60后女性的心理成長故事|童年篇|住院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了把來京看病、準備長期住下去的姑侄兩人"請"回老家，1966年夏秋之交，母親帶著我和小妹一起陪同他們回到了河南老家。</p><p class="ql-block">駐馬店的雨下了足足半個多月沒停。低洼的水窩已連成了一片汪洋，潮濕的空氣里升騰著一股股霉氣，收割的莊稼和紅薯已經生出了片片霉斑。</p><p class="ql-block">爺爺整天在屋里轉來轉去，不停地吸煙，不停地嘆氣。這間農舍里的氣氛被四處彌漫的霉氣和爺爺的嘆息壓抑著，顯得異常沉重，讓人喘不過氣來。</p><p class="ql-block">母親還有些奶水，可以滋養還沒斷奶的小妹，而我可就沒的吃了。用那發了芽的麥粒子和發了霉的紅薯熬成的湯，我只喝了兩天，小臉就成了蠟黃色，嘴里一股股去不掉的苦味，一天十幾次踩著泥巴跑到那污穢不堪的茅廁里躥稀，常常是還沒來得及跑到茅廁就拉了一褲兜子。</p><p class="ql-block">這天早上，母親又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薯湯，我緊閉牙關，堅決不喝。第二天，第三天，我依然如此，稀倒是不躥了，嘴里的苦味也淡些了，可是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小小的身子就像灌了鉛，沉沉地躺在炕上不能動彈。</p><p class="ql-block">母親終于著急了："這孩子，不吃東西，是在以死抗爭么？"</p><p class="ql-block">爺爺、叔叔、嬸子都跑來看我，見我眼睛還大睜著，都說沒事沒事，孩子這是在鬧性子呢，再餓幾天就吃東西了。</p><p class="ql-block">母親突然想起，自己的兒子就是死在這間屋里的，死前爺爺叔叔們也是滿打保票，說這孩子命大死不了，結果那小生命偏偏就無聲無息地去見了閻王。</p><p class="ql-block">想到這些，母親一陣寒戰，于是問爺爺："爹，這紅薯都成霉疙瘩了，還能吃不？"</p><p class="ql-block">"只要能掩住命，就能吃！撿好點的吃！"爺爺不容置疑地說。</p><p class="ql-block">"可當年那娃是咋死的？"母親在北京生活了幾年，見過了一些世面，不同于以前沒出過門的小媳婦了，她膽子壯了不少，她敢不軟不硬地頂撞爺爺了，要是在從前她做夢都不敢。母親用幾年時間攢足了勇氣，才敢將自己的怨氣傾瀉出來："爹，能掩住一時的命算啥？連三天都扛不過去，那男娃就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沒命的。"</p><p class="ql-block">"那男娃是喝了紅薯湯死的？"爺爺瞪了母親一眼，"哼"了一聲說，"當年要是有這苦紅薯湯喝，那娃也死不了。"</p><p class="ql-block">母親舉目四望，除了那些發了霉的紅薯，也沒別的吃食。到了做飯的時間，她只好瓢來一鍋井水，繼續煮苦紅薯湯。</p><p class="ql-block">在大人們覺得我"再餓幾天就吃東西了"的時候，霉菌正慢慢侵蝕著我虛弱的肌體，身上的皮膚開始一片一片的發紅潰爛，我的眼睛漸漸無力睜開了，耳畔依稀飄來母親的聲音"小三子，喝湯了"、"小三子，喝湯了"。直到我對母親端上的苦紅薯湯沒有任何反應，連拒絕都沒有的時候，爺爺才發覺事態有些不妙。</p><p class="ql-block">"這娃兒怕是養不活了，趕快回北京吧。"爺爺重復著很多年前對母親說過的話。</p><p class="ql-block">看著奄奄一息的我，母親心里害怕，沒完沒了地流淚。她有些恨爺爺，更恨這沒完沒了的雨。</p><p class="ql-block">那天，雨并沒有停，母親帶著我和小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趕回北京的路。</p><p class="ql-block">在路上她流著淚想，都這個時候了，一個母親一定要為孩子做點什么，小三子就是死，也要讓她死在路上，畢竟她是死在了被救的路上，而不是像以前的那個孩子，活生生死在了那個破屋里，當時她明明有救他的機會，但沒有及時去救，他死得太冤！</p><p class="ql-block">北京--河南--北京，這一去一回，只是為了騙那姑姪倆回老家，只是為了圓父親的一個"萬全之策"。表姑奶回到老家很快駕鶴西去，又險些讓只有五歲的我也跟著步入黃泉。為這件事，母親恨完了爺爺恨父親，也在我們面前念叨了一輩子。</p><p class="ql-block">（感謝鼓勵，請加關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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