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告別

常立志

算算你來我家已有近二十年的光景了。那年春天，偶然在路旁看到你，柔軟的枝條上綴著幾片嫩綠的閃著銀光的小葉兒，柔弱卻不失靈氣，樣子甚是可愛。那時的我剛剛步入人生的一段新征程，你的到來，無疑給新的生活寄于了更多的希望。我想讓你陪我一起成長。 初來我家之時，你像極一棵小草，弱不禁風，讓人憐惜。我每日精心打理，期盼著你快快長高，早日茁壯。 第二年的春天，你開花了。雪白的花瓣包裹著鵝黃的蕊，雖然只幾朵，屋子里已隱約嗅到清新淡雅的迷人氣息，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心中再多的煩惱都會隨著這縷幽香盡數消散。日子過得倒也平淡，不悲亦不喜。 光陰流轉，年輪的印跡不覺從你我的生命中淺淺劃過。又是一個溫暖的春天，芬芳落罷的你第一次結出了小果。油油綠綠水嫩可愛。偶爾從你身邊走過，不小心觸碰到你，你總是會調皮地搖晃著小腦袋，擺動著柔軟的身姿，向主人展示你的勃勃生機。 我是一個不太會養花的人。只是偶爾澆澆水、松松土。快到春天的時候我都會把你修剪得奇丑，春天發芽之時，你又會孜孜不倦地抽出新的嫩條，依舊把自己裝扮得漂亮一新。此后的每一個春天，你都會如期綻放，滿樹的芬芳，沁心入脾，令人沉醉。即便是花期過后，滿地殘紅落入泥土，化作春泥仍余香不絕。 歲月是把無形的刀，無堅不摧又無所不能，繁雜的生活總是讓人不知所措又無可奈何。我們所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不知從何時起，我的天空已不再蔚藍，心中的那抹綠已逐漸褪去了它原有的色彩，生活的主題逐漸被灰色取代。漸漸的，你已淡出了我的世界。此后的你，開始變得萎靡、頹然，一年又一年…… 2022年的冬天注定是難熬的亦是難忘的。隨著新冠病毒的瘋狂肆虐，一夜之間，檸檬已成為最搶手的水果之一，價格大幅飆升且大有一果難求的態勢。我輾轉于病榻，身體的諸多不適亦不能阻擋大腦皮層的高度活躍。友人專程送來了兩顆檸檬，個大、新鮮，心里無比感動。要知道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感染者猶如洪水猛獸，人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卻笑言：網絡相傳，疫情其間可以檢測人心。其實這話我是極贊同的。兩顆小小的檸檬，映射出的是友人的純凈與真摯，還有我們之間的那份深情與厚誼。其間，諸多好友也陸續發來真誠的問候，感動與溫暖自不必言說。看著這兩顆金黃水嫩的檸檬，不禁又想起了我的那株小樹，心里頓覺五味雜陳，無法言喻…… 此刻，你已全然枯萎了吧？上次見你的時候，大概還是一個月之前。稀疏的葉子靜靜地垂掛著，散發出枯黃陳腐的氣息，滿樹的果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頭，寂寥而蕭索。我只是投去短暫的一瞥，失落與哀傷的情愫霎時涌上心頭。你是在與我做最后的告別吧！我想你是懂我的。生活多苦，太多的東西是我們所無力改變的，我們只能以這樣一種結局無奈收場。那滿樹的沉寂與落寞又何嘗不是我內心的寫照！ 其實，每一個生命都是有靈性的。我的至親曾經種過一株幸福樹，十幾年來枝繁葉茂，很是康健。自那一年，家里發生了大的變故，短短幾日，幸福樹便枯萎消亡。當時我很不解，至親卻說，幸福樹是為幸福而生的，既然幸福不在了，那它就必定不能存活。聽罷此言，心里不覺唏噓難過。 其實這樣也好，你本應該生于天地之間，沐浴于陽光之下，餐風飲露，恣意逍遙。而不是被拘泥于這小小的方寸之間，等待命運的終結。是我的錯，讓一顆鮮活的靈魂就此消弭，未及茁壯便已頹然遠走。如今才明白，二十年的時光居然是如此的了無生趣。 下一個春天又快來了吧，未來的日子又會是怎樣的？沒有人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投身一方灑脫的天地，去過屬于你的快樂生活。我們這一生，沒有誰可以陪誰到老。到最后，終究還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別了，我的檸檬樹，就讓我帶著記憶中這縷獨有的芬芳繼續前行吧，過去的已然過去，明天仍在前方，愿我們的未來一路灑滿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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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