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縣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生活逐漸變得寧靜而簡單。每天,我遵循著不變的日常:吃飯、睡覺、運動、瀏覽手機、偶爾記錄下一些感想。</p><p class="ql-block"> 最近,我的思緒常常飄回到過去,回憶起那些人和事。昨晚,我突然想起了27年前發生在一位同事老家的一件事。回想起當時自己幼稚的行為,我不禁覺得有些可笑。</p><p class="ql-block"> 1996年4月,隨著昆明學習班的圓滿結束,我和同事踏上了歸途。途中,我們經過了他多年未曾踏足的故鄉,他熱情地邀請我一同前往探親,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南方,鮮花盛開,處處洋溢著生機勃勃的氣息。然而,當我們抵達黃土高原時,卻發現這里似乎被春天遺忘了。沒有一絲春意,只有寒風凜冽,仿佛能吹落朱顏。在這片恒古不變的黃土地上,偶爾有幾株小草勇敢地從土中探出頭來,預示著春天的臨近。</p><p class="ql-block"> 天剛蒙蒙亮,張二哥就起床了。他穿上兩層外衣,又披上了那件打著補丁的破棉襖,以抵御刺骨的寒風。為了更暖和些,他還特意在腰間系了一根繩子。</p><p class="ql-block"> 他踏出家門,走向驢圈,牽著兩頭瘦弱的毛驢,肩扛犁鏵,朝著東北方向的小山坡緩緩行去。今日,他決心將這片荒蕪之地開墾出來,種上莊稼,以緩解家中的經濟困境。</p><p class="ql-block"> 太陽從東方的山巔升起,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張二哥已經犁了一畝多地,他未曾停歇,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早日完成這三畝多的荒地,回家享用午餐。</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張二嫂也早早起床,從院子里的秸稈堆中拾起一筐柴火,準備為我們燒水做飯。在這里,一頓簡單的早餐——一碗熱茶搭配涼饃饃,已是難得的享受。不久,兩碗熱氣騰騰的糊糊和一盤涼饃饃便擺在了炕桌上。張二嫂又拿來了幾根大蔥,熱情地招呼我們:“快喝點兒熱糊糊,驅驅寒!”</p><p class="ql-block"> 我隨口問道:“還是等二哥回來一起吃吧?”</p><p class="ql-block"> “不用等他了,你們先吃。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他回來還得搗罐罐茶呢。”張二嫂用她那地道的甘肅通渭方言說道,我聽得似懂非懂。我的同事也在催促:“我們先吃吧,不等二哥了,他不干完活是不會回來的。”</p><p class="ql-block"> 一口糊糊,一口涼饃饃,再配上一口大蔥,這獨特的風味讓我終身難忘。一碗熱糊糊下肚,身體暖和了許多。同事提議:“走,我帶你四處轉轉,欣賞一下這里的風光。”</p><p class="ql-block"> 我們從張二哥家出發,不自覺地走向他犁地的山坡。那里是村子的最高點,可以俯瞰整個村莊的全貌。當我們翻過山坡,遠遠地看到張二哥站在兩頭驢旁,低著頭,仿佛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任由一個男子對他指手畫腳地大聲斥責。由于距離太遠,我們聽不清具體內容。那人見張二哥不作聲,竟一把奪過犁鏵,高高舉起,扔下了山坡。張二哥憤怒地嘟囔著,卻無還手之意,只是蹲下來,搖頭嘆息,顯得無助而可憐,讓人心生同情。那人繼續訓斥著張二哥,指責他犁地的種種不是。同事見狀,卻不敢上前幫忙,擔心一旦介入,會給張二哥帶來更多麻煩。</p><p class="ql-block"> 同事告訴我,那人是村里的惡霸,橫行霸道多年,無人敢管。村里的老少見了他都像避瘟神一樣躲著。他無事不管,只要看不順眼,總能找出理由指責甚至動手。大家對他恨之入骨,卻無可奈何。即使是村長,見了他也得繞道而行。聽同事這么一說,我氣憤地問:“現在是法治社會,難道就沒人管嗎?”</p><p class="ql-block">同事解釋:“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里山高皇帝遠,老百姓習慣了被欺壓,都太老實,不愿惹事。大家忍氣吞聲多年,小心翼翼地過日子,生怕哪天他會發瘋。”</p><p class="ql-block"> 據說,有一次在公社集市上,村長與他發生爭執,他竟將村長打倒在地,當眾拖著村長的雙腿,硬生生拖出幾十米遠,村長的后背被劃破了幾道血痕。從那以后,再也沒人敢管他,他更加肆無忌憚。村里的大人嚇唬小孩時,只要提到“賴惡霸”,小孩立刻停止哭泣,變得異常乖順。聽到這些,我怒火中燒:“今天我要好好教訓這個惡人。”</p><p class="ql-block"> 我年輕氣盛,同事擔心我會與他發生沖突,一再叮囑:“嚇唬嚇唬就行,千萬別動手。我們一走了之,我二哥還要在這里生活。你一個人過去,我就不露面了。”我快步跑到他們面前,“賴惡人”見我突然出現,一副猙獰的嘴臉上下打量著我,一口被茶垢熏得又黃又黑的牙齒,讓人既同情又憎惡。他打量了我一番后,盛氣凌人地問:“你……你是從哪里來的?到這里干什么來了?”我怒斥道:“你不要管我從哪里來,你為什么把他的犁鏵扔下去?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做?你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見我怒火沖天,可能從未有人敢這樣指責他。他似乎感覺到來者不善,干部模樣的打扮,操著不同的口音,已判斷出我不是本地人。他裂開沒有門牙的嘴巴微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語氣緩和了許多:“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啊!你是從哪里來的?是來走親戚的嗎?”</p><p class="ql-block"> 我努力壓抑怒火,本想好好教訓這個惡貫滿盈的村霸,朋友的忠告在耳畔回響……</p><p class="ql-block"> 我大聲喊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縣長!”</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聽到“縣長”二字,楞住了,只見他慢慢抬起那只又黑又粗糙的右手捂住嘴巴,眼睛急速轉動,想找合適的詞語與我套近乎。</p><p class="ql-block"> “啊!你是……縣長?你……真是縣長?這么年輕就當上縣長啦?縣長來啦……太好啦!縣長您可要好好管管這些刁民,您看這個刁民亂開墾國家的荒地,一點王法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張二哥見我出現,如抓住救命稻草,從地上蹦起來,不停地罵著:“媽的,太欺負人了,我犁這塊荒地礙他什么事?把我犁鏵都扔了,真是多管閑事!媽的……”我示意張二哥不要多說。</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指著張二哥對我說:“縣長,這是國家的土地,他想占為己有,您得好好管管這些無賴。”我心想,不知誰才是真正的無賴。我問他:“你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我……我是這個村的老戶,我最看不慣這些不懂王法的人,我要替政府管管他們。”“賴惡人”不停地向我解釋……</p><p class="ql-block"> 我的忍耐到了極點,真想狠狠揍這個顛倒黑白的“賴惡人”一頓,替張二哥出氣。我壓制怒火問他:“國家現在大力提倡村民開墾承包荒山、荒地、河灘,你知道嗎?”“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呀!”</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一臉懵懂無知。聽到我提國家新政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上前想拉我的手,我擋了一下。他說:“縣長,您這么早來我們村還沒吃早飯吧?走,到我家吃點喝點,我給你好好反映一下我們村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推開他的手,責令他去拿被扔下山坡的犁鏵。他轉身撿起犁鏵扛了回來。</p><p class="ql-block"> 張二哥見犁鏵被“賴惡人”親自扛回,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有人終于能治住這個橫行多年的惡魔,他心里無比高興,裂著嘴,憨憨地笑著……</p><p class="ql-block"> 我對張二哥說:“你可以繼續犁地了,國家鼓勵農民開墾荒地,今后誰也不允許阻攔你,如果有人阻攔,你來找我,我給你做主。”</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還想辯解,我指責他:“你再不能干涉別人開墾荒地,如果再干涉就是違法,我要依法追究你的責任。”“賴惡人”這次徹底明白了,不停地解釋:“如果不是聽你說,我真的不知道。既然國家有規定,以后我再不管這些閑事了,真是出力不討好!”他再次邀請我去他家,我擺手問他,聽說你經常欺負村民?以后絕不能再欺負,否則就是違法。</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聽到欺負村民的行為已觸犯法律,一再辯解自己沒欺負過人。他說:“縣長,你不要聽他們胡說,我是一個老實人,從沒犯法,如果我犯法,那就法辦我好了。”</p><p class="ql-block"> 我毫不客氣地說:“你說了不算,我還要問問村長和其他村民,聽聽他們怎么說。你沒有欺負人,為什么扔他的犁鏵?都是鄉親,本應相互幫助,你卻想惹誰就惹誰。國家對鄉村惡霸要開展專項打擊整治,老了、老了,不要去蹲班房啊!”</p><p class="ql-block"> “賴惡人”聽到這話,像泄氣的皮球,再無剛才的霸氣,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語無倫次地絮叨:“我……我……我真的沒有欺負他們呀……這是想害我呀?我可不想蹲班房……”</p><p class="ql-block"> 他一邊說一邊無趣地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向家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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