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簡介:以文字敘事方式,講述了建國初期,林區工人鄰里之間日常生活。故事真實,語言質樸。</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先交待幾句背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早年住的地方叫“山上”(護林街),這片是二十一最早的家屬區。當初是為了防止水害才選址在山上的吧。這片的地勢像一個倒扣的簸箕,南面坡勢平緩,東面、北面是陡坡。無論那一面騎自行車都上不去,只能推著走。這片有七趟房子,一趟五棟,算一個居民組。總共有35棟房,全是用拉荷辮子碼起來的草房。每棟房開三個門,一棟房就形成三個院,有一條十幾米長的院脖子,通常做法是大門的兩邊是豬圈,豬圈上掛著用草繩子做的圓圈,是用來嚇唬狼的,因為偶爾有狼來叼豬崽子。門前的街道和胡同里還有殘留的樹根子,有點像原始部落。兩家一個院住對面屋。這樣算來這一片住著有200多戶人家。全是正式職工,沒有一戶閑散雜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這棟房子在三組,也是住六家,我家在中間。最早住西房山頭和住東房山頭兩家是湖南人,都是抗美援朝之后,從朝鮮戰場上回來,整編之后分到這地方的。這兩家湖南人都挺有特點,所以記得比較深。敘述從60年后說起,因為從那時我開始記事兒。</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先從住西房山頭這家說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家姓達,戶主三十四五歲,是森鐵處的領導干部,過日子平和,對孩子管得嚴。他家比我大的孩子有二個,老大是男孩子,叫達世彬,我上小學一年級時,他大約在四五年級。在我們這些小孩兒眼里就是挺大一個人了。達世彬特別淘氣,在學校淘的出名。有時鼓搗一些玩意挺有意思。那時候窮呀,大多穿自己家做的布鞋,那年他有一雙新球鞋,是憑票供應買來的。到下雨天他就舍不得穿了。為了保護這鞋,他用木板釘一個兩寸多高的小板凳綁在腳上,像踩高蹺似的。因為都是土道,踩下去小板凳就陷在泥里拔不出來了,這個小發明失敗了。白天大人不在家,他在白紙上畫王二小放牛,老頭鏟地,把家里窗戶擋上,用手電筒放幻燈,招呼別人家孩子去看,他收門票。給三五分錢就行,沒有錢的可以回家拿東西,大洋釘,融化好的鉛塊,鉛筆什么都行。進不去的孩子,在門口巴望著,大人快下班了,他就把里邊的孩子攆出來了。最嚴重的有一次他在學校淘氣了,班主任老師說要告訴他爸。結果他放學沒回家,跑了。學校老師,同學和他父親的單位都出人找,幾天沒有消息。到第七天,他回來了。沒有回家,在學校大門外站著。消息馬上傳開來,人們都來看他。已經沒孩子樣了:滿臉黢黑,兩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布滿血絲,腳上穿一雙破舊的鴛鴦鞋。原來他不買火車票跑到綏化,一雙新球鞋他說在睡覺時被人給脫去了,揀了兩只舊鞋回來的。也有人說那新球鞋可能是讓他換吃的了。從那以后,他老實許多再沒弄出什么大事兒。 他有個妹妹,叫達德玉。她眼皮上有一個疤瘌,和我年齡一般大,一起上學。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年月為什么跳蚤,臭蟲、虱子那么多,天天晚上全國人民抓虱子。有同學去他家玩,看見她在抓虱子,于是同學給她編一段順口溜:疤瘌眼兒香,疤瘌眼兒臭,疤瘌眼兒在家抓臭蟲。</p><p class="ql-block">這一家人家在文革開始之前轉回湖南老家,舉家南遷了。從那以后再無消息。</p><p class="ql-block">老達家搬走之后,又搬來一戶新婚夫妻。男的是河北人,長得四方大臉虎背熊腰,綽號“三棒”,說話老呔味兒,在機務段小火車上當司爐。新媳婦是綏化的農村姑娘,身板長得結實長相一般。這三棒特能干,能往家扛柴火,能“整”公家東西。下班回到家沒有閑著時候,會木匠活能種地,一天總是嘻嘻哈哈沒什么脾氣。休班時有同事從門前路過和他開玩笑,問他昨晚幾棒?他也嘻嘻哈哈付之一笑。我那時候是小孩子,覺得不是什么好話,不知道幾棒啥意思。新媳婦剛搬來那會兒好像特幸福,一天總是眉開眼笑,到各家去串門。有時候在大門口,新媳婦和幾個鄰居婦女湊在一起,小聲嘀嘀咕咕嘮嗑兒,一會臉色緋紅哈哈大笑。把我們這些小孩子笑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過了一段時間,鄰居發現這媳婦有毛病,上誰家串門,趁人不注意拿東西,夏秋兩季出去偷青。她家不缺柴火,可也趁人看不著掰別人家杖子燒火等等,很討人嫌。大伙知道后,就不愿意搭理她,她也就很少串門了。幾年后她家對門搬走之后,沒有愿意和她住對面屋的,她家把對門堵死,自己用一個外屋地,過起來獨門獨院日子。這媳婦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生孩子,按孩子年齡算一算,幾乎沒有空懷的時候,不過七八年的工夫,連男帶女生了五個。她娘家在綏化農村,每年都有來串門的,來了就得劃拉點東西,加上孩子多,雖然三棒能干,日子過得一直很緊巴。他家老大是男孩,叫大利,老二比老大小一歲也是男孩子,可能為了好養活吧,他爸管他叫二犢子。還是在這倆孩兒上學之前我和他們在一起玩過。因為后來不來往,后面的幾個孩子情況我就不清楚了。</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不好意思像他爸那么叫他,管他叫二犢,這樣聽著沒什么毛病。直到后來我有機會和二犢近距離接觸一次,他給我講了他的一段故事讓我十分驚詫。那是1991年冬天我患病職工醫院住院,同病房有二犢也在住院,這時候他已經20多歲長得儀表堂堂。現在子承父業,在森鐵機務段當司爐了,和他爸爸當年一樣。這個病房有8張床,8個病人我都認識。我隨身帶一本《聊齋》閑得無聊我就給他們講一段。一天二犢兒纏著我讓我再講一段,我說你拿去自己看吧,二犢說:大哥我不認得字呀。我很驚訝,問:你怎么會不認得字呢?他說:嗨,別提了。大哥你知道,我家孩子多,窮呀。上學時每年一到六一,學校開運動會,就要求穿白布衫藍褲子。每個班都有幾個沒有的,老師把同學年各班沒有白布衫藍褲子的組織到一個方隊,跟在學年方隊的最后,同學們叫我們“打狼隊”。我從一年級開始一直是打狼隊的。到四年級的時候,又到六一兒童節,老師又要求穿白布衫藍褲子。我回家央求媽,出乎意料,我媽答應了,大聲說:好,今年咱也穿白布衫藍褲子。我樂壞了。到六一那天,我媽給我穿戴好了,我心里這個高興呀。樂顛顛的上學去了。開始感覺挺好,過一會兒集合,我發現大伙都看我,我不知道咋回事兒。我開始留心別人的衣服。這一看我發現我的和別人的不一樣,我一下子明白了,別人的是的確良做的,我的是用白布做的。我頓時無地自容,抬腿就跑,從那以后天天逃學,直到17歲進青年點之前,再沒進過學校大門。我聽了之后希噓不已,連連惋惜這孩子讓他媽給耽誤了。</p><p class="ql-block">2006年我回家過春節,向家人打聽起這戶人家。父親長長地唉了一聲不無惋惜地說:二犢子他爸得腦血栓了,現在走路都費勁了;二犢子和老婆感情不和離婚了;最慘的是大利,他出去上班,老婆在家與人通奸。大利回來堵個正著,一怒之下把奸夫殺了。好在法院認定他是激憤殺人,從輕判處死緩,保住性命了。那沒有20年也回不來呀。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聽了之后不知說什么是好。易曰:“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按說他家不能算是“不善之家”怎會攤上這事兒?</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再說住在東房山頭的人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東頭也是先后住過兩家,均以兩口子打仗厲害,有個性,而聞名,那房子因而成為“邪”宅。</p><p class="ql-block">第一個戶主也是湖南人,抗美援朝時是部隊的衛生員,轉業后在森鐵處的衛生所當醫師,姓張,大伙尊稱~張大夫。給人外表的印象很斯文,平常總是穿料子制服,皮鞋錚亮,很少和鄰居講話,城府很深的感覺。他業余愛好釣魚,夏季里他在家門前堆一個糞堆,用草袋子蓋著,用來養蚯蚓,準備去釣魚時打開一翻,魚餌就夠了。他釣魚回來聽大人說只是自己吃,絕對不給老婆孩子吃。兩口子時常打架,打一次就要轟動整個山上家屬區。他打老婆的特點是每次打仗時先插上門,在屋里悶頭打,無論老婆怎么呼救,鄰居怎么叫門,他不打夠不罷休。等他打夠了,在屋里把自己的儀表修飾好,開門。那老婆不依不饒,大哭大罵著一個箭步躥出門外。你看到的張大夫是滿臉笑容,跟什么也沒發生似地大氣不喘,心平氣和地禮讓鄰居屋里就坐。他家有一個平頂的小倉房,老婆沖出去之后三下五除二爬到小倉房頂上,一手叉腰,一手指點著屋里,跳著腳用湖南話一字一板地拖著長腔,一聲接一聲地破口大罵:按、日、你、娘、的、狗、找…….(聽著是這么個音,到現在也不知道確切意思)。這時候前后鄰居都來看熱鬧,總要有四五十人圍觀。這老婆轉過身來對著大伙,像列寧演講似的身體后仰、前探、揮手,不管大伙能不能聽懂,歷數張大夫的滔天罪行。張大夫在屋里和來勸架的人嘮嗑兒。絕對不說打架的起因和辯解什么。只是東扯西拉地閑聊。過一會,閑嗑兒嘮的差不多了,該罵的老婆也罵夠本了。張大夫從屋里出來,用幾句湖南話把老婆勸下來,連哄帶推弄回屋里。這節目到此結束。明天早晨起來和昨天什么事沒發生一樣,照常過日子。再過個把月的,兩口子再次打仗,節目形式和前次一樣。</p><p class="ql-block">有時聽鄰居婦女嘮嗑說;倆口子打架,有的老爺們越來拉架的越逞瘋,你看張大夫看拉架的來了就住手,從來不和拉架的急扯白臉,人家這才叫尖呢。</p><p class="ql-block">張大夫釣魚不給孩子吃是鄰居都知道的,到63年自然災害那會兒,家家糧食不夠吃他也是只顧自己。我記得他家有個孩子比我小一點,叫貴禮。到現在我都記得挨餓那年,貴禮的臉刷白沒有一點血色,在他家門口坐著,拿起玉米粒大小的土塊往嘴里吃,那是餓急了。聽大人嘮嗑兒也有說看到貴禮吃土塊的。不管怎么的,張大夫的做派始終那么內斂斯文。</p><p class="ql-block">這戶人家也在文革開始之前轉回湖南老家,舉家南遷了。從那以后再無消息。</p><p class="ql-block">張大夫搬走之后,也是搬來一對新婚夫妻。男的是從溝里下來的本地人,在森鐵工廠當修理工,人長得丑還不算,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說話口吃加類似女生高八度的嘶啞嗓音。于是工人們給他起個綽號“磕巴”開玩笑時管他叫“男生女高音”。媳婦是安徽姑娘,怎么娶到手的沒人知道。磕巴是孤兒只有哥倆,弟弟和他一起過。山上這片吃水困難,附近的大井有60米深,很多時候一次只能打上來半桶水。出去挑水以機務段的水最好,一桶水能看到底,極清澈沒有水垢。但是距離遠,有1公里左右,要經過小火車站,過六趟小火車道。站內有原條車時還要繞行七八十米遠,并且回來是步步上坡,這樣吃水就成大事兒。別看磕巴人長得不咋地,毛病特多,他一般不挑水,全讓弟弟挑,而且水缸要每天清刷一次,次日擔回水來要把水缸里前一天剩水倒掉。那時候他弟弟也就十五歲左右,挑一擔水得出多少力氣就可想而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磕巴的本領和張大夫一樣能打老婆,但是打法不同各有高招。他老婆是安徽姑娘,叫秋菊,談不上漂亮但是挺受端詳的。身材矮,長的結實能干活,嗓門大說話快,嘀里嘟嚕得理不饒人,每次發生糾紛磕巴自然吵不過媳婦。于是磕巴發揮他的強項――打。前幾次剛一開打,媳婦身材小巧幾步跑到街上,與他對罵,全是安徽話聽不出個數。磕巴那里是她的對手,急地腮幫子呼扇呼扇鼓挺老高,嘴里直噴吐沫星子說不出話來。幾次之后,磕巴有經驗了,再發生糾紛先插門,把媳婦關在屋里打。這安徽媳婦也真是有張逞,第一階段是與老爺們對打,撕巴,嘴里連喊帶罵不閑著,一百個不服;第二階段是已經被老爺們打倒在地,仍然不服,反抗叫罵。這時候窗戶外已經擠滿了人,招呼別打了!開門!屋里照樣打,只見磕巴騎在媳婦身上,先用巴掌撇子把媳婦制服,然后抄起個鞋底子在媳婦背后啪啪地可勁挨排捋,直到拍地媳婦一動不動了,磕巴住手,開門。大伙進屋一看媳婦口吐白沫抽了-休克;這時第三階段開始,磕巴向來拉架的鄰居痛說革命家史,用那“男生女高音”時斷時續述說老婆的不是,他自己如何有理。這工夫通過呼喚,掐人中,媳婦長長地噓出一口氣醒過來了。進入第四階段:最后陳辭,磕巴轉向媳婦,呼喚著她的的名字,用手指點著開言道:秋-菊-呀,秋-噢就菊,你-你拍著良、良心好好想-啊一想,啊-啊我哪樣對――就對-就對不起你!媳婦緩過來了,仍然不服,把衣服脫下來向人們展示被打得程度。有幾次我親眼看到,她后背上從肩膀到腿肚子全部被打淤血,沒有一塊白得地方。這時候磕巴看了之后自知理虧,穿戴好了出門遛達去了,打仗到此結束。誰也不知道每次磕巴半夜啥時候回家的,明天早晨起來和昨天什么事沒發生一樣,媳婦也不上醫院,在家養幾天,照常過日子。消停一段時間,兩口子再次打仗,節目順序和前次一樣。別看兩口子不停地打仗,沒耽誤生孩子,那媳婦也真夠意思,挨排給磕巴生了三個男孩,取名:明、升、亮。與他家姓氏組合,這名起得簡直是太有才了。我家和他家住了十年鄰居,眼見著三個男孩長起來,個個漂亮,這可能是遠距離人群雜交優勢的緣故吧。磕巴兩口子戰爭始終不斷,每次都是這樣,后來離婚了,三個孩子隨母親生活。</p><p class="ql-block">這房子連著住兩家,老爺們都犯同樣的打老婆毛病,老娘們都是滾刀肉。于是人們傳說是那房子犯病。“邪”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中間我和磕巴直接打過一次仗,那是畢業后的第一年。一天下午我從青年點回家,快到家門口了,正碰上他追打我弟弟,弟弟那年10歲,很淘氣,不知道怎么惹著他了。弟弟在前面跑,磕巴在后面伸著手,像老鷂子抓小雞兒似的在后面追。我當時想,他追打我弟弟,被我看到了,他一定會不好意思,不能讓他尷尬。于是我故意笑著迎上去,和他說:叔,啥事呀,你生這么大的氣?沒想到他開口就說:你-他媽就-啊就會挑好聽的說。我一聽他不知好歹,也來氣了。我那年18歲正是渾身有使不完勁的時候,便與他理論。他舞舞咋咋的沖我撲上來,我伸出左手去迎他,他不知這是虛迎,一下子實實在在地抓住我的左手,我乘隙可勁兒掄起右拳打在他左側太陽穴上。這是在青年點剛學的一招。這一下子把他打懵了直轉磨磨,等他緩過神來之后,跑回到家院里拿出一把大斧,叫喊著要劈我,被鄰居拉開。他依然不依不饒罵罵咧咧。我想這下壞了,等我爸回來準得罵我。他正罵得來勁兒,我爸回來了。那年我爸44歲,戴著前進帽,水晶石眼睛,白線手套,手里還拿點東西。離家挺老遠看到家門口圍一幫人,我爸沒著急,仍然一步一步,面無表情的往家走,到磕巴眼前了,站住。靜靜地聽,看磕巴表演,看不出我爸心理是什么反映。可能是這種強大的定力讓磕巴心理沒底,不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他一下子換了一副嘴臉,迎上去沖我爸大聲說:大-哥呀大-啊哥,全-全是我不對呀,我不該和孩子一樣的呀。于是,糾紛就這樣自行化解了。又過一年我家從那搬走了。</p><p class="ql-block">他離婚之后在森鐵處住宿舍吃食堂,我以后轉到食堂當炊事員,每天都能看到他。我發現他有長處,他雖然識字不多但樂意看書、看報。有不認識的字他問過我幾回。他發現我識字比較多,于是常和我說話。打仗的事兒他沒記仇,以后再沒提起過。 </p><p class="ql-block">以后磕巴轉到南岔水解廠去了,再沒見過他。前幾年聽說水解廠黃了幾次想到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以上4幅圖片取自網絡公共資源。在此向原作者表示感謝!)</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四、再說說住我家對面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對面屋是齊大爺家,聽父母說是和我家一起入住的,我來到人世就是齊大娘接的生。齊大爺到這之前是湯原縣的鐵匠鋪工人,到林區之后定為六級鍛工,就是鐵匠。齊大爺和齊大娘是原配老夫少妻,原因是齊大爺個矮,長得老相,還有點駝背,背地里有人叫他“羅鍋子”,齊大娘長得白,不丑,但臉上有幾個天花后遺癥。齊大娘生完第一個孩子之后,聽大人說也沒采取什么避孕措施就不生育了,這樣他家三口人,每月差不多100元工資,生活條件特好。齊大爺是慢性子,走路、說話、干活什么都慢。他有四件心愛之物:皮夾克、自行車、獵槍、麻將。自行車不放在倉房里,放在屋里炕頭上,有時星期天穿上皮夾克騎著自行車去十八(街里)遛達,或者把獵槍拿出來擦一遍。他有獵槍我只見他在冬天時去河套邊打過蘇雀,沒見打過其它大東西。那麻將一年也就玩一兩回。他的生活很有個性,他會吸煙,每天晚飯之后沏上一大搪瓷缸子茶水,接著就是卷煙,把明天要抽的煙卷出來。只見他耐心地,慢悠悠地,一下一下卷完一棵,用少量漿糊把封口粘上,然后放進一個鐵制的眼鏡盒里,等眼鏡盒滿了,把眼鏡盒收起來,這件事結束,再進行下一件事。冬天的時候晚間要準備第二天早晨的燒柴,這第二件事就是準備燒柴,齊大爺在炕沿邊坐下,地上有一個鐵制的鋸架子,把杯口粗的木頭放上,先喝一口水,然后開始一鋸一鋸拉,絕對是不緊不慢,拉幾下喝口水再拉。拉出的木頭要一邊長,碼在地上要規規矩矩。從來沒見他有著急的時候。也沒見他和齊大娘吵過架。他家一個孩子,乳名叫小禿子,比我大一歲。這孩子膽大,七八歲就能自己出去看電影而且不買票,電影散場后不論多晚,他敢走黑道兒自己回家,十歲多就能用爬犁自己去西山落柴火,一趟拉三四根一米五左右長杯口粗細的木頭。有小禿子比照,父母就覺得我無能,讓我干什么事兒,我要是不去就拿他打比方:你看人家小禿子,啥都能夠,你再看你,死熊一個。小禿子學習好,字寫得工工整整,他沒有姥姥,只有一個大姨住在南岔,等他上三年級了就幫他媽給他大姨寫信。記得第一次寫信郵出去兩天,信退回來了,不知道咋回事兒。我爸一看,原來他把寄信地址寫上面,收信地址寫下面了。等到小禿子十三四歲的時候齊大爺自己選房場,蓋了三間大房子,搬家走了。之后,我常去他家串門,也不知道是因為搬家換了風水的原因還是怎么回事兒,等到小禿子15歲的時候,齊大娘又開懷了,先得一女孩。小禿子初中畢業后,上山下鄉去了興安五七戰校,19歲時得了一種偏頭痛病,從頭部正中間分開,一面疼一面不疼,疼起來死去活來。等頭痛病治好了,他又得了妄想型精神病癥。不抽葡萄煙,說自己在中央有人,能弄來整列車的玉蘭煙和整列車的白糖;能把收音機改成電臺,結果在鼓搗收音機時短路起火險些把他電死。臨床中妄想癥大多愈后不良,小禿子最后自溢了,死的那年21歲。齊大娘先后又生了三個孩子,一女兩男。齊大爺年老多病,加上這幾年給小禿子治病,家里折騰的溜光,使原來富裕的生活變得十分困難。以至于人們有時嘮嗑就拿他家說事兒,“人那,三窮三富過到老”你看老齊家,以前日子那么好,咋地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改革開放之后他家的孩子到天津去做買賣,發了點小財,日子過得不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齊大爺家搬走之后,對門搬來楊叔和楊嬸,帶一個男孩子,叫“小春”。楊叔二十六七歲,高個,長相漂亮,是開火車到副司機。他有文化亦有文采,寫的一手好鋼筆字。以至于文革開始后兩派組織都想利用他的筆桿子。而楊叔始終很平和,不亢不卑沒什么動靜的仍付著。楊嬸是醫務所的衛生員,當然也是有文化的人。和楊叔家住了也是大約六七年的對面屋,一直處的愉快平靜,反倒沒什么故事啦。楊嬸在這又生一個男孩子,取名“小二”。到1970年時,楊叔調轉到河北遵化市去了,走后沒有什么聯系。2007年春節間,突然想起楊叔,于是拿起電話打到唐山的114臺,報上楊叔的名字,竟然查到了。于是我把電話打到他家,是楊嬸接的。我說“我是21山上,你家對面屋那家的老大”楊嬸立馬說出了我的名字,我的眼淚一下子涌就出來了。30年了,我仍然能聽出楊嬸的聲音,響亮高亢,帶點河北味兒。他們老兩口早已退休,小春在遵化市委開車,小二在交通局開車。到那之后又生了一男一女,現在都各有安排。</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從以上鄰居人家的變遷可以看出,林區人的外流,并不是大木頭采伐沒了的“經濟危困”出現之后才有的。而是從林區開發伊始,就伴隨著有能力,有想法,有本事的人的外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8px;">(以上2幅系原創圖片)</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8px;">?</i></p> <p class="ql-block">寫到這兒該結束了。</p><p class="ql-block">我是在二十一“山上”生人,半個世紀了,目睹了這塊土地的變遷。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逐步的倒塌、搬遷。起初的幾年,那“拉荷辮子碼起來的草房”倒塌之后,人們還搶著種房框子地,過幾年房框子地也沒人種了,現在已是一片荒蕪。</p> <p class="ql-block">山上這片黑土地經過喧囂,熱鬧之后,現在又歸于沉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鄉看到的是,在山上的邊緣地帶,還有幾棟破舊的民房,在荒草雜蕪中艱難的矗立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創於- 2007-09-25</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篇主簡介:岳勝武,1954年生于伊春市,大專文化、法律專業,1992年按照人才引進政策,調轉到大連市金州區,從事律師行業,已退休。</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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