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文鏈接]</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xsjgww.com/4ngmtjyi?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285133"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陳燕妮:怎樣和兒子登上乞力馬扎羅(五)</a></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終于輪到必須動筆寫出最后一夜我們在乞力馬扎羅山上到底發生過什么的時候了,此時此刻我正在洛杉磯天色將明的早晨獨坐,知道這個段落遲早必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一夜枝蔓很多,理順不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其實我幾次想把我們正向導Solomon的來龍去脈先行交代一下,因為這一根源所在給我的觸動醍醐灌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仔細回想,枝蔓的建立大部分要從我們進入乞力馬扎羅Marangu路線之后的第一次休息開始說起。你一定記得,那時我們都還置身乞力的熱帶雨林部分。在這一次短短的休息過程中,Solomon忽然告訴我他自身來路的兩個出人意料的著重點:一是他在榮升向導之前當過10年挑夫;二則是,他是一位馬賽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們進山后的第一次休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ZARA公司為我們列出的登山行程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先說第一個,它關聯著當地挑夫的境遇怎樣將我的注視,一夕攫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挑夫”一職在乞力馬扎羅山界工種內被公認排名墊底,職責是把客人交托的私人物品和團隊在山上所需所有物資搬運上山。由于技術含量低,雖然人數龐大,卻是團隊中酬勞最少的人群。</span></p><p class="ql-block">至于他們的酬勞到底是多少?我將在本文中段某個節點出其不意解答。</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走Marangu路線,因為沿途住宿木屋,因此在挑夫配備上人員要求相對為少。你已經知道我們此行依照當地政府要求每人必須配備兩名挑夫,我和小歐總共雇傭四名挑夫(后來知道其中一名挑夫是由侍者李奧納多兼任)隨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挑夫們正走過休息著的小歐。</span></p> <p class="ql-block">我們的協作團隊比我們走得要快很多,這既合乎體力邏輯也符合團隊安排,通常他們要先到前方營地幫我們打點炊事等等,因此在后來道路合并的路程中,他們一定從我們身邊走過很多回,我們卻毫無覺察。</p><p class="ql-block">實話說,整個團隊的人除了侍者李奧納多和正副向導,我和小歐幾乎是在最后惜別時分才一一見全。</p><p class="ql-block">這里面有點玄學味道,他們隨我們而來,我們卻不曾目睹他們的存在。</p> <h3><font color="#ed2308">(乞力馬扎羅挑夫的基本工作狀態。)</font></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前文說過,上乞力馬扎羅,按照規定,每位登山客人只能交給挑夫20公斤的行李攜帶上山,這等于40多磅的重量,其實很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也意味著挑夫們要把你這40多磅的東西拎上山再拎下山,因為攜帶不便,很多挑夫會把客人的行李頂在頭頂,這讓我一直擔憂他們頸部的承受極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在一般理解上,挑夫大多沒什么文化,需要的只是體力和對高海拔耐受。我后來才知道他們是要和向導們搞好關系的,這樣向導接到客人的時候才會叫上相熟的挑夫組隊上山。</span></p><p class="ql-block">從這個意義上說,向導們根本就是挑夫們的衣食父母,同樣的人倫關系也可以用在向導與廚師和侍者身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工作著的挑夫群像。)</span></p> <p class="ql-block">相信你還記得本系列文字在第一集中我曾怎樣描述當我第一次看見挑夫的時刻,那是在Springland酒店門口見到挑夫們在排隊爭取工作位置,那個場面其實也證明在山下平原,挑夫這活怎么都還算是“肥差”。</p><p class="ql-block">這也是我一直強調的當地所謂“靠山吃山”。</p><p class="ql-block">在ZARA公司,每個月的各向導接團明細都會張貼在我所見到的招工窗口墻上,挑夫可以根據自己與向導的熟悉程度揣摩是否能夠得到工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Springland酒店外等候挑夫職位的人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酒店門房的招工窗口,張貼著寫滿向導名字和帶團日期的公告。)</span></p> <p class="ql-block">對那些毫無關系網的挑夫們,就只有期待能夠等到一個龐大的登山團隊的到來,這樣就會有大量挑夫需求,他們才有可能被招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在我們后續登山的歷程中,我慢慢才知道我所接觸過的向導,所有都是從挑夫演變而來,Solomon當過10年挑夫,Life當過7年,Yesse當過5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仔細想想,從挑夫起步很符合熟悉地理和適應海拔的需要,而且似乎也能從向導們曾當挑夫年頭的多寡看出此人資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從挑夫晉升向導需要接受當地向導學校培訓,并獲頒發執照,據知乞力馬扎羅山嚴禁無執照向導上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時候讓我來告訴你吧,乞力挑夫的工作酬勞是每天4美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你沒聽錯,4美金。</span></p><p class="ql-block">每天,不是每小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挑夫們會被巴士接上直奔乞力山腳。)</span></p> <p class="ql-block">說回到我們“第一次休息”時,Solomon對我說起的第二個震驚點是,他是馬賽人。</p><p class="ql-block">我之所以知道馬賽人是因為我對異國人文興趣不小,在以前讀過的非洲介紹中見到過專門詳記馬賽人的章回,他們被說成可以和野獸共同生存的特殊人種。</p><p class="ql-block">但我真正見到馬賽人,是于這次剛到非洲我先去了塞倫蓋提草原游走,一路上持續聽到我們的司機兼向導辛巴指著不時出現在路邊駝滿雜物的土著毛驢說是“馬賽吉普”,他的口氣和神情的頗帶不屑,讓我印象良深。</p><p class="ql-block">他在這么說到第三次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我其實是知道這個非裔族群的。這感覺很微妙,猶如在黑暗中被人搞了一次記憶抽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馬賽人和“馬賽吉普”。)</span></p> <p class="ql-block">此后,不知道有多少次,當我們的車在空曠的非洲大地上奔馳,路邊會偶見體型瘦高、顴骨突出的赤腳黑人向著我們車行相反的方向獨行。</p><p class="ql-block">他們大多披一件顏色艷麗、樣式簡單的布片,手執長棍徑直向前,心無旁騖。</p><p class="ql-block">遇到這些獨行黑人時往往是在我們的車已經開過無人草原半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之后,在這樣的節點遇到逆向而來、似有目標的獨行者,就很詫異他們要去哪里?要去干嘛?</p><p class="ql-block">辛巴在多數情況下直接點明,“馬賽人,要去買東西”。</p><p class="ql-block">那個時節酷熱當令,我周身汗濕的衣衫昭示了氣溫的非人,在這樣的煎熬中遇到馬賽人逆向獨走,實在不解。每到這時,辛巴總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他們多大的苦都能吃,因為他們是馬賽人”。</p><p class="ql-block">資料上說:“馬賽人(Maasai)是東部非洲現在依然活躍的最著名的游牧民族,人口將近90萬,主要活動范圍在肯尼亞南部及坦桑尼亞北部,終年成群地流動放牧,食物都是來自牲畜的肉、血(牛只會被固定放血)和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于狂野獨行的馬賽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辛巴告訴我們,馬賽人吃的肉是直接從野獸身上割下來帶血紅肉,而喝奶也是就著牛羊的乳頭直接喝。這個民族還崇尚直接喝牛血,認為這樣可以更好地補充體力,喝法是從牛脖子上直接破口取血大口吞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辛巴一邊說一邊搖頭,黑人之間也存在涇渭分明的等級界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坦桑尼亞約40%的國土都被野生動物保護區和國家公園所占據,擁有16個國家公園、29個野生動物保護區。辛巴告訴我:“</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國家公園只準許野獸居住,而</span><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保護區是人和獸可以混居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而在“保護區”與獸同住的,只有馬賽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能和野獸混居的馬賽人。)</span></p> <p class="ql-block">馬賽人的生存相當赫然,在我們從只有獸居的塞倫蓋提國家公園出來直接拐進人獸混住的保護區,視野中馬上開始出現衣飾簡單的他們。</p><p class="ql-block">他們衣服的顏色在草色上很跳脫,結伴出現時身前身后多跟隨著排列成隊的溫馴家畜。</p><p class="ql-block">在保護區開著敞篷吉普,除了聚集在特定地點吃飯,我們還是不能下車行走。這么說吧,不論是在國家公園還是保護區,我們都還處于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那幕某女一下車就出事的氛圍中,可我們卻活生生眼見馬賽人在車外處處自如,帶著自己的家畜漫行四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馬賽人行走偏好拎著根棍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記得曾經看到過草原獅子見到馬賽人之后畏縮和走避的紀錄片,馬賽人甚至會等到獅子抓到大型動物之后直接拎著棍子走向正在撕咬分贓的獅群,眾獅立即四散,任由馬賽人拿走它們的戰利品。通常馬賽人會拿走最好部位的肉,把差一點的肉和骨頭留給獅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在草原上,稍早些年,馬賽的男孩子16歲的成年作品就是獨自去殺死一頭獅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那么,馬賽人才是非洲紅土的萬靈之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也因此在車上看草原、看獅子、看馬賽人,根本就是坦桑尼亞草原大一統的系列觀賞。看穿了這點之后,也連帶看穿了保護區的所謂“可以住人",為什么住的只是馬賽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我曾經問過辛巴,"如果讓你跟一個馬賽女人結婚,則如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他頓也未頓,斷然說“No”。</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和向導兼司機辛巴(左二)合影留念。)</span></p> <p class="ql-block">這時候,你該知道當聽說Solomon是位馬賽人時,我內心的巨大震驚了吧?</p><p class="ql-block">Solomom瘦高,31歲,未婚,標準的所謂“80后”,父母仍是游牧著的馬賽人,也就是說他出身于純天然、未經改良的傳統馬賽家庭。多年來坦桑尼亞政府向馬賽人推行了不再游牧的定居措施,但還是有不少馬賽人并不聽從,依舊跟著家畜藐視國界隨處安身。</p><p class="ql-block">Solomon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弟妹都已隨父母游牧離開,孤身留在原地的他獨自完成了自己的職業夢想。他說他只知道家人目前人在贊比亞東部一帶。“他們再也不會回到這里,只會偶爾過來看看老朋友”。</p><p class="ql-block">他說之所以自己不跟著游牧,是因為從小他就為自己選擇了接受教育這條路,“我慶幸自己當年是這么選擇的”。</p><p class="ql-block">我腦中浮現著Solomon在五、六歲時是怎么為自己選擇前路的,勾選“接受教育”這個人生走向對稚齡兒童而言,該是多么超乎尋常?</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馬賽的孩子們。)</span></p> <p class="ql-block">Solomon告訴我,他身邊所有黑人男青年的終極志向都是去當一名高山向導或者草原向導,因為這是這里最體面而且掙錢最多的行業。<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按照這個思路,Solomon作為一個馬賽人能躋身向導其中,簡直光宗耀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巧的是,我們這次遇到的前后幾位乞力向導,全部31歲,Life和Yesse已經結婚,各有一個女兒,只有Solomon“待字閨中”。曾經也問過他將來會和馬賽女孩結婚嗎?他低頭說“不”。</span></p><p class="ql-block">他說跟馬賽女人結婚,要送一頭牛給女方家,而跟鎮上普通黑人女孩結婚只要給200美金彩禮錢。算起來一頭牛的當地價格一般在500美金,差額不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山路上的Solomon。)</span></p> <p class="ql-block">在乞力馬扎羅當向導需要執照也需要語言,原則上向導可以去學任何一種語言,學完后考試通過考試就可以帶所學語種的攀登團。Moshi鎮乃至鄰近大城阿魯沙有著各語種培訓學校,一般價格是500塊美金上18個月的語言課程(中間可間斷)。</p><p class="ql-block">也就是說,黑人向導們要在18個月里面學會一個語種,這可真是留給絕頂聰明人的學習時長。記得當年在國內,我不知學了多少年的英文,卻始終停留在"許國璋第一冊"上。</p><p class="ql-block">至少是Life和Solomon告訴過我,他們下面想學的語種都是中文,“因為我們發現,幾乎所有來乞力登山的中國人都不會英文,因此學好中文能多一點帶客人的機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小歐和Solomo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當乞力向導,帶團的時候每天工資是10多美金,據知ZARA的向導拿到的比其它公司同業多一些,15塊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我還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薪資數字。</span></p><p class="ql-block">Moshi鎮乃至阿魯沙的物價都不便宜,記得還在草原上的時候,我曾經問過辛巴,他的兩個稚齡子女平時是不是很愛看電視《獅子王》?因為那里面的小獅子就叫“辛巴”,哪知辛巴告訴我他家里根本沒有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為了驗證不是因為我的聽錯而誤會,我曾反復跟他核實:“你是說你自己家里沒有電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我實在狐疑,“那你怎么給手機充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他說,租房可以去租有電的房子,但價格要翻高幾乎一倍,他平時給手機充電都是去市里單獨花錢,一次五毛美金。</span></p><p class="ql-block">這可是2016年的世界,這里80后的生活怎么一直還停留在清朝?在非洲,坦桑尼亞絕不是最窮的國家,也歷經中國的援助多年,怎么連電力這種基本民生問題都還如此不堪?</p><p class="ql-block">五毛美金充電一次,比照挑夫們每天4塊錢的工資,也還是天價。間接或者直接地因為這個原因,我后來發現向導們用的都是很古早的翻蓋手機。辛巴的手機當然也是這種,接聽屏幕已經破損,爆裂的玻璃生出一個尖角,直讓人懷疑他在接聽電話時會不會被刺傷耳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我當然馬上洞見他們一定也沒電腦,連電都沒有還扯什么電腦?可我知道他們每人卻都有自己的臉書賬號,連通四海翻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可真時空錯亂友邦驚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在途中為我們調整登山杖的Solomon。)</span></p> <p class="ql-block">在山上的日子里,我時常陷入自設的層層亂想當中,眼前這些坦桑尼亞80后青年完全有著雙面人生,一面是每天見識著熱衷極限運動的富綽登山群體,另面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身無電生涯。回顧美國80后那些精彩絕倫的派對,乃至由高薪撐起的各種意氣風發,每想到這里,我就會為黑青年們感嘆生而不公。</p><p class="ql-block">這時候仔細再看Solomon,他毫無親人在側的消瘦身影,讓我心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美國青年人的夜生活中,電算個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Solomon寡言,作為一隊之首其實需要具備一呼百應令行禁止的特質,很多時候我知道應該頒布全隊下一步動作了,卻見他依舊木然無語。在營地每次吃飯,他一般會坐在我的右側,我看見他的左臉咬肌緊繃,陷入一輪又一輪的緘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想一想馬賽人的來龍去脈和他身為馬賽人在整個乞力登山世界中卷入的傾軋,更能體會他的不易。這是一個必須</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勤于關系兼八面玲瓏</span><span style="color: rgb(0, 0, 0);">的殘酷市場,出身馬賽是的Solomon簡直身無長物,不被歧視就已經不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不知道我多少次都在痛惜地想,他孤獨一人,從五、六歲開始究竟是怎樣獨自熬過關關隘口?山中的一路上也見到若干他的朋友,這些山里朋友平時難得相聚,即便是同一公司的向導也會因為帶團時間的不同而彼此常年時空錯位,注意到Solomin的那些好友分明也都是馬賽面容,消瘦、顴骨突出、眼神溫良。</span></p><p class="ql-block">那這世界到走到哪里也都需分清級別,囿于俗成。<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么想,很心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小歐和Solomon前往第一營地途中。)</span></p> <p class="ql-block">登山行內上至向導下至挑夫,在差強人意的薪水之外,小費收入為另一項重要貼補。</p><p class="ql-block">在乞力世界里,我事先得到的忠告是千萬不要被小費紙面之"小"字迷惑住,這是一筆龐大的支出。因為所有協作人員都是按天計算小費,付任何人的小費一下子就是六天,累加起來其實很“大”。</p><p class="ql-block">所有問到過的坦桑尼亞向導都會告訴我,在小費事宜上各國客人出手大相徑庭。籠統地說,美國客人最為大方,其次是北歐和日本人,而排在出手最差榜首的是德國人或英國人。</p><p class="ql-block">乞力的向導們把給小費小氣的人描述成“difficult”或者“not easy”,偏偏攀登客人中德國人最多,不知道跟這山最早是由德國人發現的有沒有關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小歐和Solomon前往第三營地途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也是在剛剛說到的第一次午餐時分,我訝異于Solomon的登山背包竟然與小歐同個品牌,須知這一Gregory是很專業的登山大牌,即便小歐所背38L的陽春背包都要價將近180美金。Solomon的那個比小歐的大些,還專業地帶著可吸水袋,猜想價格少說也上探200美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Solomon告訴我,背包是兩周前他的一位美國客人贈送給他的,因為他帶那位客人成功登了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Solomon和辛巴都告訴過我,無論在草原還是在高山,向導們一旦相遇,彼此最為關注的是,“你帶的是哪國客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小歐Gregoey背包價格不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Solomon的背包裝有吸水水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至于中國人,據我沿山而看,所見不多。除了前面遇到的那位于山頂獨過30歲生日的深圳雅痞皮元,再就是我們在Kibo Hut營地聽到的七嘴八舌臺灣國語,后來知道他們是由17位臺灣中年人組成的登山團隊。</span></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在這六天當中看到的所有登山華裔。</p><p class="ql-block">皮元在臨行前夜給了我們極為有用的第一手資料,那時候他剛從乞力頂峰下來,臉的下半部分被輕度曬傷,看上去有些異端邪說里才會出現的小小猙獰,我們直到今天都在互通有無。</p><p class="ql-block">Life說中國人給的小費也不錯,我追問他“你確定嗎”?因為我很明白國內有著不付小費的社會氛圍。Life轉頭看著我說:“那要看你把臺灣人算不算中國人?”</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我的天,這是個快70年都無法解答的外交大問,讓我在碎石滾滾的乞力山中給予回答,也是要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皮元告別我們之后登頂了珠峰。)</span></p> <p class="ql-block">把枝蔓這么細致地修剪下來,我磨磨蹭蹭還是該講到我們的登頂之夜。</p><p class="ql-block">我頗為畏懼提到這一夜,怕的是引起追憶之中的驚濤駭浪,此時此刻拖無所拖。</p><p class="ql-block">這一夜,11點整,李奧納多帶著明亮的雙眸準時來叫“媽媽”,那可真是最為困頓難受的要命關節。</p><p class="ql-block">迷迷糊糊摸索著穿戴好洋蔥般層層衣褲,披掛起躺下之前就整理好的背包和緊要無比的頭燈,我和小歐無言出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這時的我們正式進入攀登的第五天。)</span></p> <p class="ql-block">睡前我們在把最終那頓飯吃完之后Solomon告訴我,登頂之際他不帶任何背包,如果我們的背包背不動隨時可以讓他幫忙。</p><p class="ql-block">我在心里搖了搖頭,告誡自己千萬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副向導Life告訴我,他會背上一保溫瓶熱茶,在路途中我們喝了會緩解高原反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時遇見早已等在屋外窄小走廊中的正副向導,恍惚中看到Solomon僅穿了三層防雨綢之類的防風薄外套,他連人帶衣瘦瘦的身影和我們的臃腫形成反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四人碰頭,即刻出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時候,屋內的其它登山人依舊睡中安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后來我在白天看到的Kibo峰地面如此模樣。)</span></p> <p class="ql-block">我們出發的這個時刻,乞力馬扎羅是有雪的,雖非漫天飛絮,卻見遍地銀光。我和小歐忍住困意跟著向導們走出Kibo Hut營地木質小門邁出還不到100步,只聽Solomon不疾不徐地跟我們說了一聲,“開始”。</p><p class="ql-block">我心一震。</p><p class="ql-block">我的乞力沖頂之戰,就此開始。</p><p class="ql-block">Solomon把腳步放慢,每前行一步都會刻意把腳跟稍轉,使得我們的“開始”,有了莊重。</p><p class="ql-block">夜色極黑,天上諸星清晰莫名,讓我沐浴到臉旁空氣的透亮。我內心困倦而激動,腳下的路歷經千辛萬苦,終于進入這一夜實質。</p><p class="ql-block">黑暗中,我們四人秉持一貫隊形,依次是Solomon、小歐、我和Life。黑暗中,我們的頭燈閃耀著莫測之光,沒有預期沒有前兆。</p><p class="ql-block">怎樣的結果,就都來吧。</p> <h3><font color="#ed2308">(我頭燈照耀下的小歐腳后跟。)</font></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一夜,是我拍照最少的時段,在被極度疲勞摧殘的同時也因為全身著裝過厚而挪移不便。天黑異常,四野無人,我和小歐嚴格按照向導的登頂要求而裝備,每人甚至各戴了厚薄兩副手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臨離開Kibo營地時,小歐說自己暫時不算很冷,就把他的Columbia牌高新科技沖鋒衣放在我們所帶的唯一背包中。這件暗橙色的加厚上裝小歐除買時試穿過一次之外,再未上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乞力山頂的全年冰雪概況,可以看到六、七、八三個月,雪況最為貧瘠。)</span></p> <p class="ql-block">應該這么歸納才能準確地說清我跌宕起伏的“開始”思緒,才一上路我的所有不安倏然褪色,我低著頭,看著自己頭燈映照下小小的一圈光亮照在小歐的后腳跟上,此一方渺小潔白,是我被確認了的前路。此時的我高度壓制著自己最初的害怕,亦步亦趨地默默等候傳說中的嘔吐、夢游、眩暈乃至會做出錯誤決定的躲無所躲。</p><p class="ql-block">我的恐懼原因極多,看到過的眾多山難事故中,讓我最久久無話的是關于一位美國女性弗朗西斯的,她最終被無力救援的人們留在珠峰上,慢慢死亡。</p> <h3><font color="#ed2308">(弗朗西斯生前留影。)</font></h3> <p class="ql-block">40歲的美國科羅拉多州人弗朗西斯.阿森蒂夫(Francys Yarbro Distefano-Arsentiev)于1998年5月某日登頂珠峰,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不帶輔助氧氣登頂珠峰的美國女性。遺憾在下山途中,她因為缺氧虛脫倒在頂峰以下244米處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她是和俄羅斯籍丈夫一起登頂的,丈夫在營救她的過程中先是離奇地與她失散先行下山,之后聽說弗朗西斯還在山上則又不顧一切地重返頂峰找她。自此,這丈夫從人間永遠消失。他被專家懷疑可能滑下了陡峭的冰架,喪生于珠峰下面的未知溝壑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弗朗西斯和她的俄羅斯裔丈夫。)</span></p> <p class="ql-block">據見到過弗朗西斯生前最后時光的人們說,死亡前向她曾向很多路過的登山人哀求:“請不要扔下我。”</p><p class="ql-block">但在珠峰這種超級高山出事,能被救援的幾率幾乎為零。在她生前發現了她的南非登山高人伊凡.沃達爾(Ian Woodall)由于沒有將她活著救下山,多年來遭到登山業內排山倒海的譴責。</p><p class="ql-block">當時,生于英國的沃達爾正帶著他的登山小組試圖登頂,正好路過了弗朗西絲身邊。那時弗朗西絲仍未死亡,沃達爾也曾試圖救她,然而在零下30攝氏度的低溫環境中,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將弗朗西絲活著救下山。但就此放棄弗朗西絲自己繼續登頂,他們也做不到,于是他們轉身下山到基地去“搬救兵”。</p><p class="ql-block">但沃達爾心里明白,處于當時狀態的弗朗西絲是不可能活著等到救兵的,將她獨自留下的行為如同讓她等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當年的和60歲的南非登山領隊沃達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而很多登山人也心知肚明,即便到不了死亡的程度,在高寒的山頂被凍傷的殘疾危險也很真實殘酷。可怕的是在登山當時,很多人在器官凍僵之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凍傷有多嚴重。一般而言,這些嚴重凍傷會發生在人體的肢端末梢,最多的是手腳,也有人竟然會是鼻子,因此,凍傷導致截肢或者失去鼻子的登山人數不勝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凍傷之后已經無可救藥的鼻子和雙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中國登山名人夏伯渝,1975年和登山隊嘗試登頂時遇到了大暴風雪,因凍傷失去了雙腳。后因罹患淋巴瘤進行了小腿截肢。)</span></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晨,當另一組登山隊再次經過弗朗西絲身邊時,她已停止了呼吸。即便將她失去生命的尸體抬下珠峰北坡,仍是極為危險的事,因為北坡山勢陡峭、巖石松動,狀況很不穩定。</p><p class="ql-block">死后長達9年的時間里,弗朗西斯的遺體仍然留在她失去呼吸的地方,成了后來登山者的醒目“路標”。9年之后,飽受內心折磨的沃達爾重返珠峰,將弗朗西絲的遺體進行最大程度“埋葬”,讓她獲得了一些應有的尊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弗朗西斯未經掩埋的遺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這段往事中讓我痛徹心扉的是弗朗西斯和她的俄羅斯裔丈夫均為國際極具名氣的登山高人,分別代表著俄羅斯男子和美國女子的最高登山水平,兩人相遇時雖然都是第二次婚姻,卻被譽為登山界的"羅密歐與朱麗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所幸在弗朗西斯臨死前,根據她丈夫遺留的冰鎬位置判斷,他們見過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山的偉岸,從來嚴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被沃達爾“掩埋”之后的弗朗西斯遺體。)</span></p> <p class="ql-block">忽然想起海明威《乞力馬扎羅的雪》開頭的幾句:“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常年積雪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之名翻譯過來意思為‘上帝的殿堂’。在西高峰的附近有一具豹子已經被風干凍僵的尸體,豹子到如此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做出過解釋。”</p><p class="ql-block">這么讀著,字里行間美麗與猙獰兼容并蓄。</p><p class="ql-block">或是畏縮或是縱情。</p><p class="ql-block">山不說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文鏈接]</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xsjgww.com/4odfiy7n?first_share_to=copy_link&first_share_uid=285133&share_depth=1"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陳燕妮:怎樣和兒子登上乞力馬扎羅(七)</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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