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人們(三)

晚風

村里的人都說C是個放蕩的女人。 要說起來C還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應該叫她姑吧。她真的很漂亮，在我的印象中她是我見過的最有風韻的女人。她的嘴唇非常厚，眼睛是丹鳳眼，說話柔柔的，有兩個酒窩，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每當從她身邊經過，總是能聞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與其他人身上的俗氣的花香味不同，因此她是眾多同齡人中與眾不同的一個。我曾經非常希望將來能像她那樣漂亮。這是我上五年級時她給我的印象。 一天晚上，C披頭散發的哭著跑到我家求我媽去勸勸我二爺爺( C的父親)，她說她想自己找婆家。原來二爺爺想用她來給自己的兒子換個媳婦。C還有個年齡比較大的哥哥，又矮又胖，說話結巴，滿臉雀斑，到處托人說媒卻沒有一個成功。這不就把注意打到了自己閨女身上，那時換親在農村來說非常普遍，只要雙方父母同意，孩子的意見已無關緊要。巧的是鄰村有這么一戶人家也是兄妹兩個，也急需換親來給兒子說媳婦。兩家父母一拍即合就把婚事給定下來了，可是C這么光芒四射的女人怎么甘心嫁給一個白頭發而且個子還沒她高的男人呢？何況那時她已經跟同村的一個青年談戀愛了。 C哭的死去活來，懇求我母親去給她求情。可是二爺爺又怎么會同意呢？閨女的幸福哪能比得上兒子的幸福？在農村兒子找不到媳婦那是抬不起頭來的大事，是會斷子絕孫的。于是，二爺爺動手打了C,而且把我媽也趕了出來。 后來，C跟本村的那個青年私奔了。二爺爺覺得這件事我媽也有責任，于是領著人到我家鬧，因此我們兩家算是接下了梁子，直到十年后才慢慢的恢復了交往。 　　C私奔后，二爺爺一家用盡了各種手段尋找自己的閨女，最后全家人搬到了那位青年的父母家，折騰了半年多終于把那一對苦命鴛鴦逼回了家。那時C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按理說她應該有個好的結果，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可是不知為何她最終還是嫁給了那個換親的青年，當然孩子也打掉了。 這些都是村里人說的，我只知道C在結婚后還來我家跟我媽道了歉，哭的兩眼通紅，臉色憔悴。 此后，每次聽到的都是C的壞消息。我媽也經常感嘆:結婚了就安穩的過日子，瞎折騰啥，女人怎么著還不是一輩子。C確實拉進了那些無所事事的長舌婦們的關系，似乎平時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也變得親密起來，因為他們有了共同嘲弄的對象。 聽說她結婚了后一直跟那個換親男人分床睡，還經常偷跑到xx家里(本村的那個青年)過夜，這不是耽誤人家說媳婦么…… 聽說她又跟南莊的一個男人好上了，被那個男人的老婆堵在床上打了一頓，光著身子跑的，大街上很多人都看見了，也不嫌丟人！ 聽說她又跟一個男人跑了，她的換親男人找了一年多也沒找到，最后人家不要她了又自己回了家。那個換親男人也太窩囊了，要是個稍微有本事的男人早不要了。 聽說她經常把男人領回家，這些她的換親男人都知道…… 聽說，她被她的換親男人和她的親哥親嫂子差點打死了，臉都撕了個大口子，這下該老實了，要我說早就該打了…… 當然這些也都是從長舌婦們聽來的，不過我確實看見她的臉上有道很長的傷疤，像是被火燒過一樣，泛著紫紅色的肉，有點觸目驚心。 也如那些好事者們說的一樣，C確實老實了，因為她先后生了一兒一女，當然是那個換親老公的，因為那兒子也遺傳了家族的基因，很小就有了白頭發。 一晃十年過去了，再次聽到C的消息是看到她在某平臺上發的眾籌。原來她的換親男人得了血癌，折騰的這些年也沒有攢下幾個錢，如今是一貧如洗，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日子確實過得艱難。由于這些年她的名聲不好，也沒有籌到多少錢，如今只得把換親男人接回家好生伺候著，過一天轉一天了。 聽說C天天在家哭，C的嫂子對C不是打就是罵，認為自己哥哥的病是被活活氣出來的。 最后C的換親男人最終還是走了，幾乎把全身的血都吐完了。據說C也哭的死去活來，但是全村的人也沒有給予太多的同情，似乎認定那換親男人的死確實是C造成的。 最近一次見C是在幾天前了。她的兒子考上了高中，她專門來問我孩子上學的事。她比以前胖了一些，頭發已近乎全白，臉上有著農村婦女特有的小麥色，只是那道傷疤依然存在，顯示出皺皺巴巴的白色。說話依然是柔柔的，只是當年苦杏仁的香味已經換成了有些俗氣的花香。 　　我媽說，C的男人去世后她就沒有再找，在鎮上的一個飯店打工，自己撫養孩子。也有很多人勸她再找一個，可是她都拒絕了。 村里的好事者們都說她年輕的時候中了邪，要不怎么這么能折騰呢？如果早點找神婆看看說不定就不這樣了…… 也有人說人本性這樣，與中不中邪有什么關系！說不定背后還跟以前一樣呢…… 可是我媽說，那是她心理憋著氣呢！當年你二爺爺全家人都給她下了跪，五個多月的孩子都打掉了，她能不憋著氣么！ 她到底是不是個放蕩的女人？我想我沒有資格對她進行評價，也不想評價。我一直記得的是那個說話柔柔的丹鳳眼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女人和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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