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悼文

平明

今兒個是我的摯友牛耕的三七，寫篇文章悼念他！北京的疫情剛解封我們全家就都先后中著了。十二月底小孫女考完試，我們就決定帶她去海南休養(yǎng)一段時間。一月二日一大早我們到大興國際機場候機樓的時候，得知牛耕去世的噩耗，夫人說前一天她還收到了牛耕的微信，就是說他走的當天我們還有聯(lián)系，如此突然令人扼腕。?我同牛耕的友誼要追述到知青時代。“同一個車皮”是那個時代的用語，現(xiàn)在早就沒有了“車皮”的概念，動車高鐵掛的是“車廂”、“豪華車廂”。“車皮”是指蒸氣機車拉的綠皮客車，那時的“車皮”承載大批知青奔赴祖國的四面八方。牛耕和我是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九日乘同一車皮到的黑龍江八五二農(nóng)場，當時我們并不認識，他分配去了三分場16連，我去了六分場三連相隔幾十里路。我們相識很晚，大約在一九七四年底。我倆在北大荒都呆了大約十一年，相識時距我們離開八五二農(nóng)場已經(jīng)不足四年了，國營農(nóng)場早己改制成了生產(chǎn)建設兵團，那時他在二十團團部（八五二總場）宣傳股工作，我則在二十團水庫管理處一連當副指導員。推薦工農(nóng)兵學員上大學我兩次被推選，第一次張鐵生的“白卷”使我沒走成。第二次被推選的共有四人，兩男兩女。女的一個是上海知青一個天津知青，男的一個是我北京知青還有一個也是天津知青。連長、指導員事前放話差額推選，要有一個留下來。當時我是高票當選的，我暗自慶幸這樣的排列組合，按城市分配應該留下一名天津知青，按男女考慮也應該留一個天津知青，只是天津知青里誰去誰留的問題。即使按推薦票數(shù)我也不是墊底的，我自認為十拿九穩(wěn)。推選后的一天，連里派我去寶清縣城外拉河沙，這是個苦活累活，一輛小型貨車捷克制造的嘎斯69，駕駛室很小只能一個司機一個裝缷工，就是說一個人要裝缷一整車沙子，這種活很少，我連想都沒有想就扛著鍬去了。早上很早出發(fā)晚上很晚才回來疲憊不堪。回來后一個劈雷般的消息一下子擊倒了我，連里通知推薦上大學的名單確定并上報到了團部，四個人中我留下。我怎么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我到連部和水庫管理處到處講我想上大學的理由但是沒人理會，直到最后招生辦要撤了的時候才勉強同意放我走。但為時已晚所有的報考名額都己經(jīng)滿了，只有內蒙古的一個護士學校還有一個名額。推薦上大學后，每個人都填寫了志愿。一本院校的名錄我仔仔細細翻了若干遍。北京的一些著名大學名額后面全部標注著“名額已滿”，我對回不回京或去哪個大城市并沒有太大興趣，考慮更多的是選一個自己喜歡的院校和專業(yè)。經(jīng)過反復推敲比較我在志愿書上工工整整的填上“華南理工大學”，然而現(xiàn)在我卻爭取到的是個衛(wèi)校。我在想我以后真的要去醫(yī)院當護士嗎？這可不是我要的志向，在這人生的十字路口我選擇了放棄。雖然我放棄了這次離開北大荒的機會，但我依然心不甘情不愿，心里總有一個結不開的結。此時，一個外連的知青干部到我們連蹲點，他認為我“扎根邊疆的思想不牢”，“缺少一輩子同農(nóng)民打交道的決心”……。多次在干部會上批判我。我本來就一肚子怨氣，看到這種處處表現(xiàn)自己很“革命”的人，我沒好氣的反擊，我們之間多次當眾發(fā)生激烈沖突，在知青中影響很大。 團里決定從各營抽調八、九名干部組建個工作組，用半年的時間對團部一些部門的工作進行檢查，水庫管理處為了不讓我和那個知青干部繼續(xù)沖突，決定讓我去團部的工作組。在團部我很快就認識了牛耕，可能是“同一個車皮”的緣故，我們聊的很投機。他那時負責《兵團戰(zhàn)士報》的宣傳報道，經(jīng)常下各連隊了解情況，指導下面的通訊員。記得我倆在團部南橫林子的小路上邊走邊聊，聊到水庫管理處，他對水庫的廣播室印象深刻并贊美有加，他甚至說得出廣播員李佩華的名字，這讓我很吃驚。半年的工作組結束后，我又回到了連隊，但同牛耕的友誼從此開始了。我有機會去團部一定去看望他并同他聊天。一次去看他，他剛從北京回來，團里派他調查一些家庭困難的知青幫助部分人返京，其中有我所在老連隊的一個知青，他在寫報告前證求我的意見，問那個青年的表現(xiàn)我說不錯。他告訴我他們家住郊區(qū)，父母年邁沒人照顧，不久這個知青就困退回京了。大約一九七六年底，二十團副團長王沛被調到三師磷肥廠（筆架山磷肥廠）當一把手，他準備帶一名秘書去，不知道什么原因牛耕推薦了我，連隊也沒阻攔。我去磷肥廠工作后，社會恢復高考，我告訴牛耕我的女友考試通過了，他問我要不要幫她選個學校和專業(yè)，我知道他助人為樂，我上次推薦上大學的經(jīng)歷讓我深知專業(yè)的重要性，我拜托他幫忙，牛耕替她選擇了哈爾濱財政學校。這個專業(yè)對于女友至關重要，后來我們結婚她從齊齊哈爾調到北京市文聯(lián)工作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在我和夫人的人生轉折點上牛耕起到了“扳道工”的作用，我們的人生軌跡從此發(fā)生了根本性改變。在幫助我們倆個人之后的不久，他便調到黑龍江出版社當編輯了。他同我夫人都在哈尓濱，他們的來往也頻繁了。我在三師磷肥廠工作還不滿一年，我回京的調令就來了。我剛到一個新單位，都不好意思開口離開，但王沛書記一家人待我非常好，王書記老家是老解放區(qū)——河北平山。他早早參加革命，位高權重卻沒有一點架子。他不但沒有為難我，還吩咐人將我所有的返京手續(xù)幫我辦好并親自交到我手里，讓我熱淚盈眶感動的無以言表。我回到北京后，每次牛耕出差來北京我都請他來家里坐。那時我們住史家胡同20號人藝宿舍，母親祖籍廣東，燒得一手好菜，牛耕來母親為他做一桌子的菜，家里人陪他邊吃邊聊，象是一家人。牛耕在出版社有股職業(yè)人的敏銳，當他聽說我父親年輕時闖南洋的經(jīng)歷，又同三十年代一些著名的演藝界的人有些交往，一再勸說父親把在海外生活和歸國后的故事寫出來，他想辦法出書，他也曾二次催促我?guī)椭赣H完成這項計劃。但父親做事一向低調不肯動筆，我剛剛回來工作生活都還沒有著落自然無法分心，但他的那種執(zhí)念一直深深地扎根在我腦海里。后來聽說他辭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去了海南，又聽說他離開海南去了上海浦東新區(qū)。再見到牛耕時已經(jīng)是二十一世紀了。我和夫人去上海，他請我們在龍華寺附近一家臺商開的最好的素食餐廳吃了一頓大餐。當聊到他辭去出版社下海闖蕩時，他眉飛色舞像是說別人的故事一樣輕松。他來北京我們請他到我們的小家來坐。彼此講述各自不同的工作生活經(jīng)歷，總有說不完的話。他送給我兩本他寫的書，一本是與圣人一起思考，一本寫新疆牧民擺脫游牧定居下來的新生活。兩本書都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他寫新疆的牧民生活，讓我想起他在農(nóng)場跑各連隊的場景，沒有那時深厚的生活基礎是寫不出如此生動人物形象的。我告訴他，他書中的人物像是他在和田干涸的河床撿到的一顆顆籽玉，經(jīng)他打磨無比耀眼。 三年的新冠疫情，割斷了我們的來往，只是在微信上保持著聯(lián)系。我們知道他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一直在做腎透析，期待疫情早點結束我們再去看望他，不想?yún)s傳來了噩耗。牛耕畢業(yè)于北京四中，在去往北大荒的“同一個車皮”里還有一個四中的知青王林后來在水庫與我一個連，我們也是非常好的朋友。王林后來被推薦上了大學進了北京鋼院。牛耕和王林性格迥異，一個熱情奔放一個沉穩(wěn)內斂一文一理。我和他們卻都很投緣。我深深地懷念那年代知青之間的友誼，沒有一絲絲銅臭味，那種友誼植根于心有如陳釀般的濃烈，彼此交往又似泉水樣的清淡，思念起來卻讓人永生難忘！今兒是牛耕的三七，也是大年三十。明兒個便是春節(jié)，大地回春耕牛遍地。回顧牛耕的一生：他從學校走上社會最早去了東北；又最早辭去公職下海；最早去海南開拓；最早去新疆扶貧；又最早去了浦東開發(fā)新區(qū)。?他務過農(nóng)、做過宣傳、當過出版社的編輯、在上市公司當過獨立董事、在蒲東區(qū)做過政協(xié)委員、對藏傳佛教、《易經(jīng)》、中醫(yī)藥有研究；同多位活佛有密切交往；同文化人余秋雨也有深交……。他是個博才，在開放的時代他像一頭拓荒的牛，永遠走在人們的前面默默拉犁俯首前行。 我不相信牛耕離開了我們，他一定是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開始了他新的耕耘，去開拓新的疆土新的領域，并同圣人們一起思考著未來。 平明 2023年1月21日 于海南興隆太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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