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記憶28（嘴饞的孩子）

唐建忠

畫片上左邊那棟樓房，就是當年我們家所居住的二棟。當年院子里楊、柳、榆、槐，錯落有致；老人納涼，孩童嬉戲，熱鬧非凡。 那是一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作為孩子的我，饞這個饞那個，凡能吃的都饞。 父親給弟弟削蘋果，我就一步不落的跟著父親，霸占蘋果皮吃。 還有一次春節吃飯，桌上擺了大半瓶紅酒，是給姥爺喝的。 那鮮紅的色澤真誘人，我趁人沒注意，偷偷喝了一口，盡管有點辣，但味道甜極了。 就這樣，趁家人忙活，我一會嘗一口，一會嘗一口，不知不覺的就喝了小半瓶。 吃飯時，姥爺發現酒少了，問是不是被我偷著喝了？我的臉熱辣辣的發燙，也沒法抵賴了，只好承認。 不知怎么的，我在家里總是不被待見，出了什么事，都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大過年的，父親看著我那副沒出息的樣兒，也只是略微苦笑了一下，扭頭不惜搭理我。 我是家里的老大，吃什么都優先照顧小的，特別是給弟弟買的代乳粉，總怕我偷吃，藏的嚴嚴實實。 父母他們住里屋，我和姥姥住外屋，有什么好東西，他們都盡量背著我。像代乳粉，都僅著弟弟一個人喝，不管我這個大孩子。 這公平嗎？大孩子就不給好的吃？大孩子就該天天吃粗糧？由此我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背著我藏好東西不是，我非得找出來。 那時，北京的奶粉實行特供，市面上擺著，但光用人民幣不行，還要有特供券。因此，新生嬰兒都喝代乳粉。 所謂代乳粉，就是制熟后的小米加白糖磨成粉，略加少量奶粉勾味，再壓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方磚。 一紙盒裝一、二十塊，喂嬰幼兒時用開水浸泡，代替奶粉喂孩子。 別看是代乳粉，那時有錢也不賣給你，必須憑醫院開具的嬰兒出生證明，才能限量購買。 1963年，小弟弟才出生，因此他享受這種高級待遇。 那天，弟弟喝完了沖泡的粉糊，剩下了一個底兒。媽媽看我在一旁轉悠，還探頭縮腦的往屋里看，知道我又犯了饞癮，把剩下的那點底兒，叫我剮著喝了。 味真好，我用舌頭來回舔著嘴唇，幾個月不食糖味了，還想再來點。當然不夠，再喝半鍋也沒問題。 盡管我人小，但尋覓食品的嗅覺還是蠻高的。就那么大點兒的屋子，再怎么設防，也擋不住我，我也能找著，家賊難防。 其實，我早知道隱藏的具體位置，因為每次父母插門需要藏東西的時候，里面大柜的門都會“吱啦”響一下。 不饞到了極點，一般我不會偷吃家里的東西，畢竟還要冒著訓斥、挨打的危險。 那次不知怎么沒忍住，勾起我的饞蟲來了。于是趁家里沒人，偷偷潛入父母的屋里，打開壁櫥的大門，搬來椅子、凳子，一層層往上摞，最后扶著墻角爬到最頂上。 饞蟲在引誘著我，羞恥感已蕩然無存。即使日后被察覺，喂嘴屁股挨幾下也值得。 里邊摞著十好幾盒代乳粉，隔老遠我就聞到了奶香味。 成塊的我不敢吃，父母都有數。我將盒子里散落的碎末，一點點倒進嘴里，“嘎吱嘎吱”的咀嚼著。 嗯，好吃，一股濃濃的奶香味，在我的嘴里起伏蕩漾。 十幾個盒子，我把里面的碎末依次打掃干凈。盡管還沒吃飽吃好，但也別太貪了，理性告誡我，打打饞蟲也就行了。 于是我慢慢的扶墻下來，搬開板凳椅子，關上櫥門，再將一切恢復原狀。 過了些天，不知怎么又犯饞了，看來不勞而獲還真上癮。于是我就抽沒人的機會，再次悄悄爬上去，可惜的是，盒里已經沒有碎末了。 既然已經上來了，那就不可能走空？我用手指在每塊“方磚”的邊角上連摳帶搓，又下來不少碎末。集中在一起，再次倒進嘴里，“嘎吱嘎吱”的繼續享受。 俗話說，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終于有一天，案發了。 其實每次作案我都有預感，快被抓住了。這種事，早早晚晚會露餡。 父親打開每個盒子，叫我自己看，說說怎么回事？ 每塊“方磚”都沒有了邊角，快成橢圓形的了。不用賴別人，就是我干的，我只能低頭認錯。 爸爸媽媽都知道我的脾氣：犯錯，悔改，再犯錯，再悔改，直到挨兩下，還是難改。 因為如實招供，偷吃點也不算大案，訓斥了一大通，也就放過了我。 姥姥總說我，天生就是這種饞孩子，打罵也沒用。打皮實了，今后賊心眼就更多，更不好管教了。 再往后，廖伯伯送給我們家一個舊的帶鎖的小藤條箱子，所有好東西也就都鎖在了里面，從此斷了我的偷食之道。再想背人多沾點，那是難上加難了。 我知道，鎖著的東西，如果再想方設法偷吃，那真就不可饒恕了。 我小時候，家里基本沒什么玩具，想玩就下樓到院子里，和小伙伴們一起，捉迷藏啊、彈球啊、拍洋畫啊，彈杏核啊、“騎驢”啊、木頭人啊，痛快的瘋，痛快的跑，痛快的玩。 一直玩到很晚很晚，聽到家長扯著嗓子叫喚，大家才戀戀不舍的分手散去。 第二十六屆世乒賽那年在北京舉行，中國開始風靡乒乓球運動，市里要求各機關大院，都要建乒乓球臺。從小學打乒乓球，長大后為國爭光。 為此，抽星期天的空，汽車局大院開展了義務勞動，每個院子建一處乒乓球臺。我們小孩到處撿磚頭，爸爸他們那些大人負責壘球臺。 球臺建好后，我們在中間排一溜磚頭當球網，于是又開始迷戀起打乒乓球來了。 父親給我買了一個最便宜的球拍，長把光板，北京孩子叫它大刀拍。不過，也沒學好什么打乒乓球，體育畢竟是我的弱相。 我還是貪玩，還是喜歡看課外書，即使到了文革禁書期間，我也依然冒著風險，癡迷的買書，偷偷的看書。 當然，隨著年齡的增長，物質生活的改善，再加上腸胃也不好，我那饞嘴的毛病，算是徹底杜絕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 衣食足而知榮辱。 管仲還是魏征說的，我有點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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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記憶28（嘴饞的孩子）

唐建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