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錄】《我記憶中的胡德風指揮》梅門造

王家英(old_wg)

《我記憶中的胡德風指揮》 （上篇） 總政歌舞團指揮胡德風之女胡玫，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78級）。中國電影集團公司國家一級導演。歷任第11屆、12屆全國人大代表，中華全國婦聯11屆常委，執委，全國文聯委員、中國電影藝術家協會理事。第四屆、五屆、六屆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電影作品：《孔子》《進京城》《紅樓夢》《女兒樓》《遠離戰爭的年代》等。電視劇作品：《雍正王朝》《漢武大帝》《喬家大院》《香樟樹》《忠誠》《曹操》《開天辟地》《大江東去》《昨夜長風》等。胡玫導演的作品多次在國際國內獲得重大獎項。 著名導演胡玫 2023年三月的一天胡玫對我進行電話采訪，讓我說說他的父親。于是就有了她整理好的訪談錄。照片是我加上去的。這個美篇還是請我的老搭檔王家英戰友制作的，在此向他表示感謝。梅門造2023·3·15 胡玫：梅門造叔叔，您好！我看您的書我覺得很欽佩。沒想到，您的書中關于總政歌舞團的資料，這么翔實，太豐富了！您書中關于《祖國頌》的文章，還有一個專寫我父親的文章，使我讀著很感動。當然如果我們這次能夠聊得更豐富一些，就更好了，您看您覺得我們的采訪從哪里開始說起比較好？您來開個頭吧。梅門造：好的！聽說你準備給你父親胡德風指揮出版一本書，我很高興，因為這樣一位杰出的指揮家，已經離開我們多年了，有關他的藝術成就和他對新中國、對解放軍藝術事業的卓越貢獻，是永遠銘刻在人們心里的，然而在書店或互聯網上能搜尋到的胡德風指揮的記錄卻不是很多，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相信你的書將在一定程度上填補這個缺憾。 胡玫和父親胡德風 我于1954年從朝鮮回國后調到剛剛組建不到一年的總政歌舞團合唱隊工作。當時合唱隊的一百多演員中，除了幾位剛從音樂學院畢業的聲樂老師外，大家和我一樣都是“革命戰士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從那時開始，我們就把從事合唱工作作為革命事業的手段了。但是我們這些人對于合唱除了大家在一起唱一個調子外，對于合唱的多聲部的和聲、百多人的音色，發聲方法、什么強弱對比、什么快慢節奏等都知之甚少。但黨把我們放在了這里，我們就應該為此付出全部的精力。從這時起我們就一直在兩位三八式老革命胡德風和方韌的指揮棒下，學習用合唱的武器為解放軍，為新中國的文藝事業竭誠服務了。胡德風和方韌兩位指揮，我曾在一些作品中有過記述，今天主要說說你的父親——胡德風指揮。 胡德鳳指揮和夫人女高音歌唱家馬旋 ?作為總政歌舞團合唱隊的指揮，從門外漢到享譽國內外的指揮家，你的父親胡德風是傾將青春芳華，嘔心瀝血，忠實誠摯的革命者，貢獻卓越的藝術家，一位新中國，人民子弟兵自己培養起來的當代杰出的合唱指揮家。 胡玫啊，我覺得你還可以提高對于撰寫父親胡德風的意義，我覺得實事求是的記錄父輩的功德，應該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他是你的父親，但是他又不單單屬于你們的家庭，因為要寫指揮胡德風，必然要寫我國、我軍頂尖的德藝雙馨的藝術團體——總政歌舞團，一個被國家領導人當作國家歌舞團來培養和使用的藝術精兵——總政歌舞團。我想強調地指出，胡德風指揮的藝術理想、藝術實踐、他在指揮藝術上所達到的高度，都是從總政歌舞團這個平臺上體現出來的。所以，要寫胡德風就必須寫總政歌舞團。同樣，要寫總政歌舞團，也繞不開對胡德風藝術創造高度的闡述。當然，這樣鮮亮的藝術光輝，沒有一個目標一致、志趣相投、砥礪前行、團結奮斗的藝術精英組成的領導集體，是萬萬不能成功的。我們記住了陳其通、丁里、時樂濛、魏風、胡果剛、吳茵、田耘、方韌、胡德風等才能杰出，領導藝術高超的領導集體，對總政歌舞團的組建、創業、攀登等做出的卓越貢獻。胡德風正是這個領導集體中，來的最早，走的最晚的一位勤勞的無私奉獻的戰士。胡德風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他用心血澆灌的藝術之花——總政歌舞團。 1954年7月訪問捷克斯洛伐克時歌舞團的演出陣容 ?總政歌舞團合唱最初百多位隊員中，雖然有著許多在解放戰爭中或用槍刺在與敵人的搏斗中沖鋒陷陣的英勇戰士，也有許多用歌聲用呱噠板鼓舞斗志的好演員，比如在合唱隊女高音聲部的29位演員中幾乎全部都扮演過白毛女、劉胡蘭、王秀鸞等角色的表演藝術家。也都是在戰火中經受了嚴酷錘煉的革命者。我所在的男低音聲部情況也和其他聲部一樣，其中最為特殊的是一位從一線戰士中推薦來的同志，他被推薦到文工團工作的理由是：在朝鮮戰場上聽到沖鋒號后向敵人沖鋒時，他的喊聲最響亮，最鼓勁。連長說他的嗓門那么大一定能唱歌、會唱歌，戰爭結束后于是他就來了。這不是笑話，當時這百多人中見過鋼琴的人極少，能識簡譜的人不到一半，普遍沒有見過五線譜。一直到1954年歌舞團奉命執行國家文化協定，我們出訪東歐和蘇聯，最受歡迎的獨唱演員中，就有一位不認識歌譜的歌唱家，但不認識歌譜并不影響國際友人對她歌唱的歡迎和喜愛。總而言之，要建設一支全軍的、正規的、專業的總政歌舞團，一切都得從頭來，一切都要從最基本的功課開始。于是在北京新街口小七條一號總政歌舞團新建的宿舍小院里，從早到晚歌聲琴聲不絕于耳，學識譜的、學視唱練耳的、學鋼琴的、上聲樂個別課的，讀書的，看小說的、寫日記的、背唐詩的，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他們在為新中國建設而努力學習、積極提升自己的文化修養和業務能力。 這時胡德風是合唱隊副隊長兼合唱指揮，在小七條一號院里的所有活動中，都有他辛勤忙碌的身影。學習識譜他已過關，不用再拿著一本《樂理初步》苦讀了，但視唱練耳他也很陌生。合唱隊領導將全隊組成了甲、乙、丙三個不同水平的視唱練耳學習班，由三位管弦樂隊的隊員當小教員。我在丙班（最低班），胡指揮在甲班（最高班）。每天吃過早飯后大家就自動地到各班學一個小時的視唱練耳，雷打不動。胡指揮是甲班每天到得最早的，據甲班的小教員樂隊首席陳健同志介紹，胡德鳳指揮是他最不用操心的學員。 捷克布爾諾市歡迎總政歌舞團的場面 學唱歌，合唱指揮不會唱歌，不知道美妙的歌聲是從哪里發出來的，那不是笑話嗎？當時合唱隊有一位1948年畢業于南京藝專的聲樂教員叫李書年，一個非常優秀的男高音歌唱家，我從志愿軍38軍調到總政歌舞團合唱隊后就分配在李書年麾下學聲樂，正好胡指揮也是李書年的學生，他跟隨李教員已經學習快一年了。所有聲樂老師都有一個不成文的制度，每一個學習階段過后，就要在班里舉行聲樂匯報會，（有時也要在全合唱隊面前舉辦聲樂匯報會），每個學員都要獨唱至少一支歌曲，讓大家互相觀摩，也是互相監督學習成果。我們還曾多次在一起上大課，交流學聲樂的體會，胡德風的歌唱技術雖不盡如人意，但他通過實際學習，懂得了什么是好的聲音。其實作為指揮來說這就足夠了，但胡指揮卻一直在李書年班上學了將近兩年。他懂得什么是正確的聲音。在當時的北京合唱指揮中懂得歌唱的呼吸，懂得聲音是怎么發出來的指揮，還真不多。 我和胡德風指揮 ?胡指揮參加八路軍后，曾拿著一把繳獲敵人的小提琴，在長達十多年的行軍作戰中，自己摸索著已經可以參加115師的戰士劇社成為一位樂手參加樂隊的伴奏了。他也在一些歌劇中扮演不怎么重要的角色，但他跟著大哥哥大姐姐，在舞臺上的摔打，慢慢懂得了當演員的一些訣竅。有了上面這些最基礎的知識，胡德風比起一般的指揮來講，他的底氣就壯了許多，走上指揮臺他的一態一式都要比一般的指揮，甚至是學院派的專業指揮來，都更具成熟和自信。所以總政歌舞團的成長，貫穿了胡德風指揮的一生。他曾被送到中央音樂學院進修指揮，也曾在專門從民主德國請來的指揮專家赫夫特刻苦學習。特別是在實際工作中受到鍛煉、受到培養，經過自身不懈的努力，最終站立在總政歌舞團的舞臺上，成長為一名杰出的、優秀的人民藝術家。 解放戰爭中的胡德風和馬旋 ?我們這支藝術隊伍的起步，其實是非常艱難的。因為當時總政歌舞團其實就是一群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土八路。現在要成為專業的藝術團體了，最初的第一項工作就是“掃盲”。既要掃“文盲”（不識字），也要掃“樂盲”（不識譜）。當時的總政文化部長陳沂就不止一次的跟我們說：“胡德風，了不起，他一個12歲當八路的紅小鬼，大字認不了一籮筐，要學指揮，談何容易。那要學多少東西啊！”合唱隊員你起碼要認得歌譜吧？你得會發聲，會呼吸，會音階練習，你得知道視唱練耳。其實剛開始的時候，不怕你笑話啊，什么叫視唱練耳歌舞團幾乎沒有幾個人能說清楚。你要搞藝術、要演唱，你得會彈鋼琴，你自己練歌，還得給你找個鋼琴伴奏？那是不可能的，你得懂得唱歌，不是你有嗓子就能唱的，還得學聲樂、學發聲、學吐字、學呼吸、學共鳴、學習簡譜、學習五線譜……總之要學的東西很多很多，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剛解放不久，物資條件也跟不上。比如鋼琴，那也是藝術團體最基本的建設，當時全歌舞團也就不到十臺鋼琴，我們一個聲部二三十人就那么一臺琴。琴邊貼著一張單子，記錄著每人使用鋼琴的時間。一個人每天大概能夠分到半個小時。自己得要把自己這半個小時抓住了，如果你上廁所去了，這時間就浪費了，很可惜的。如果你到食堂去吃飯去了，一會兒功夫馬上就有人把鋼琴占了。 當年我和老伴田宏生都是總政歌舞團合唱隊的演員 ?還有合唱基礎的訓練。首先是聲部訓練，一個歌譜下來以后，一個聲部在一起練這個歌譜，練好之后再練合唱，各聲部集中在一起，在合唱指揮的帶領下，做集體的合唱訓練，之后才算完成了歌曲排練。因為當時的文工團員大部分人念的書不多。我們當中，讀到中學二年的學生就說你有很高的文化了。 民主德國指揮專家赫夫特來歌舞團訓練指揮，全軍各大單位都派人來學習。有時也以總政歌舞團做實驗田，讓指揮的學員看看他是如何訓練合唱的。照片前排右2田宏生，三排右1梅門造 ?更重要的你得有文化，有知識。所以，上級還要組織大家學文化，怎么學？一個辦法是把大家組織起來聽報告，當時的報告很多很重要，敬愛的周總理都曾在百忙中專程給我們做報告、講革命、講形勢。陳毅副總理也專門給我們做過報告。聽這樣的報告，還了得嘛？太高水平了！這些領導的報告，使我們眼界大開，不僅提高了我們對文化的認知，同時也加強了我們對黨史的了解和認識。還請了一些勞動模范、邊防戰士、西藏的戰斗英雄等等，給我們作了內容詳實而水平相當高的報告。我曾有過記錄，每年都得有個十來次聽報告。這樣的報告對提高我們全團政治素質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不僅提升了我們的文化水平，我們的政治視野也變得開闊多了！我們學的很帶勁，真的是如饑似渴啊！ 胡德風指揮魏風作詞、時樂濛作曲的大型合唱《祖國萬歲》 再一個辦法就是鼓勵大家多讀書，除了馬列主義的經典著作，還要讀古典文學。還要看小說，包括國外的小說，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靜靜的頓河》、《普通一兵》、《牛牤》、《母親》、《唐詩三百首》等等。這些書都要認真的讀，而且最好是寫出讀書筆記。為什么？就是要提高我們文化水平和思想政治水平，領導們強調說，要知道光會唱那么幾個歌是成不了藝術家的。所以當時的領導很清楚，決心要把我們每個人培養成人民藝術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觀摩”，逮著機會就要去看演出。像國外一些藝術團來華訪問，我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去觀摩學習，或者安排我們去“服務”，實際上是去學習，比如著名的蘇聯亞歷山大紅旗歌舞團來了，我們組織了30多個人去給他們服務，他們到全國去演出，我們這三十多人就跟到他們，領導私下對我們說“你們每個人盯上一個學習對象”，看到客人們有空的時候你就去找他，讓他教你唱歌，看他們怎么樣排練、怎么樣化妝，怎么樣做演出準備。30多個人啊！那時國家也舍得花錢，他們紅旗歌舞團在中國走了多少地方，我們這30多個人，就跟著到了多少地方。光買火車票得花多少錢啊！當時的國家就是花血本也要我們學。 1954年11月，我和胡德風指揮攝于列寧格勒（現名圣彼得堡）。我們身后是1917年十月革命前夕，列寧從芬蘭回到俄國領導起義時乘坐的鐵甲車。 ?另外，我們團出國訪問的時候也是每到一個地方、每到一個國家都要看他們的國家歌舞團，軍隊歌舞團。要看他們的交響音樂會，歌舞表演，看西洋著名歌劇，甚至馬戲魔術也要看。我有一個小本本，記錄著觀摩這些演出的名稱，1954年我們執行國家間文化協定，半年時間觀摩的劇目竟達到了20多個。不是為了娛樂而是為了豐富我們的見聞，開闊我們的視野。讓我們們體驗一種藝術的氛圍。我們到一些國家還要參觀他們的博物館、圖書館，書店。要用發給我們的零花錢，購買世界著名交響樂譜，唱片。我注意過胡德風他購買的這類書籍和交響樂唱片，都比我們合唱隊員要多，也比我們對這些東西更感興趣。 1955年全軍第一次授銜后，總政歌舞團在北京街頭作宣傳演出，我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岑冰共同領唱。 ?我們還請過一些指揮專家來給我們排練，最早是朝鮮專家，保加利亞聲樂學派的專家和他們音樂學院的院長邱爾金教授，迪亞科維奇教授，民主德國的指揮專家赫夫特教授等等。胡德風在指揮專家來的時候他是正式學員，聲樂專家來的時候，他就是旁聽學員。我記得很清楚，1956年保加利亞聲樂專家來教學的時候，我是學員班的班長，胡德風想來旁聽學生上課的時候，每次都要給我報告，我都把最好的旁聽位置給他保留著。胡德風是參加旁聽教學課最多的領導人。 胡玫與兩個哥哥和爸爸媽媽合影左起: 胡玫，胡琤，胡玓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要解決民族化的問題，我們是中國的藝術家，首先要唱好我們自己民族的歌，領導就把京劇那些大家都請來，裘盛榮、小白玉霜、程艷秋等京劇大師都請來過。河南豫劇的常香玉也請來過，要學學他們的段子，學他們的手、眼、身、法、步。學他們的吐字行腔，當時已經有他們的唱片了。記得當時還號召大家都寫日記，提高寫作能力。這些學習活動胡德風也是最積極參與的領導人中的一個。 胡德風26歲就指揮總政歌舞團合唱隊了，這是他28歲時在捷克斯洛伐克的著名農業區鄉間臨時搭建的舞臺上為農民朋友演出。 　 《我記憶中的胡德風指揮》 （下篇） 總政歌舞團作為軍隊的戰斗團體，雖然在和平時期，也要突擊完成許多特別的任務 1952年總政文工團參加祖國慰問團赴朝鮮前線慰問志愿軍。這是在志愿軍高炮陣地上和戰士們們合影。 ?1952年總政歌舞團的前身，就參加了第二屆祖國慰問團，遠出三八線上，通過封鎖線，攀越興高山，淌過清川江，在坑道里，在交通壕邊，用豪歌勁舞，激勵志愿軍戰士勇猛殺敵；1953年我們的沈陽飛機制造廠研制出了第一架噴氣式戰斗機，我們就連夜趕往遼河邊的車間里，向工人兄弟表示最誠摯的祝賀；為清凈我們國土，歌舞團趕往旅順大連歡送最后一批外國駐軍；我們把勝利的歌舞送到炮擊金門的我軍炮兵陣地上；我們幫助平息暴亂的參戰部隊押送俘虜，護理傷病員······ 1954年時的總政歌舞團，前為指揮胡德風 那一年作曲家李煥之將歌頌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民歌《東方紅》重新編配和聲，運用交響樂隊演奏，大幕拉時舞臺上熱氣升騰，總政歌舞團的強大陣容，胸前佩戴著金光閃閃的功勛獎章的百人合唱隊員，六十多人的交響樂隊，隨著胡指揮的手臂一揮：樂聲撼天動地，在天津中國大劇院的觀眾席上一陣騷動，原來有一位觀眾當場被這氣勢震撼暈倒，被抬出了觀眾席。唱完歌我悄悄走到觀眾休息室，看到了這位暈倒的女士，這時他已清醒，她對我說你們的陣容太震撼了，大幕一拉開我的心跳就加速，當歌聲起來的時候我再也堅持不住就暈倒了。于是，從此一首首動人心魄的歌聲，從胡德風的指揮棒下一次次響起，嵌入了人們的心扉。 著名導演胡玫 胡玫啊！很多事如果我們不記錄，再過些年人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前邊所說的那些老八路、老解放，開始就是用一根手指練鋼琴的，從掃除樂盲開始，從模仿世界著名合唱的唱片開始，從李書年、黃源尹、朱榮芬、王翠年、方應萱這些聲樂老師的啟蒙唱歌開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一個又一個新中國的第一個！ 胡德風1997年和部分總政歌舞團合唱隊演員前排左起：魯敏、胡德風、王淑慧、田宏生、馬璇、趙玉華、梅門造后左起：李淑芳、姜萍、楊沖、徐有光、李玉芬 比如：中國第一部彩色音樂紀錄片是捷克斯洛伐克軍隊電影制片廠錄制的，也就是總政歌舞團訪問捷克斯洛伐克的記錄。其中胡德風指揮的《東方紅》、云南民歌《小河淌水》、時樂濛作曲的《英雄們戰勝了大渡河》等歌舞節目的精品，這部影片的名字叫作《友誼花朵處處開》。我國的第一部電影音樂紀錄片《黃河大合唱》，這是總政歌舞團復排、演唱，并且錄制的，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1958年春夏，為修建十三陵水庫，總政歌舞團兩次前往參加義務勞動，照片上遠處是逐漸增高的水庫大壩，我們正在往運砂石的小火車上裝鵝卵石。那時誰也沒有照相機，能有這樣一張照片已經很好了。 另外，我們曾以270多個人的龐大陣容，穿著筆挺的毛呢軍裝，出訪東歐，讓世界人民知道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個什么樣子。在胡德風的指揮棒下，我們也能演唱這些國家的著名合唱：捷克斯洛伐克的《維斯杜拉河》、羅馬尼亞的《美麗的布加勒斯特》、波蘭的《第一軍軍歌》，蘇聯的《斯大林頌》《喀秋莎大炮》和《紅莓花兒開》。我們演出的地方都是這些國家最著名的大劇院，大舞臺。這些國家紛紛為我們授勛，用最隆重的禮儀歡迎我們。這些國家的報紙刊登了胡德風指揮的大照片，畫像，長篇評論文章。夸贊我們年輕的合唱指揮動作帥氣，音樂理解深刻、感情表達準確，很有發展前途。 胡德風為金日成首相演出《長征組歌》后謝幕的鏡頭。前排左起：6彭真委員長7、胡德風、8金日成。 他們說剛剛解放幾年，你們的合唱就有了20幾歲的指揮家，合唱就達到了這樣高的水平。捷克斯洛伐克就把“伏契克獎章”、羅馬尼亞就把《星》勛章授予了胡德風。我記得周恩來總理出國訪問多次，只有唯一的一次帶領藝術團隨訪，就是1961年訪問緬甸共和國時帶領的總政歌舞團。胡德風指揮熱情澎湃，在訪問緬甸的過程中，他和作曲家李偉共同為緬甸國防軍蘇敏上校的長詩《友誼的旅客》譜寫成合唱組曲。這支由五首歌曲組成的合唱組曲，由胡德風擔任指揮。女高音歌唱家徐有光擔任了其中第三曲《東枝》的獨唱。我擔任第五曲《曼德勒》的獨唱。這個組曲在我們歌舞團最后訪問緬甸的三個城市和回到云南昆明后都正式演出了，受到緬甸人民的熱情歡迎。李偉和胡德風還將這部合唱的總譜和我們演出實況的錄音，一起送給了緬甸國防軍總部。 演出結束后周恩來總理上臺感謝演出精彩和胡指揮握手 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次授銜。為授銜大典的演出任務，也光榮的落在了總政歌舞團的頭上。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一次盛會啊！我們榮幸地現場觀禮了毛主席為十大元帥授予元帥軍銜，莊嚴而寫入歷史的珍貴時刻。那晚胡德風肩上佩戴了上校軍銜，而我們合唱隊和管弦樂隊都穿著嶄新的禮服，佩戴著設計精美的文工團員專用軍銜肩章和神氣英武的武裝帶。我看那晚胡德風的指揮最帥氣，我們的歌聲也格外的和諧優美，我看到毛主席和各位元帥、將軍們一個個都是滿面春風，顯得意氣風發，喜氣洋洋。從那以后一首首大家喜愛的歌曲，都從胡德風指揮的我們這個合唱隊飛往世界各地了。 捷克斯洛伐克軍隊電影廠攝制中國人民解放軍歌舞團訪捷紀錄片，這是在錄音棚里制作的鏡頭。領唱徐有光、方應萱，指揮胡德風。還是那首李煥之的《東方紅》，經過胡德風的精心準備，多次復排，精心磨礪，使它成了一首經典的頌歌，一首盛大活動的儀式歌曲，更是我們合唱精益求精的藝術歌曲，也已經成為全國所有需要演唱播出這首歌曲時，胡德風指揮的《東方紅》就是范本。那些年，只要有外國的元首來訪，都要安排總政歌舞團的歡迎晚會，每逢這樣的任務我們就要加班加點，排練該國的歌曲。為了尊重來訪的客人，有時我們還要學習用該國的語言演唱。電影《上甘嶺》有一首主題歌《我的祖國》，那是1956年，這首由喬羽作詞、劉熾作曲、胡德風指揮的主題歌，由于我們錄制的經驗不多，就在不斷的錄制過程中反復比較，不斷創新，終于使我們的合唱和歌唱家郭蘭英獨唱之間渾然一體，激情滿滿。看電影的觀眾聽了一遍便能自己輕輕地吟唱：“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春光”。這首歌從上個世紀世紀50年代一直唱到今天，到了21世紀，仍是各種音樂會，專業的業余的、群眾最喜愛的歌曲。特別是在2007年我們第一個探月衛星“嫦娥一號”也選用這首歌搭載。 總政歌舞團訪問蘇聯，開幕式在著名的莫斯科大劇院舉行。這是站在第一排的歌舞團領導和藝術家。左起歌唱家李書年、指揮家胡德風、指揮家方韌、歌唱家樓乾貴、舞蹈家胡果剛、副政委李偉。胡德風指揮的另一首電影主題歌是《英雄兒女》的《英雄贊歌》：“為什么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這首《英雄贊歌》胡德風指揮我們在北影的錄音棚里，前后錄了九遍，當時的錄音設備沒有現在先進，一個地方出了一點小瑕疵，就得從頭到尾再錄一遍，獨唱這首歌的歌唱家馬玉濤和蔡洪，兩個人每人唱了三遍，我們合唱隊就唱了六遍，最后請來了空軍的女高音歌唱家張映哲，她又唱了三遍，我們也跟著唱了三遍。調換獨唱是一方面，而胡德風的精益求精，發現一丁點毛病都不愿輕易通過，也是讓我們唱九遍的原因。 北京國際電影節的一個畫面，左1主持人李楊薇、3梅門造。 2022年第十二屆北京國際電影節，請我擔任嘉賓與會。主持人李楊薇問我：“當你想念戰友的時候你都做些什么？”我按實際情況順口就說：“我就唱歌！”“您都唱什么歌？”我也是順口就說：“我就唱《英雄贊歌》”，于是我就大聲唱了起來：“烽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我剛唱了兩句全場觀眾和參加電影節的嘉賓們都跟著大聲唱了起來。“晴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人民戰士驅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這一段表演沒有劇本，沒有彩排。大家都會唱，效果出奇的好。我想了一下這都是因為當年我們為電影《英雄兒女》的配音太深入人心了，這不也是胡德風指揮和總政歌舞團給歷史留下的一到絢麗的美麗圖畫嗎？緊接著胡德風指揮和總政歌舞團合唱隊，還為電影《地雷戰》和《地道戰》錄制了合唱，又一次在全國唱響了《地道戰！地道戰！》《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更有意思的是關于歌曲《祖國頌》的故事。作曲家劉熾拿著那份被人“槍斃”了的《祖國頌》手稿，來找老朋友胡德風。胡德風慧眼識珠，他在總譜上流連了一遍，說你放心我給你來排練。一個星期后胡德風把周恩來總理請到新街口小銅井總政文工團排演場。總理聽罷我們首唱的《祖國頌》后，對歌舞團領導說，今年是建國十周年，我們要在新落成的人民大會堂舉行盛大慶典，你們把北京最重要的大型合唱團都找來，聯合演出這支歌，為祖國慶壽。于是1959年9月30日夜，胡德風在新落成的萬人禮堂的劇場上，高高舉起手臂：“太陽跳出了東海，大地一片光彩。河流停止了咆哮，山岳敞開了胸懷。鳥在高飛，花在盛開，江山壯麗，人民豪邁。我們偉大的祖國進入了社會主義時代！”第一個在人民大會堂的大舞臺演出的國家級文藝團體，就是我們總政歌舞團。在胡德風的指揮棒下聯合全北京各大合唱團體共約300人，以豪邁的氣概，聲情并茂地第一次唱響了《祖國頌》這首激情澎湃的祖國頌歌。 穿八路軍服的胡玫的媽媽：馬旋 ?1958年，那是一個為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熱血沸騰的年代，在十三陵水庫的工地上，我們發現了黨和國家領導人揮汗勞動的身影，我們不忍看到這些夜以繼日為國辛勞的老人毛主席、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胡德風說我們來唱歌吧，好讓首長們休息一下。只見胡德風雙腳就站在鵝卵石遍地的地方，將手臂高高舉起，我們唱的還是那支千萬人的頌歌《東方紅》，今天不同的是我們合唱隊員就分散站在自己勞動的地方，手里還拿著鐵鍬，推著運石小車，肩扛裝滿碎石土渣的籮筐，引項高歌。我們每個人眼眶里都含著淚水，我們都看到了周恩來總理，朱老總和劉少奇等許多白發的領導人都和我們一起歌唱····· 胡德風在出訪羅馬尼亞時，借用羅軍文工團合唱排演場，排練羅馬尼亞歌曲《美麗的布加勒斯特》。合唱隊第一排右起4田宏生。四排右4梅門造。 ?另外值得紀念的是：建國初期，差不多每年的國慶節和五一勞動節的晚上，天安門廣場和天安門城樓上，都有盛大的群眾聯歡會。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往下看，狂歡的人群一個圈圈一個圈圈，唱啊，跳啊！歌唱人民翻身做主人的幸福生活，感恩共產黨帶給祖國的繁榮富強。每年這個時候，在天安門城樓上給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和國際友人演出的唯一的歌舞團，就是總政歌舞團。當然總政歌舞團這樣一些事兒都是和你的父親胡德風指揮分不開的，所以要寫胡德風實際上也是在寫總政歌舞團，總政歌舞團為國家所作的貢獻可歌可泣，值得紀念。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歷史價值，這些功績已經沒有人記得了，而你現在做的工作：寫你父親的回憶，實際上就是要寫總政歌舞團的歷史，所以我希望你的視野再放寬一點，還能夠再深入一點，就更好了。 鄧小平同志陪同外賓觀看總政歌舞團演出后，和演員們合影。花籃后中間站立著胡德風 ?在這個時候胡德風的指揮水平，總政歌舞團合唱隊的演唱水平，達到了一個什么樣的高度呢？我列一個節目單，由讀者、聽眾自己來判斷。世界名曲：《回聲》、《夢幻曲》、歌劇伊萬·蘇薩寧《終幕合唱》、貝多芬第九交響樂《光明贊》、《伏爾加船夫曲》、《黑龍江上的波濤》、《格林卡》。這些世界頂尖合唱團體能演唱的著名合唱曲，都是合唱皇冠上鑲嵌的藍寶石啊！總政歌舞團都能在胡德風的指揮棒下，較高水平的完美演唱了。中國歌曲《旗正飄飄》、《黃河大合唱》、《前進吧！祖國》、《祖國萬歲》、《長征組歌》我們都如行云流水般完美呈現了。 總政歌舞團參加創作演出的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一個場面。 從那之后，經過再次出訪東歐和蘇聯，參加中越邊界自衛還擊戰，在天幕后邊為將軍合唱團助陣；以主力身份參加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演出；有許多來訪的嘉賓不便公開的演出，我們就把歌舞送到他們歇腳的釣魚臺國賓館去，把節目送到他們修養的安寧療養院去。 直到1964年，胡德風以合唱指揮組副組長的身份帶領總政歌舞團參加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創作和演出全過程，將總政歌舞團的藝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我認為總政歌舞團的藝術成就，總政歌舞團的德藝雙馨，也就是胡德風指揮所創造的藝術高度和成就。總政歌舞團在人民的記憶中永存。總政歌舞團崇高的榮譽，都是和胡德風指揮分不開的。這是一張很大的照片，三千多人在一起，接受毛主席的接見。前排左起3周恩來總理、4毛主席、5劉少奇主席、6彭真委員長。我們總政歌舞團在整個隊伍的右邊盡頭，拿望遠鏡也認不清張三李四。領導說這些首長我們有很多機會看見，這次照相就讓兄弟單位靠首長們近一點吧，我們大家都無言了。1964年10月16日，是一個永遠不能忘卻的日子，那天在北京人民大會堂二樓宴會大廳，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率領他的戰友們接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全體演員和工作人員，我們歡呼著喊啞了嗓子，看到偉大領袖揮著手朝我們走來，我們含著熱淚傾聽周恩來總理激情宣布：就在剛剛、在我國的西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實驗成功了。聽了這一特大喜訊，我們再也忍不住，笑啊！跳啊！喜淚流啊！突然，擴音器里傳出了《東方紅》的前奏，這是胡德風指揮我們演唱的《東方紅》。歌聲響徹接見大廳，我們忘記了一切，只知道齊聲高唱：“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多少年過去了，許多同道者也紛紛離去了。留下的只有胡德風指揮的總政歌舞團演唱的那些動人心魄的歌曲。我相信胡德風指揮將和這些人們心底的歌一樣，永恒！ 胡玫：梅叔叔，謝謝您花這么多時間講了我父親和總政歌舞團的故事。我不會辜負您的希望，把這本書編好，用以紀念我親愛的父親和他耕耘付出了畢生精力的總政歌舞團。梅門造：太好了，祝你成功！ 胡德風指揮總政歌舞團、中央樂團、廣播合唱團、中央音樂學院合唱團，共同歡迎貴賓來訪的聯合演出，每次必唱的一首中國民歌是《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 附：梅門造。中國音樂家協會、中國曲藝家協會、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中國華僑文學藝術家協會常務副會長。1954年——1970年在總政歌舞團合唱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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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錄】《我記憶中的胡德風指揮》 梅門造

王家英(old_wg)

【訪談錄】《我記憶中的胡德風指揮》梅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