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淚的童心

常玉春

有句經典語錄：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對這句話很敏感，我不知道我是用童年治愈了一生還是我用一生治愈了童年，喜憂參半吧！ 那一年我剛滿十歲，跟隨爸爸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回到了老家。爸爸在部隊是團長，媽媽在軍工廠工作，可謂幸福美滿的一家。我家住在沈陽部隊大院的家屬院里，右鄰師長劉大爺家，左鄰王叔叔家。劉大爺家陸阿姨是美術學院的教授。家里到處都掛著她的畫，有時她沒完成的作品，我去她家和她姑娘紅梅去玩，我會在她的畫上盡情涂鴉，但是陸阿姨從來沒批評過我。我喜歡畫畫，陸阿姨是我的啟蒙老師，我經常坐著小板凳看陸阿姨畫畫，幫她拿著拿那個的。 由于我的淘氣和頑皮打破所有的人生軌跡。八歲的暑假我領著幾個小朋友溜進食堂后院去玩，看見有幾口腌酸菜的大缸盛滿了水，那是師傅們曬的熱水洗洗涮涮的，我就兩手按著缸邊沿使勁往上躥，把頭伸進缸里扎猛子玩，紅梅個子小上不去，我就使勁抬她腿幫她上去，她沒抓住，頭朝下栽進去了，嚇得我們幾個小朋友哇哇大哭，這時大師傅不知是出來干什么？還是聽見我們哭聲了，馬上把孩子撈起來，進行各種搶救措施，倒立控水人工呼吸，然后送到醫院。那天我第一次挨了媽媽打。那陣子爸爸媽媽晚上天天去醫院看紅梅，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給她帶去。當時不知道有什么危險，后來長大了聽媽媽說是嗆著肺了，住了好幾個月的院，總算治好了。這段時間爸爸媽媽整天看我不順眼，我一暑假都不敢出去玩，就怕碰上陸阿姨她們家里人。每天我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悶悶不樂，畢竟是孩子，有時玩著玩著就忘了，可是忽然想起紅梅還在住院這件事，我心里就像有什么東西揪著我心疼。每天看著爸爸媽媽討厭我的眼神，我都不敢上桌子上吃飯，總找理由端著碗去書房吃飯，或者等爸爸媽媽吃完了我再去吃，那時的煎熬讓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后來爸爸因為工作任務去了大連旅順口工作一年，我們又跟著去了旅順口，當時甘井子區還是很荒涼一片沙地，媽媽曾說這還不如老家好呢。本應該也能留在大連，媽媽不喜歡這地方。后來爸爸又因為工作回到了沈陽。過了一年，爸爸有個轉業的機會，奶奶爺爺就想讓爸爸回到他們身邊，指望爸爸媽媽孝敬他們。爸爸毅然決然的申請轉業回到地方老家，媽媽當時不同意，說爸爸還有機會往上升職。因為爸爸寫一手好字，寫一手好文章，口才特別好，唱一 手好歌，在部隊非常上進一個年輕人。不知道為啥爸爸在最輝煌的時候選擇了轉業。既然決定了，媽媽就給我和妹妹講老家有多好，有奶奶、爺爺、大爺、大娘、哥哥、姐姐，因為還是我不記事時回過老家。在媽媽的描述下我對老家有很多的期待和憧憬，天天盼望著回到老家的幸福生活。 那年的臘月初七，我們帶著簡單的家當，坐在順便辦事的軍用敞篷圍著苫布的卡車上，那天的冷呀，媽媽把爸爸的舊軍大衣，給我和妹妹披上，媽媽一言不發，眼睛直直的盯著腳尖，幾次看到媽媽眼里閃著淚花，幾次看見媽媽去擦眼淚。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老家，一進家門我就哭了，根本不是媽媽描述的那樣，漆黑的墻壁，土灶臺，住進奶奶爺爺的三間房的對面屋里，清冷清冷的。司機師傅和我們簡單的吃了飯，還得往回返，我看見爸爸和司機師傅還有他的部下擁抱不肯松手，幾次揮手告別，爸爸追了很遠很遠，直到車子沒有了蹤影，爸爸還是朝車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才轉過身來，看見我他立刻去擦眼，當時不知道爸爸是擦淚水還是被風吹迷了眼。我跟著爸爸身后回到家，爸爸媽媽一句話沒有說，和奶奶爺爺說太累了想休息。奶奶爺爺興高采烈，拿出了被子讓我和妹妹去他們屋里睡覺。 第二年又是同樣的冬季，爸爸在部隊工作同事王叔叔來朝陽辦事，就此來家里看望爸爸媽媽。我記得帶來一代大米和一袋面，一提包花生，當時我和妹妹樂的合不攏嘴，覺得有好吃的就會讓我們興奮不得了。當爸爸送王叔叔時，爸爸又重演了轉業回來那年送他的部下和司機一幕，我也跟著爸爸一起送王叔叔他們，因為我們畢竟鄰居好幾年有感情，車雖然走了很遠，甚至都要沒有蹤影了，但是我看見爸爸還是往前走了很遠很遠，望著遠去的戰友，是那樣留戀不舍？感覺到爸爸心情很復雜，這里有對戰友的感情，還有就是對熱愛他的部隊的眷戀和懷念，其實我這時早已明白爸爸對他提前轉業非常后悔，首長多次挽留，他都固執己見要轉業。 由于一年多的老家的生活經歷，我也長大了一些，好像能明白點什么了。王叔叔走后，我看見爸爸媽媽又是默默不語時，我的心又開始揪著疼了。有小朋友來找我出去玩，我就馬上趁機溜了，那時小朋友晚上沒什么玩的就是藏貓貓玩，我沒有什么心情玩，其實就是躲避父母的無言的哀傷。 那天我們來到已經用完的打糧食的場院，糧食早已分完或者入庫了，場院里只有黍子秸稈，和谷子秸稈了，為了擠出米，用滾子把秸稈都壓碎壓薄了。我那天要求躲貓貓，我就鉆進黍子秸稈里去了，其實我就是心里難過，想獨自待會，當我鉆進黍子秸稈里時，身上就像覆蓋了一床大被子，暖和多了。頓時眼前就浮現爸爸凄涼的神情，我瞬間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了，泣不成聲 憋都憋不住，好像長那么大才明白什么是痛苦委屈，什么叫發泄的一發不可收拾。我怕小朋友聽見，我使勁往里鉆，使勁捂住嘴。不知是哭累了，還是孩子的我貪睡，稀里糊涂睡著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凍醒了，我睜開眼還招呼小朋友們，可是我用力連滾帶爬的出來后，一個人影都沒了，我又害怕又冷，渾身哆嗦一團，上下牙齒噠噠噠的打架，晚上出來時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現在有冷冷的月光出現，還不時傳來犬吠聲，嚇得我大氣不敢喘，眼睛四下瞄著四周，蹬蹬往家里跑，爬墻跳進院子里，門插已經別上，進不去屋，找個凳子爬上窗臺，打開奶奶屋里的窗戶，一陣冷風吹進來，奶奶好像被冷風吹醒，說了句：以為你在你媽媽那屋睡了呢，怎么玩到這時候才回來，都幾點了？我默不作聲和衣躺下。不知為什么渾身都在打顫，心隨著上下牙敲鼓一下亂顫，不知是嚇的，還是有什么心事讓我心痛，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枕頭濕了一大片，我把枕頭翻過來，不知何時才入睡。爸爸轉業到建平縣工作，媽媽就失去了工作。幾年的郁悶不開心，后悔當時不阻止爸爸的任性就一來二去就生病了，越來越嚴重。后來各種就醫，有人建議迷信一下，那時破四舊，不讓封建迷信。所以白天不敢去找人，晚上爸爸和大表哥一起騎著自行車去深井有個三義井，有個姓王的老太太會看香，接她來給媽媽看病。家里晚上做好飯菜，不讓我們吃，等著王老太太來吃，我記得有一盤炒雞蛋，噴香噴香的，炒雞蛋的味道會停留很長時間。我和妹妹弟弟眼巴巴的望著飯菜，妹妹弟弟餓著肚子睡著了。只有我和奶奶陪著媽媽等著王老太太駕到。我一直盯著掛鐘，十點十一點……半夜了，才來到。來到就吃飯，我看到王老太太把那一盤子炒雞蛋吃的一塊沒剩，我斜眼瞄了她一下，四目相對，她看出了我的不高興。這老太太開始想辦法懲罰我，說讓我必須給仙家磕頭，仙家才下來，我磕了頭還不行，讓我長跪不起，我氣的一下子起來了，她看我不老實就說仙家下不來，這個老太太又是唱又是跳的，我害怕就是不跪下，爸爸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打過來，我的鼻血順著嘴巴流下來，爸爸用力去彎我的腿讓我跪下，我就是不跪，沒辦法爸爸跪下求她，大表哥跪下求她，她才饒過我。從那天開始我特別抗拒這些事，不愿聞衛生香的味道。她讓我們家里供奉保家仙什么的，每逢過年過節，爸爸都把最好的菜上供，那虔誠的樣子我看了都惡心就想吐。我不吃供菜，爸爸來氣，最后把供菜都摻和到菜里，我就一口不吃，他們還心疼我，看我不吃還來氣，沒辦法每年年節吃飯我都惹家里人不痛快，好長時間我不上桌吃飯。有一天我和媽媽嘮嗑說：我知道媽媽你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因為啥，以后我會好好努力賺錢，老了我會養你的，媽媽淚流滿面，放聲大哭，哭的嚇人，不知怎么的她就清醒了很多，一點點吃藥后來就好了，我深深知道我的行為造成了爸爸媽媽的愧疚，也是他們心里永遠的痛。 現在想來就是抑郁癥，由于生活環境的變化，讓內向善良的媽媽有說不出來的委屈難過，終于發泄出來就好了一大半。那年到至今每年的年節生香這件事我從來不去做，出去旅游我也避開這些地方，小時候的陰影讓我無法排解。我一聞到衛生香的味道，我就要流眼淚。 我結婚那年家里隆重陪嫁了我。那時娘家陪送了雙杠洗衣機，雙卡錄音機，永久牌自行車，爸爸去上海出差認識的朋友給我買了一臺日本索尼的彩色電視機，當時我不知道爸爸為啥對我的結婚陪送東西那么上心。當我坐上婚車時，爸爸眼含淚水遞給我一個大大紙袋子。告訴我說：下車放在一個安全地方，這是爸爸轉業安家費，還有多年工資攢下的五千塊錢給你陪嫁。爸爸說：閨女，對不起，別怪爸爸。不用說當時我是什么情景，真是哭的梨花帶雨，就是現在回憶起來我都會淚流滿面。這五千塊錢放在三十多年前，能蓋兩撞北京平板房子都用不了。爸爸賣了街里的房子，在老家蓋了房子，剩下點錢攢了這五千塊錢，給了我足夠的底氣，給了我無盡的回憶和懷念。這五千塊錢，無論我生活如何艱難，我都沒舍得花一分錢，舍不得存銀行，因為它帶著爸爸的溫暖爸爸的愛。當年十元一張的票子，每當我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我都會看看它總能熬過去的，因為這是爸爸給我的勇氣和底氣。現在五千塊錢不算什么了，當時那是我們全部的家底，爸爸都給了我，只有深深地愛過，才會懂得。當我想念思念親人時我都會看一看，這是爸爸對我無限的愛，可能當時爸爸覺得對不起我，是對我的補償，其實這是爸爸對我深深地的愛。 回憶總是伴隨著人生，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不滅歷史就不滅，而且更顯其真切。我對《父母愛情》這部電視劇情有獨鐘，不厭其煩的看了好幾遍，因為我愛過，所以我懂得。我覺得我童年流的每一滴淚水，雖有悲傷但也伴著欣喜。她可以讓我用一生去治愈，也可以治愈我的一生。爸爸工作時間經常出差，爸爸都會帶著我，即使上學我都會請假跟著爸爸去全國各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只要條件允許，爸爸都會滿足我。我十幾歲走遍了全國各地大江南北，因為爸爸的努力讓我見天見地見世面，所以我這輩子把各種名利看得特別淡，因為大的小的爸爸都讓我見過，童年的淚水成就了我的一生。（如有雷同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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