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3年1月16日,我的同事、畫家張安樸在朋友圈發表了他20年的舊作《豐子愷故居》。</p> <p class="ql-block"> 我在2021年2月見過豐子愷故居,已經是這副模樣。</p> <p class="ql-block"> 正是張畫家這幅寫生,讓我重新想起小學時一段經歷。早先在2014年9月15日寫過一篇回憶文章,曾在農場知青網發表過,現重新翻出再發表。</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次難忘的會見,它之所以難忘,因為我們當年這幾個小朋友見到了藝術大師豐子愷老先生。</p> <p class="ql-block"> 我記得這是小學畢業前的最后一個暑假的一天早晨,接到大隊文娛委員吳念圣的通知,我們6個班級的中隊長早早就集中在校門口。在吳念圣的帶領下,我們排成一字縱隊,沿著長樂路向目的地進發。夏日的早晨,陽光照在身上還是熱烘烘的,但我們全然不顧。那時的長樂路十分幽靜,人煙稀少,馬路上幾乎不見車輛。離開學校,馬路的一邊都是弄堂民宅,對面就是我以后母校的后門;穿過瑞金一路,可見兩座大教堂(其中一座所在地已成為新錦江大酒店),再往前就是老錦江和蘭心大戲院;跨過茂名南路,便是法國總會(后改為文化俱樂部,現為花園酒店的一部分),對面是汽車廠(我老爸的單位,國產鳳凰牌轎車誕生地,后改為“迪生商場”),行進至陜西南路口,是有名的三角花園和紅房子西餐館。往陜西南路左手拐彎,不遠處便是陜西南路39弄長樂邨,豐子愷老先生的居住地。 </p><p class="ql-block"> 小吳可能過去來過,帶領咱們走得熟門熟路。奇怪的是我們在一路上都沒有交頭接耳,可能在思索老先生長的什么模樣,與老先生見面說些什么……我小時候喜愛美術,知道豐老先生是著名的畫家,還是上海中國畫院院長,有機會能與他見面,是極其難得的,所以難以抑制興奮的心情。</p> <p class="ql-block"> 豐老先生已經在客廳門口等候我們,一位慈祥的老人,臉上總是帶著微笑,見到他的心情,用現在的話來說,好像圣誕節孩子們遇到圣誕老人一樣。他把我們引入客廳,待大家坐下后,就與我們聊起天來。(照片取自網絡)</p> <p class="ql-block"> 他對我們到來十分高興,這可以從他的臉部表情看出,他喜愛孩子,他的許多作品都以孩子作為題材,他曾經說過:“我真心地疼愛孩子:他們笑了,我覺得比我自己笑更快活;他們哭了,我覺得比我自己哭更悲傷;他們吃東西,我覺得比我自己吃更美味,他們跌一跤,我覺得比我自己跌一跤更痛……”他的語言十分平和、很風趣又富有磁性,我們都被他深深吸引,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敘述,緊張和拘謹都頓時全消。</p><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就是豐子愷在上海日月樓下客廳與孩子們在一起的情景。日月樓是解放后豐子愷為自己新寓所取的名,“不僅表示室中可以望見明月,而且有解放后遍地陽光、日月普照的含義”。(照片取自網絡)</p> <p class="ql-block"> 由于年代久遠,當時又沒有在現場記筆記的習慣,回來后又沒有記日記,許多談話的細節已“失傳”了,十分可惜。當時也沒有相機,現場畫面都沒有記錄下來。</p><p class="ql-block"> 但是,有一件事還記憶猶新。我記得他講了一個“牛尾巴”的故事。他說,唐朝有位畫家,畫了一幅《斗牛圖》,被人所收藏。有一天,這位收藏人將這幅畫拿出來晾曬,一位牧童路過時仔細看了《斗牛圖》,忍不住大笑起來,收藏人驚奇地問小孩為什么笑,牧童指著圖畫說:“牛相斗時,力氣集中在角上,尾巴是夾在兩腿中間的,這位畫家沒看到過斗牛的情景,把牛尾畫得翹起來,他畫錯了。”豐老先生給我們講這個故事,是在告訴我們做什么事都不能想當然,要認真學習,要在實際中學、在生活中學,仔細觀察,獨立思考,并不是大人做的事都是對的。</p> <p class="ql-block"> 在與我們交談中,豐老先生一直像慈父般的關心著我們,就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他看見我和小吳都戴眼鏡,就問我:“你有幾副眼鏡?”我回答說:“只有一副。”他馬上說:“那不行,你們孩子好動,不小心摔壞怎么行,要影響學習和生話的。應該再備一副,你們看,我就有兩副。”這時,我看到老先生眼鏡的鏡腳還用繩子串起來的,不用時可以掛在頸項上。當時,眼鏡鏡片都是玻璃的,很容易摔破。沒想到真的被他說中了,在讀書時,我的眼鏡至少摔破過兩副。</p> <p class="ql-block"> 豐老先生畫過許多兒童題材的漫畫。這里收錄幾幅。</p><p class="ql-block"> 過年放鞭炮。</p> <p class="ql-block"> 放學歸來放風箏。</p> <p class="ql-block"> 大人帶孩子去游園。</p> <p class="ql-block"> 大家一起來種花。</p> <p class="ql-block"> 交談差不多結束了,豐老先生起身走到畫桌前,對我們說:“今天,我要畫一幅畫送給你們!”我們聽到這句話高興極了,紛紛站起來圍在他的身旁。</p><p class="ql-block"> 豐老先生的畫桌就放在客廳的中央,是一個長方形的桌子,上面鋪著一塊黑色的毯子,我這時斗膽地問了一句:“老伯伯,這是什么?”豐老先生說:“這是黑氈,用來吸水的。你們如畫國畫,家里沒黑氈,用幾張紙鋪在下面也可以的。”這時只見豐老先生拿出宣紙放在黑氈上,把它鋪平,提起毛筆蘸上墨水就要畫了。</p><p class="ql-block"> 我又好奇地問了一句:“您畫畫怎么不打草稿?”他笑著回答:“我不用,你們剛開始學畫時還是需要打草稿的。”只見他揮動毛筆,寥寥數筆,紙面上立刻出現兩位系著紅領巾的少先隊員,他們倆捧著一只大西瓜,栩栩如生,就像向我們走來一樣,我們都欣喜得鼓起掌來。接著他又題了四個字“種瓜得瓜”。</p><p class="ql-block"> 原來,豐老先生送這幅畫,是在教誨我們:一份耕耘一份收獲,只有付出自己的勞動,才能收獲勞動的成果。他鼓勵我們:好好學習,為將來建設祖國學好本領。</p> <p class="ql-block"> 這是豐老贈送給朋友代明的一幅畫,那天他也是以"種瓜得瓜"為題為我們畫了一幅同樣的畫,不過畫面有些變化。</p> <p class="ql-block"> 就在這次會見后過了六年,文革爆發,豐老先生也沒有逃脫厄運;他送我們的一幅畫,交給了學校,它的命運也不佳,可惜再也見不到這幅畫了。最近經過我就讀過的長樂路第三小學,它已經成為我母校向明中學的學生公寓了。雖然這幅畫的真跡再也見不到了,可這幅畫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 </p><p class="ql-block"> 我根據記憶畫了一幅豐老先生《種瓜得瓜》的草圖,當然與原作的形、神已不可同日而語。</p> <p class="ql-block"> 就要告別了,真的有點依依不舍,我們一起向豐老先生道別。 </p><p class="ql-block"> 僅僅過了一年,我們這些同學也分手各奔前程。我考進了向明中學,周介安同學同時收到向明和上海評彈團的錄取通知,結果他選擇去評彈團,后在電視臺工作。吳念圣和其他幾位同學就不知去向了。后來從百度上搜索到,吳念圣已是日本早稻田大學法學院客座教授,近年他曾回到過他父親曾經執教過的學校,與學校師生座談。吳念圣能夠安排我們與豐子愷老先生會見,是因為他父親吳朗西也是位著名的日俄文翻譯家、出版家,他與魯迅、茅盾、巴金、胡風等許多文壇大家都有交往,與豐子愷的交情更深。</p> <p class="ql-block"> 2021年9月2日澎湃湃客曾發表文章,介紹了1936年翻譯家、出版人吳朗西先生在編輯《漫畫生活》月刊時,初次向國人譯介挪威著名漫畫家古爾布蘭《童年與故鄉》這部作品。1951年,巴金先生創辦的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正式推出這本書的中文版,翻譯者正是吳朗西,中文版的書名也是此時確定的。可貴的是,為了忠實還原原版“手寫手繪”的韻味,出版社請來大畫家豐子愷,用獨具個人風格的鋼筆行草抄寫全文的譯文,復刻出原書的意趣。原版書暖黃色的封皮,也采納到裝幀之中。所以1951中文版《童年與故鄉》的形貌,是中外三位大家共同促成的。這本書還收錄了吳朗西、豐子愷兩位先生的后記。</p> <p class="ql-block"> 最后,我要補充一段插曲。世上居然有這么巧合的事:我報考向明中學初、高中時,沒想到作文都是同一個命題:記一件難忘的事(那時考題是由學校決定的),我寫的都是與豐老先生會見一事。我記得考高中時,幾乎是將考初中時的作文重新復述一遍,草稿紙幾乎沒用,而且只用了一半的考試時間,頗為得意地第一個離開了考場。 </p><p class="ql-block"> 豐老先生的贈畫,這是他留給我們一份極其寶貴的精神財富啊!</p>
主站蜘蛛池模板:
枣阳市|
象山县|
珠海市|
泗洪县|
永昌县|
长沙县|
杂多县|
南召县|
西安市|
吉安市|
泾阳县|
繁峙县|
关岭|
威远县|
太白县|
温泉县|
什邡市|
大荔县|
盘山县|
南召县|
怀仁县|
绵竹市|
南开区|
恩平市|
盘山县|
洪洞县|
新津县|
青田县|
南城县|
恩平市|
樟树市|
绥滨县|
鄂托克前旗|
双桥区|
云霄县|
高邮市|
新绛县|
图片|
土默特右旗|
商洛市|
耒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