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桃花

郭東欣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雖然白居易寫的《大林寺桃花》是在江西廬山，但每每在山里看見桃花，總讓人想起這首具有地理屬性的唐詩。 說地理屬性是因為他講述了一種氣候的垂直分布現象。“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兩句，是寫詩人登山時已屆孟夏，正屬大地春歸，芳菲落盡的時候了。但不期在高山古寺之中，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春景 —— 一片始盛的桃花。千古名句不僅帶給你詩韻的享受，同時還帶給你地理常識、科學推理，因此自從讀了這首詩，認為上山桃花晚于山下，從小刻入心田。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詩人想到，自己曾因為惜春、戀春，以至怨恨春去的無情，但誰知卻是錯怪了春，原來春并未歸去，只不過像小孩子跟人捉迷藏一樣，偷偷地躲到了這里。詩人是在暗示你，一年四季短暫且最美好的春天躲藏到了山上。因此自從讀了這首詩，看著遠方黛藍的群山，心馳神往之。 　　其實，實際情況未必如此。 秦嶺北麓的藍田縣有座道教名山——“三鳳山”，三鳳山也叫“三清山”，海拔將近1600公尺的山頂是塊近500平方的平臺，平臺上坐南朝北有座小廟，目前仍有一棟三開間的大殿“三清殿”，東西兩側各有三間配殿，和其它山上小廟一樣也供奉佛祖、觀音菩薩，也算是一座正規的山寺。從峪口上三鳳山有五公里的山路，拔高600公尺。 　　3月18日，海拔1500米以上的陰坡還有殘雪，但漫山遍野的連翹花爭奇斗艷，鮮亮的黃花把陰霾的秦嶺裝扮的春意盎然。也許是某種文化偏見，人們偏愛桃花，詩詞口語間多溢美意，諸如“人面桃花相映紅”，“桃花潭水三千尺”“行桃花運”等等，而一樣富有春天氣息的連翹黃，人們卻視而不見。即便有李清照的填詞，卻浸透出凄楚寒意。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無論如何，山上的連翹花生機勃勃。 　　山上的桃花開了，而且是盛花期，反倒是山下的桃花大多還含苞待放，正真的盛花期還要十天以后。海拔1500公尺的山桃花，滿枝怒放，地上雪水流淌，真倒是古詩云： 雨來近晚花匆落，瓣瓣隨風拭淚嗔。 只怨初春乍還冷，至今未遇惜緣人。 三鳳山看桃花的人絡繹不絕，由于公路封閉，人們只能翻過三鳳山然后再下桃花谷。臨近中午，山頂三清殿前的平臺上已無“立足之地”，下山在去桃花谷的“野路”上，陡峭的山路有兩處靠繩子“下滑”，有一處靠樹枝“蕩秋千”落地，不時有人滑倒，大家相互幫扶，桃樹林下人聲鼎沸…… 誰說未遇惜緣人？！他們都是“惜緣人”。 只是高山桃花沒有那么嫣紅，那么艷麗，而是略顯清白素雅。 　　艱難下到桃花谷，天際放亮，吝嗇地露出小片片藍天。辛苦是值得的，渾身泥水是值得的，明年再來也是值得的。整個近兩公里的山谷是山桃花的世界，容不下其它樹種，同樣山梁上盛開的連翹花不見了。應該說陽坡的山谷桃花盛開，即便是海拔1200公尺以上的山谷依然桃花怒放。 一切都是物競天擇。陽坡的山谷雖在高山，但陽光充足，半封閉的地形成就了溫暖的小環境，看似高處卻不一定勝寒。而山下空曠的原野、孤傲的高坎，直面野風冷雨，那初春微暖的陽光未必抵過一陣寒風，這也是山下桃花晚于山寺桃花盛開的原因。 同樣，物競天擇，黃色的連翹花盛開于山梁，盛開于陰坡，無懼野風冷雨，一樣的春的使者。 　　同行的三年級小朋友“毛毛”下山路上不停說著，“今天不刺激，不驚險。”其感受有別于大人。所以，一首詩一場景大家能感同身受也很難，無怪乎古人詩詞感嘆“難遇惜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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