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二十六章 彌留之際</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最關心的事</div>柴水虎說,他爸第二天早上又上醫院去看望了孫書記一次,當時孫書記還在昏迷之中,所以,他也不能等了,決定回去。只是爸在走的時候特意給他交代,每天早上起來就必須代他去醫院里看望孫書記一下。他答應了爸爸。以后每天一早起來就是上醫院。讓他想不到的是,通過看望孫書記,他竟然和當時護理孫書記的護士張小娟熟悉,并且交上了朋友,后來張小娟就成了他的妻子。孫書記住院以后發生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戀愛的那時候,小娟告訴的他。<br>小娟說,孫書記病倒之后最關心的事并不是他自己的病。他一睜開眼,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會議結束了吧?而不是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或者那些糟害我的人有沒有被抓起來。他連一句自己的病也沒有問,一句關于那些迫害他人的情況也沒有問。而對天氣卻非常關心,每天總是要問一下,今天是什么天氣,如果回答是晴天,他就會很失望地說,怎么還不下呢?已經干了一冬天,縣里得重視一下抗旱保墑的問題了。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幾乎所有在場的人就想哭。大家心里非常難過,已經是生命垂危的孫書記,他心里怎么就不憂慮自己的病,還在想著那些與自己生命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呢。<br>這時候,孫書記的兒女們已經來了。他們來到屯留縣人民醫院,已經是孫書記昏倒后的第二天上午。當時同來的還有孫書記的兩個哥哥。他們來到了醫院,正好是醫院剛吃過早飯,但還沒有上班的時候。張小娟說,她也是剛好吃早飯,放下了碗還沒來得及去洗,便見一個大高個子青年來到了護士值班室的門上說,孫書記是不是住在你們這里?小娟一聽聲音,就知道他們不是屯留本地人,便說,你們是從陽城來的嗎?大高個子青年點著頭說,我是孫書記的大兒子,叫孫泰霖。小娟這才站起來說,你進來坐一下。可泰霖卻不愿意進門,說我爸現在怎么樣了?我們能不能見到他呢?小娟說,孫書記現在還昏迷著,你還是先進來坐一下吧。你們還有人?小娟說著就走出了門去,看見樓道里站著的六七個人(后來才知道,那兩個老頭子是孫書記的哥哥,三個年輕女子,其中一個抱孩子的是孫書記兒媳婦,也就是孫泰霖的妻子,兩個孫書記的女兒,年齡最小的是孫書記的小兒子),看著他們,小娟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她說,你們先進我這里坐一會兒吧。孫泰霖說,不能讓我們先看到我爸爸嘛。小娟為難說,你們還是先進來坐一會兒,縣委辦汪主任就在這里,他要先和你們說話。泰霖又說,那我媽呢?小娟竟然給孫泰霖給問愣了,說你媽?我沒有看見你媽呀。她當時并不知道縣里還沒有把孫書記病倒的消息告訴孫書記的愛人。只是聽縣委辦的汪主任給她說,如果陽城有人來,就立即通知他。縣委辦汪主任就在孫書記病房里值班。和汪主任一起值班的還有孫書記的秘書小姚,孫書記的通訊員小周。當時,她還以為孫書記家屬不在呢。所以,孫泰霖那么一問,她就愣了。她一愣,孫泰霖就在她臉上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了,所以孫泰霖來到了門上,給站在樓道里的人說,伯伯,你們就先進這屋里來歇一陣吧。那些人這才哀哀地走進了護士值班室。小娟也顧不得再說洗碗,跑出門就去孫書記病房里找汪主任了。縣委辦汪主任聽說陽城來了人,急忙跟著小娟走出病房,來到了護士值班室,把孫書記的情況告訴了孫泰霖他們。并一再囑咐,一定要保持冷靜。然后才讓小娟領著他們進了孫書記的病房。而汪主任卻沒有再到病房里來,而是到樓下去給高縣長打電話了。<br>后來高縣長來到醫院,才告訴了孫書記的大兒子孫泰霖,孫書記病倒的情況,他們還沒有敢告訴他的媽媽,就是想等他來了,先給他說一下,然后再告訴他的媽媽,有他們這些兒女們在,媽媽的心里也許會好過一些。當時,高縣長還給孫泰霖講了孫書記倒下去那時候的一些情況。高縣長說,關于史秀英誣告、迫害孫書記的事情,屯留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四大班子都向地委強烈呼吁過了,要求地委必須從快,從速查處這起事件,還孫書記一個公道,還孫書記一個清白。不過,高縣長說,孫書記突然倒下去的原因也不完全是因為那些人的迫害所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孫書記本身的病情,他已經肝癌嚴重晚期了,醫生說,他能支持到如此的地步,決非一個常人所能做到的。一般的人不會到這么嚴重了才會倒下。能做這一點,除非有超常的毅力,并且有一定的醫學經驗,知道怎么控制病情惡化了;如果干脆一點醫學知識沒有,即使毅力再大,也不會在肝功能嚴重失調,不能正常供血的情況,還能拖延那么久不看病,不被人發現。醫生說,肝功能嚴重失調后,如果沒有一點醫學知識的人,又不看醫生,就很難控制病情不迅速惡化,而且,所導致的后果也是非常嚴重的。由于肝功能的不正常,將會導致人體所有器管嚴重失調,在這種情況下,最易發生高燒,高燒也就會引起感冒等等疾病,而且還會出現經常性頭暈,惡心等癥狀。而孫書記在肝功能嚴重失調的情況下最少有半年的時間了,仍然堅持正常上班。從這一點上看,孫書記在倒下去之前,已經完全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了,并且采取了一定的防治措施,直到他倒下這一天,他也很可能已經知道,人的力量已經發揮到了極限。對于這一點連地區醫院下來的專家都非常驚訝。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孫書記對自己的病是那樣的清楚。所以說,孫書記一身正氣,并不是史秀英之流誣告迫害就能嚇倒的。這一點你必須搞清楚,明白你爸在倒下之前,已經與疾病作了長達九年的殊死搏斗,直至他來屯留工作,病痛才逐漸占了上峰。這是合乎醫學規律和自然規律的。孫泰霖哭著說,高縣長,這些我都清楚。我爸爸在去武鄉的時候,就給我寫過一封信,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會活多久了。高縣長也很難過地說,泰霖,我們甭說這些了,現在我們就去看你的媽媽。你一定要和我們配合,幫你媽媽度過這一關啊。孫泰霖哭著點點頭,他們便離開了醫院。 事實上孫書記的妻子并沒有象大家想象的那樣,經受不住打擊。她在那一天的上午就到醫院里來了。她說,她早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的。而且,孫書記早就把她的思想工作做好了。孫書記給她說,瀟渙哇,假如我有一天突然不行了,你可千萬要挺住哇。她當時說,好好的怎么說這些事呢。孫書記說,我給你說,就是想讓你有個思想準備。她說,準備什么?你死了你說我還有什么好活的呢。孫書記說,我就怕你有這種思想。其實,你的這種思想是錯誤的。所以我現在就必須告訴你,我肯定活不了多久了。我這一輩子拖累了你,本來想和你白頭到老,可我這身子不爭氣嘛。瀟渙,你可一定要聽我的話。在我真的倒下那一天,你就想著我這一生是怎么拖累了你,害得你連一天好日子也沒能過上。你千萬想開點兒。你應該覺得為我傷心是不值得的。因為我對于你來說,是有罪的人。我沒有盡到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梁瀟渙痛哭著說,你甭說這些好不好。孫書記說,怎么能不說呢?這已經是擺在你我眼前的現實了。我們別無選擇,只有面對這個現實。梁瀟渙說,可再怎么咱也是做了幾十年夫妻的人了,你真的走了那條路,你說,我怎么能不傷心。孫書記說,傷心有一點兒就足夠了。可我需要的是你好好地替我活下去。梁瀟渙不明白地看著孫書記說,好好地替你活下去?孫書記說,對,替我活下去。你知道,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已經把自己交給了黨。我這一輩子就永遠是黨的人了。所以,我必須無條件服從黨的領導,為黨工作。這幾十年你也許看出來了,我活得很累。但在我倒下去之后,我就再不是縣委書記了。我再不能為黨工作了,我還不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你。我要你替我活著,就是想讓你帶著我歇歇,享受一下人間的清福,你可知道,我這一輩都沒有清閑過,我是從五歲就開始為自己這一張嘴操勞了。我這一輩子一直是在苦中找樂,一直是以苦為甜。你可一定要答應我,替我好好活著,替我享受一下人間的幸福哇。如果你能活一百歲,多看幾十年咱共和國的未來,到那時候,咱在地下再見了面,不是也能多告訴我一些咱們祖國的變化嘛。當時,一屋子人聽了孫書記愛人的話都哭了。但孫書記的愛人并沒有哭,她只是眼圈紅紅的,有些潮濕,但她掏出了手巾,把眼上的淚光抹掉了。她給她的兒女們說,你們也甭太難過。你爸現在不是還有一口氣嘛,在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你們誰也不許哭,我們都應該給他些勇氣。他這樣昏迷已經是第三次了,我們應該相信,他是有決心好起來的,他一定能夠好起來。<br>小娟說,她當時就是聽她的話到這里,實在心痛得聽不下去了,才離開了孫書記的病房,跑回了護士值班室的。當時她一進門就哭得很痛,別的姐妹們便圍上了她,說你到底怎么了,她才哭哭啼啼地告訴她們,孫書記的愛人還在盼望著孫書記的病好呢。她好象根本不知道肝癌晚期是怎么回事,還不許大家哭,要她的兒女們都盼望著孫書記早日康復呢。她的姐妹聽了她的話后,一個個眼里都淚光閃閃,好半天誰也再說不出一句話來。<br>后來,孫書記的小兒子孫潤生過來叫小娟了,說他媽說想給他爸爸洗洗身上,可不可以。小娟站起來說,等我去問一下醫生吧。小娟便過了主任辦公室。她們主任是孫書記的主治醫生,就是因為主任還有其他的事,醫院才讓他這個全院最好的護士擔任了孫書記的專職護理。她來到了主任辦公室,主任正在和地區醫院來的專家研究孫書記的病,見她進來了,主任問,有事情嘛。她說,孫書記的愛人想給孫書記洗洗身子,是不是可以。地區醫院下來的專家說,輸液停下來了沒有。小娟說,停下來了。地區醫院的專家說,想洗就讓他們洗一下吧。小娟轉身就要出門時,她們主任卻叫住了她,說你別離開,有情況及時喊我們過去。小娟便出來了。她來到了病房里,他們已經把熱水打來了。她說可以洗,他們就開始動手給孫書記解著衣服上的扣子。孫書記的妻子已經把一塊毛巾放進水里,揉一下,擰干了水,拿起來給孫書記先擦了一把臉。然后再到臉盆里揉一下毛巾,給孫書記擦著已經脫光了衣服的上身。這時候大家都非常驚訝,孫書記身上哪里是皮包骨頭能夠形容了的,他身上的皮已經深深地貼進了骨頭縫里,一根根肋骨暴露得是那樣的明顯。看著孫書記瘦骨如柴的樣子,孫書記的兩個哥哥就忍不住辛酸地哭了。孫書記的兒女們也都跟著伯伯哭了起來。但孫書記的愛人梁瀟渙沒有哭。她在細心地給孫書記擦洗著身子,一直從上身洗到了下身,最后把孫書記的腳也洗了。又重新給孫書記穿好衣服,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給他的兒女們說,都甭哭了。你爸爸會好的。那一陣子,小娟都覺得孫書記的愛人似乎神經不正常了。后來她才知道,她那是堅強,即使孫書記已經病入膏肓,但只要孫書記還有一口氣,她就堅定不移地希望他能好起來。并且把巨大的悲傷化作了愛,為自己美好的愿望而努力做著一切能夠做到的事情。小娟被她身上釋放出來的愛的力量深深地感染了。在這時候,她才知道,這一家很少團聚起來的家庭,在孫書記病倒之后,這猛然的團聚,竟然也有一種悲壯的美麗。因為這一家人在她的眼里,既非常特別,又非常的普通。她沒有在這一家人的身上看到一點干部家庭的與眾不同和特色來。就是孫書記的受人,即使是縣委書記的夫人,但她身上并沒有一點貴氣。她的兒女們也和她一樣,樸樸素素,普普通通,平平常常。<br>當然,這些還不是最讓她感動的。最讓她感動的是,孫書記蘇醒過來后,地委第一副書記,行署晁專員來看望孫書記來了。孫書記竟然給晁專員提出了辭職的請求。當時,晁專員顯然也沒有料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一聽他這話,晁專員也愣了,說老孫呀,怎么好好地就提出辭職來了。孫書記說,晁專員,我這病只怕沒有救了,你還是盡早安排一下,讓我退下來,讓別的同志接著干吧,甭因為我,影響了縣里的工作。晁專員說,你甭考慮這些,安下心來好好養你的病。孫書記說,晁專員,我知道我的病救不下了。晃專員生氣地說,誰給你說的呢?你不才五十歲嘛。你比我還小好幾歲呢,咋就說這種話。你聽我的話,打起精神來養病。孫書記說,晁專員,我連死都不怕,還怕養病嘛。我只是覺得咱是共產黨員,就應該實事求是。我這病肯定沒有希望了,你們就甭為我花費那么大的心思看病了。我知道,我現在已經肝癌晚期了。晁專員怒聲說,誰說的。眼淚卻不由地掉了下來。不過,晁專員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動,握著孫書記的手說,老孫,你什么也甭多想,安心養你的病。孫書記卻說,可我的事畢竟是小事,屯留人民的事才是大事哇。晁專員說,老孫,你現在有病,我不和你討論這些。我只要求你安心養。無論如何,地委都必須讓你活下來。屯留人民都在盼望著你的身體早日康復。說完,晁專員就站起了身來,背轉過了身去,他說,我還會來看望你的,低著頭走出了病房。<br>小娟說,這是孫書記在醫院唯一的一次提到了自己的病,而且,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肝癌晚期了。當時,讓陪同晁專員來的高縣長,醫院的王院長,還有他們的科主任都驚得冒了一臉一身的汗。不過,后來他們冷靜下來后,才知道孫書記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嚴重的是,孫書記已經意識到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他害怕因為自己的病影響了縣里的工作,所以,才向晁專員提出了辭職的請求。但在這樣的時候,無論如何,晁專員都不會批準他的請求。其實,這才是讓人真正傷感,讓人痛心的事兒。孫書記自己主動要辭職了。<br>自然,孫書記的請求沒得到晁專員的批準,孫書記自己也很不痛快了一天。可過了一天以后,孫書記的情緒就又逐漸好轉了。因為晁專員走后,他讓縣委辦汪主任給他通知來了所有縣委常委,說他現在病了,在地委還沒有批準他辭職之前,縣里的工作就由高縣長全面負責,主持工作。以后大家有事就一律向高縣長匯報。高縣長也就再不要向他請示了,放開膽子工作吧。最后告訴大家,誰也不要為他的身體擔心。不要因為他的病影響工作。把這些事情交代完了,孫書記那一顆高懸著的心也就踏實了。<br>只是對于這一件事,醫院里的許多人都不明白,不知道孫書記為什么要主動辭職,得不到上級的批準,就給縣委常委開會,要求讓高縣長主持工作。大家都覺得這不合乎常理。就小娟自己也覺得是有些不合常理。這世上哪有自己是書記的人,愿意在自己病重的時候失去權利呢?她也正因為不明白,和孫書記在一起的時候常了,太熟悉了,所以有一天看見孫書記的心情比較好,就問了孫書記這個問題。她說,你為什么要主動辭職呢。孫書記說,現在是什么時代你知道嗎?現在是改革的時代。改革就應該能者上,不能者下。我現在已經不能了,病倒了,你說,還讓我當著書記,這不是騎著茅梁不拉屎,坑害人民了嘛。而我退下去了,也就掃除了改革路上的一個攔路虎,這對黨的事業有利,也對屯留人民有利,你說我應該不應該選擇辭職呢。小娟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這時候她心里才徹底的明白,孫書記病成這樣子了,他還是想著黨的事業,人民的事業。如此的好書記,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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