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趕上周末,我和周小燕約好了上街給張鵬和楠楠買過年穿的衣服。每年的深冬,這個村莊的年輕人閑暇的時候會騎上二三十里路去港南逛街,順便逛掉身上的那份土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滴滴”的聲音突兀地敲打著周生的褲袋,此時,他正在給雞場消毒,感覺到震動,忍不住停下來伸手摸出手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個動作引起雞棚內外一片騷動,傾刻,所有的雞豎起細長的脖子對他是怒目圓瞪,周生瞟了一眼四周,小心翼翼地摁下按鍵,一條信息跳入眼簾,他瞅了一眼頓時怒不可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喂……”我看著手機來電顯示,摁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周生迫切的質問:“你把錢取出來做什么?”他的怒火像延綿了幾十里路,迅速燒到我的耳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來接我回家吧,姐一會有事?!蔽椅嬷謾C側過一旁,“咱們就剩那么點錢應急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生緩下聲來,我聽到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匆匆結束對話,我拉著小燕往盛世家園售樓處走去,小燕簡直是一副云里霧里的表情,她用難以置信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走進售樓處的大門,看到迎面而來一位年輕的售樓小姐和我熱情地打招呼:“美女,今天是帶家里人來看房子嗎?”她才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嗯,是的,再等等,我老公一會就到?!蔽彝χ毖?,微笑頷首。“好的,你們先請這邊坐。”售樓小姐指了指接待區,徑自走向前臺。身旁的周小燕突然正色道:“買房子可是大事,怎么沒聽你們說起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聽了垂下眼簾,低聲說:“你還記得老舅去年賣房子的事嗎?我想著老舅三層樓的新房子在鎮上才賣十七萬挺劃算的,那會不是鼓動爸媽買下來的嗎?后來這件事不了了之,我也沒再問,可能他們是不同意我們買房吧,所以這次就沒說?!?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不是不同意,是老舅急用錢,必須全額交付,老兩口也一時湊不到那么多錢,房子很快就賣給別人了。你們哪來的錢買房?”小燕的語氣里透著緊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找我爸媽借的?!蔽移磷『粑笆裁??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股涼氣從身后襲來,周生的聲音響亮而突兀?!斑祝磕愕膭幼魍彀??這地方挺熟嘛。”我嚯地站起身,笑容洋溢在臉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廢話,小二子的新房子就在這個小區,你一說售樓處的名字我就猜到了,你這陣子心不在焉鬼鬼祟祟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周生現在就算是生氣,語調也是柔和的,他黑著臉使勁憋著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里有現房賣,我們買一套吧。”我拽著周生的手臂,欲使出渾身解數。“我怎么覺得你這么荒唐呢?買個房子像買白菜一樣,我問你,你卡里有二十萬嗎?我們不可能貸款買房?!薄坝校挥卸f,一次性付款?!蔽业脑捯魟偮?,周生瞪大雙眼和小燕面面相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買房的消息像一鍋油燜茄子被我們暫時捂住了。過年的時候,我們已經舉步維艱,家里預留了雞場進飼料用的流動資金,加上我在何曉東的電子廠兼職賺的一點錢,我們勉強過了一個捉襟見肘的春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后又趕上了公雞出欄母雞下蛋的日子,適逢春天,生活還是充滿了希望。周生年前就籌劃著出去掙錢,遠了他不去近了又沒得選擇。張二換了一個新老板并在他手下做代班,工程轉到了市郊,每天早出晚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生動了到張二工地做泥瓦工的念頭,他說還是男人在外面掙錢多些,元宵節過后就跟著他姐夫去上班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不一樣的是路比以前寬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后那條平時只能通行一輛汽車的石子路被鋪上了水泥,關于石子路的記憶成了這個村莊遙不可及的一部分,它將從此長眠于地下不復相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依舊忙碌在雞場和家庭之間,風雨里追趕那些一驚一乍膽小如鼠不曾見過世面的雞。時間正以它看不見又摸不著的速度改變著周圍的一切,梁菲菲挺著大肚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時,已經是春末夏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蛋價時起時落,像一個反彈的球體,我的心被彈得忽上忽下的,總也落不著地。盛夏時,趕上了雞肉價格高漲,我的腦子一熱便把三千多只雞都賣了,幾天的功夫便被雞販子張牙舞爪地抓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批雞就這樣匆匆出欄了,公公見這場景暗自腹誹,對著我隔空噴了一句:“賣什么賣,蛋值錢就養到過年。”我來了氣:“吃得多不一定下得多?!蔽抑痪o著眼前的利益看,想當然地做了一些慌張的決定,每個人都由著我耍性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緊接著我從老姨丈那里訂了一批育雛的雞,為了趕時間進第二批雞,婆婆幫著聯系請人幫忙翻場消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生每天晚上七點回到家,吃過飯接著洗澡然后馬不停蹄地睡覺,顧不上和我們娘倆交流。天剛破曉就起床,吃完早飯又趕著出門,像一個麻木的機械連軸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樣過了兩個月,有一天,周生突然說:“我吃不了工地上的苦,而且自身還有腰疾,還是在附近找個班上吧?!薄澳阕约旱纳眢w自己清楚,聯系你身邊的朋友看看有啥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良仁讓我去他的玻璃廠上班,我們的老本行?!薄八谀模亢蜏孛吩谝黄饐??”“在隔壁縣,離家一個小時的路程,聽說溫梅快生了。”“啊……唉……這么遠?你不是得住宿舍?一個月回兩次家?”“到時再說吧,我想睡個飽覺?!?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生似乎忘記了我們已經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一百平米的小房子,一個雞棚,當然還有二十多萬的外債。我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走著每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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