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西侯馬離侯馬老街非常近,進城很方便。無論是住在西侯馬的時候,還是搬到了公司家屬院以后,侯馬老街都是我們生活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習慣上,我們把去老街叫做“上侯馬”。在西侯馬住的時候,買什么東西自然是“上侯馬”;搬到公司家屬院以后,還是常常需要“上侯馬”。因為我們附近只有一家不大的商店,買那些在這里買不到的東西,比如買爐子,買煙筒,買毛線,買鬧鐘,買肉,都得“上侯馬”。還有,解決一些生活問題,像彈棉花、照相、鑲牙等等,也需要“上侯馬”。小時候特別喜歡跟著大人“上侯馬”,無論是走在街上東張西望,還是進到鋪子里面看大人買東西,都興趣盎然。</p><p class="ql-block"> 侯馬老街分東西南北四條街,中心是個十字路口。東街靠東的那頭有一個比較大的商店,帶轉角,好像叫“東方紅”?這是一個日用百貨商店,是當時侯馬最大的一家商店了。在這家商店,我們買過一只馬蹄表,是全家一起去買的。大嫂第一次來我們家,我和三姐陪大嫂逛街,其實主要就是逛了這個商店。想想那時候商店真少啊!逛商店總的感覺是花花綠綠琳瑯滿目,也有一些場面和情景印象比較深,比如看人家怎么稱東西。那時候秤都是帶秤稈秤砣的那種,沒有電子秤。把東西放到秤盤上,一手提起秤稈上的小繩子,一手在秤稈上挪動拴著秤砣的那根繩子。到了該稱的分量上,手放開,秤稈或高或低。低了,是零散東西的話,比如花生、糖塊兒之類,抓一把上來,三個兩個地往里添,添得高了再抖下去一點兒,挺有意思的。這是稱小的東西,可以往秤盤上放的。如果是大件,不能往秤盤上放,就用鉤子把貨物鉤起來稱。到了又大又重,提不起來的程度,還可以在秤稈上方穿一根木棒,兩個人抬著稱。后來讀到《曹沖稱象》的故事,莫名奇妙想起種種稱秤的情形,感慨人家怎么都那么聰明!看賣布、賣點心,覺得當一名售貨員很不簡單。那點心包得又快又好!方方正正,有模有樣。回家以后我曾經試著包過,無論如何也包不成人家那個樣子。</p><p class="ql-block"> 賣布更是如此。售貨員阿姨從身后抱起一匹布,轉身放在柜臺上。左右手分別伸進布的層次之間,一邊一下,清點布的數量,速度特別快。清點好的布,卷在一個木制的中心軸子上,圓圓地一卷一卷在柜臺上碼放好。有人來買布,打開布卷量尺寸。一把尺子在手里靈活翻轉,尺子到了布卷盡頭,就勢往起一提,布卷瞬間翻滾轉動,該量的布就出來了。前面量過的尺寸依然在,繼續量。手腳利落,行動敏捷。量好尺寸之后,兩種做法。一種是直接在手捏的地方剪個小口,用手將布撕開;一種是量好之后劃印記,把布放正、理齊,全程用剪刀剪。撕布最精彩——雙手拉起剪開的口子,放在胸前,同時用力向兩邊一扯。“呲拉!”布帛開裂的聲音隨之響起。“呲拉!呲拉!”一下,又一下!看上去撕得特別帶勁。撕好以后拎起兩頭,對折再對折,三下兩下就把布疊好了。然后拿一張包裝紙放在布的外層,卷起來。柜臺上方有一個盒子,里面有一團盤著的細繩,繩頭從盒子下面的小孔里穿出來。售貨員牽過繩頭往下一拉,捆扎手里的布卷。打結之后,不知怎么一繞一扽,繩子就截斷了,并不使用剪刀。一套程序下來,動作準確嫻熟流暢,真是有板有眼有節奏。雖然商店里面早已經沒有了賣布的柜臺,但是那精彩的畫面依然可以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而且,很懷念那時候用的東西:那紙和繩兒的顏色大都是淡淡的土黃色,繩兒的質地也是紙的。沒有塑料袋,也沒有塑料繩。包括賣點心也是用紙包,用紙繩捆扎,真正環保。</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條東街上,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有一個照相館,那里也留下了許多美好而難忘的記憶。那是很多年里我們唯一能照相的地方,可以說,在相機沒有進入家庭之前,我們所有的照片都是在那里照的。照相館門面朝北,門前有高高的臺階。進去之后,柜臺在右手邊,開票,取照片,都在這里。左邊是照相的場地,挺寬敞的。因為總有孩子來拍照,這里有一些玩具,諸如小木馬、小娃娃之類。那年四姐從上海來,二姐也正在家養病,我們一家人到侯馬照相館照相。當時是冬天,下了雪路很滑。我抱著小侄女坐大哥的自行車。結果,在白房子那邊的小橋上摔了一跤。我反應還算快,及時跳下來,沒摔著孩子。大哥膝蓋著地,摔得比較重。當時興一種布料叫“的卡”,大哥穿的就是這樣一條新的“的卡”褲子。褲子雖然沒有摔破,但毛褲的印記像刻蠟版那樣清晰地刻在了褲子上。</p><p class="ql-block"> 那次全家去拍照的經歷,印象深刻。拍全家福,大嫂二姐三姐每個人都抱著孩子,這個孩子臉朝前了,那個孩子又臉朝后了,拍攝頗費周折。攝影師手里拿一個圓圈圈,上面三四個小鈴鐺,“咣啷啷”搖了好幾次,才拍攝成功。拍單個孩子,都搶著騎那個小木馬。每個人都要先騎,爭得一塌糊涂。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們全班同學還在侯馬照相館拍了畢業照,非常難得。四十八年之后我們班同學聚會,就是按著照片的順序,寫出了全班同學的名單。我在張王村插隊的時候也在老街照相館照過相。村里沒有星期天,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要好的幾個小姐妹騎車子跑十幾二十里地,回一公司家屬院吃頓飯,或者跑老街照相館照張相,下午照樣下地干活。那時候是真年輕,真有勁兒。另外,我還跟發小一起去照相館拍過這樣的照片:穿著軍裝,扎著皮帶,頭上戴著軍帽,身上佩戴著毛主席紀念章,手里還拿著一本毛主席語錄,放在胸前,很有時代特色。看著這些老照片,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感慨萬千。</p><p class="ql-block"> 侯馬電影院在西街最靠西邊的地方,坐北朝南。在這個電影院,二姐帶我們去看過一部外國電影,叫《斯特凡大公》。現在我只能記住這么一個名字,是哪個國家的影片,具體什么內容,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時候都是在公司大院看露天電影,在侯馬去電影院看電影,大概這是唯一的一次。</p><p class="ql-block"> 南街上有一家彈棉花的,鋪面門板長長的,暗紅顏色。我們有時候去得早,看到過門板是怎樣一塊一塊拿下來。鋪子在南門口,出了南門,是一個大下坡。多數情況下,把棉絮拿來,稱了分量開了票,放下棉絮人就可以走了,約定好時間再來取。也有的時候,送了棉花來,人家不忙,等一會兒就彈好了。我們就在附近逛逛。彈棉花鋪子在路東,好像斜對面更靠里的位置有一家醫院。站在南門口,看著那個大坡,很想知道從這里出去,能到哪里。后來,母親離開了我們,我們就是從這條路去往殯儀館,送走了母親。原來,這是一條如此可怕的路!多么希望永遠不知道南門外面是什么地方,永遠可以不走這條路。</p><p class="ql-block"> 侯馬北街有一家澡堂,好像在比較中間的位置,坐東朝西。平時我們都是在公司澡堂洗澡,不到這兒來。隱約記得二嫂跟二哥談戀愛的時候從臨汾來侯馬,曾經去過那里消費。當時還覺得二嫂挺講究的。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應該是有一家果品店,門面朝東?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雖然位置不太確定,但那時候果品店里有濃郁的香味,是確定的。現在進到果品店里面,已經聞不到當年那種味道了。另外,北街上似乎還有一些五金店雜貨鋪之類。小時候跟著父親買過煙筒,感覺是在北街。那個年代,煙筒并不是每年全都換新的,哪節壞了,不能用了才換。所以,有時買一兩節,有時可能只需要買個拐角彎頭。北街的出口隔一條馬路,就是侯馬一中。在大街上,也能聽見學校里吹哨、做廣播體操的聲音。侯馬老街的總體面貌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p><p class="ql-block"> 關于侯馬老街,還有逛廟會的印象。在西侯馬住的時候逛過,搬到公司家屬院之后也還逛過廟會。廟會上人很多,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的感覺。看過一種東西我現在說不清是什么。一個非常非常小的類似舞臺的東西,只有上下左右幕布,沒有舞臺空間。能看到一個小姑娘的臉,但看不到身體。也許是魔術?當時太小,沒看明白。小姑娘和幕布,記得很清楚。捏面人兒吹糖稀也有印象。圍著捏面人兒吹糖稀的師傅等在那里,要孫悟空的最多。也有的時候吹一個類似瓶子的形狀,對著口兒輕輕吹氣吸氣,底部會一上一下動起來,并隨之發出“嘣蹦”的聲音,挺好玩的。吹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吹破。這種東西弄不清是糖稀還是玻璃。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廟會就不存在了。很懷念小時候“逛廟會”時看什么都新鮮的那種感覺。</p><p class="ql-block"> 2019年夏天,二姐二姐夫從廣州來。我們兄妹幾個去西侯馬和侯馬老街故地尋訪,這里變化很大。西侯馬村城墻沒有了,基本上認不出來了。我們記得住在村子最東邊,而且記得房東兒子叫什么名字。按著方位找,問著名字找,非常快就找到了老院子。老院子還在!房東的小兒子天才在家里。門洞口有一張單人床,天才在上面躺著。看到我們,慢慢地起身,行動遲緩,身體孱弱的樣子。院子里蓋了一排新房,幸運的是,我們住過的老房子沒拆,還在那里。看到了五十多年前住過的房子,房子里,我跟三哥背著枕頭走圈的土炕還在!院子里的井沒有了,南邊一溜兒墻也坍塌了,還有些野草。整個院子看上去荒蕪雜亂,沒人收拾的樣子。也難怪,天才身體這么弱,哪有力氣干活。</p><p class="ql-block"> 跟天才聊了聊。家里的兩位老人,都已過世。今年,蘋果也去世了。我跟天才說,我在“小李”村見過蘋果,我知道她嫁到了“小李”。天才有糖尿病,本來身體狀態不是很好,表情木木的。聽到我說在小李見過蘋果,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嗎?”他很意外,也很高興,說真是沒想到。我上高中的時候,在“大李”村。當時,辦學走“五七”道路,把學校安排在公司的農業基地,那個地方叫“大李”。那個年代,學生常常需要到工廠去學工,到農村去學農。有一次,我們去學校旁邊的“小李”村參觀,竟然遇到了蘋果。一開始她沒認出我,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了她!蘋果有一只眼睛,略略斜視,虎牙尖尖的,特別好認。后來讀托爾斯泰的《復活》,說瑪絲洛娃的眼睛略略斜視,呈現出非同尋常的美,我總是不由得想起蘋果。</p><p class="ql-block"> 她嫁到了小李!我很意外。比起西侯馬,小李村應該算是窮鄉僻壤。我們去參觀的那個學校,教室里沒有桌子,只有長條木板,用磚墊起來當桌子,上面坑坑洼洼,沒什么平的地方,當時我們就很感慨,如果是放一張紙在上面的話,根本寫不了字。孩子們太可憐了!蘋果帶我去了她家。家里有臺縫紉機,好像說她丈夫是個裁縫。當時,看到蘋果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如今,她去了天堂,愿她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 這次故地尋訪,感覺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印象里的西侯馬已不復存在;印象里的侯馬老街,也已不復存在。老街上那電影院,那照相館,那百貨商店,都已不見蹤影。西侯馬村口那厚厚的老城墻,那令人恐怖的巷子和大樹,那想起來就覺得溫暖的生產隊的飼養處牲口棚,還有南門外那長著玉米和各種野果子的莊稼地,包括那段無比美好的鐵路,也都無處找尋,所有的記憶都永遠定格在了五十多年前。五十多年前的西侯馬,五十多年前的侯馬老街,五十多年前的美好記憶,在我的心里,永遠不會淡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照片及說明文字。</p> <p class="ql-block"> 侯馬火車站。</p><p class="ql-block"> 當年,這個小小的火車站是我經常來的地方。那時候既沒有公交車,也沒有出租車,接來送往都是家里那輛26自行車。現在,雖然下了火車可以打車,也可以乘坐公交車,的確比過去方便了很多,但是沒有了出站時有人來接的那份期待和欣喜。尤其是過年,兄弟姐妹不知道誰先到家,也許接站的人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p> <p class="ql-block"> 我的初中畢業照。</p><p class="ql-block"> 1970年班主任閆保鎖老師帶我們去侯馬老街照相館拍的,非常珍貴。</p> <p class="ql-block"> 我的知青戰友照。</p><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是在張王村插隊時拍的。我們幾個非常要好。坐在我旁邊和站在我身后的是姐妹倆,其中姐姐被推薦招工,有了參加工作的機會。分別前,我們利用中午休息時間騎自行車跑侯馬老街照相館照的。那時的女孩子大概都穿過這樣的中式小棉襖和花布罩衣。我身上這件素淡花色罩衣,還是母親回上海老家時買的布,回來做的。我非常喜歡,記得工作之后還在穿。圍的那條圍巾是二姐送給我的,姜黃顏色,亮麗又不乍眼,很好搭衣服,我用了很多年。</p> <p class="ql-block"> 侯馬飯店。</p><p class="ql-block"> 這是侯馬最早的一家比較像樣的賓館,也是很多年里唯一的一家。位置在車站廣場北面。樓頂上“侯馬飯店”四個字有時不全,看到“侯飯”或“馬店”,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莞爾一笑,并不覺得奇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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