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著名書法家李進(jìn)學(xué)先生為我題寫齋號“遇庵”</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齋室名漫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周戰(zhàn)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齋室名儒雅高潔，齋室名耐人品味，一齋一故事，一室一人生。</p><p class="ql-block"> ——題記</p><p class="ql-block">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一個并不起眼卻很有意思的文化現(xiàn)象，她儒雅且充滿情趣，高古卻并非奧澀。她是文化人寄意散懷、明心言志的一種方式，那便是齋室文化。</p><p class="ql-block"> 大凡文化人，無論是紙上涂墨、舞臺表演，還是賦詩填詞、品茗對弈；或確有品位，或附庸風(fēng)雅；或住洋樓，或居陋室；或揚(yáng)名于鬧市，或簡出于避巷，都有為自己的居所、書房、茶屋、畫室取上一個可心名字的癖好。曰居、曰閣、曰庵、曰軒，不一而足。甚至有些齋室并非真有其屋、確有其處，而是主人胸中的一個結(jié)，心靈的一處臺罷了。有其屋也好，無其處也罷，目的都是通過齋室命名，表達(dá)志趣愛好，渲泄胸中塊壘，紀(jì)念不愿塵封的往事，述說無以言表的心聲。</p><p class="ql-block"> 齋室命名少有請人而為，原因在于一個齋室名往往伴一件軼聞趣事而生，借一個掌故而得，甚或是主人風(fēng)雨人生的縮影。這個緣故就決定了齋室名具有鮮明的個性特色，因人而別，異彩紛呈。</p><p class="ql-block"> 觀覽古今齋室名，不難發(fā)現(xiàn)齋室命名不外以下緣由：</p><p class="ql-block"> 假古言警句之意抒發(fā)懷抱，或托物言志以揚(yáng)鞭自策是較為普遍的齋室命名現(xiàn)象。如謝稚柳、陳佩秋夫婦取曹操詩句“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之意，取書齋名為“壯暮堂”。陳洪坤先生取古人“要學(xué)之不如好學(xué)之，好學(xué)之不如樂學(xué)之”之意，取齋名為“樂學(xué)齋”。四川德陽曾平先生取《論語》“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句，取齋名為“省三”，以鼓勵自己修身養(yǎng)德。著名畫家李可染先生一生多畫牛，取畫室為“師牛堂”，既寓意畫家?guī)煼ㄗ匀唬蔑@畫家似牛的勤懇與堅韌精神。河北張進(jìn)良先生為激勵自己學(xué)一門，專一門，鉆一門，精一門，取書齋為“半瓶廬”，此齋名如鐘鳴在耳，不敢一時懈怠。</p> <p class="ql-block"> 收藏是文人雅士一大嗜好，收藏了十分珍貴的字畫、古玩等心愛之物，便取相應(yīng)齋室名以紀(jì)念之。著名畫家吳湖帆因得宋本《梅花喜神譜》便取齋名為“梅景書屋”。書法家蔣昌典先生因淘得民間工藝品儺柱一根而欣喜至極，隨取齋名“儺堂”。翁方綱敬慕蘇東坡的書法和文才，獲蘇東坡所書《天際烏云帖》后，將其書齋命名為“蘇齋”。因收藏而命齋室名者，以“三希堂”最為著名。“三希堂”位于北京故宮博物院養(yǎng)心殿西暖閣，原名溫室，是清高宗弘歷（即乾隆帝）的書房。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乾隆帝將搜集到的晉朝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xiàn)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yuǎn)帖》三件稀世墨寶珍藏于此，不時把玩。并改溫室為“三希堂”。室內(nèi)“三希堂”匾額、匾額兩側(cè)的“懷抱觀古今，深心托豪素”對聯(lián)以及《三希堂記》墨跡，均為乾隆親筆。可謂齋室名之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人因居室臥于山川河湖之懷，掩仰于郁木翠竹之中，便觸景發(fā)思，生出應(yīng)景之名。如明代書家徐渭酷愛屋前一株盤根錯節(jié)的古青藤，便命書齋為“青藤書屋”，自號“青藤居士”。唐懷素因無錢買紙，房前屋后遍種芭蕉，取蕉葉寫字，命居室為“綠天庵”，充滿了豁達(dá)與豪放之氣。</p><p class="ql-block"> 人的屬相、秉性、藝術(shù)特色各有異樣，這也成為齋室名的一大特色。漫畫家田原先生屬牛，生于牛日，放過牛，對與牛有關(guān)的事情、器物情有獨(dú)鐘。其書齋名曰“飯牛草堂”，寓意自己是個伺候牛的主。真難想象，這樣的齋名若非漫畫家能否取得出來。張一梁先生書齋名為“三不拜草堂”，謂“富而不仁予不拜，貴而不義予不拜，貧賤而不潔予不拜”。這讓那些長著媚骨的人很是汗顏。鄧散木先生認(rèn)為自己的篆刻、賦詩、書法三項強(qiáng)于繪畫與填詞，其書齋名就叫“三長二短齋”，亦諧亦趣的齋名使先生謙謙君子之風(fēng)躍然而出。</p> <p class="ql-block"> 居室面積有大小，寓所方位有特征，這也是齋室命名的由頭。作家端木蕻良先生在北京的書房僅六平米，得名“六米齋”。貴州大學(xué)教授姜澄清先生在國家困難時期蝸居在由廁所改成的陋室內(nèi)，取居室名曰“三一齋”，還寫了一篇銘曰：“人之生于世也，食自口入，矢自臀出，晝而作，夜而息。吾食于是齋，臥于是齋，溺于是齋，統(tǒng)此三者而歸于一，故以‘三一名’。”真乃大俗大雅，讀此銘，能不為先生的曠達(dá)所動容嗎？更有甚者，浙江平面設(shè)計師雪竹先生因其宅基起于墳地，戲言與鬼為鄰，遂將其屋取名“鬼鄰居”。先生的詼諧與浪漫讓人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 有的齋室名其實(shí)就是主人坎坷人生的寫照，蘊(yùn)涵了豐沛的人文情愫。畫家齊白石先生年過半百，五次云游天下，因厭倦這種浮萍般的飄泊生活，將居室名為“寄萍堂”。確切地說，“寄萍堂”何止是一間書房，根本就是一位老者的心靈港灣啊！普陀山信理法師的書齋為“四一齋”，被他釋為：“一生布衣復(fù)幾求？一句彌陀解卻憂。一炷清香消夜永，殘羹一缽度冬秋。”個中恬淡與隱隱的無奈，你我又能品出幾許？廖仲愷、何香凝夫婦1897年結(jié)婚時，寄居在親戚家的一個樓梯間內(nèi)，生活雖然清苦，夫婦情投意合，感情十分融洽。一年中秋佳節(jié)，皓月當(dāng)空，月光如銀撒向斗室。只見月清、人清樓也清，大有人月雙清之感。何香凝觸景生情，寫下了“愿年年此夜人月雙清”的詩句。將逼窄的樓梯間名曰“雙清樓”，何香凝自謂“雙清樓主”。盡管他們后來搬家多處，卻一直把新居所叫作“雙清樓”，以記錄那段寄人籬下，卻無比美好的時光。</p> <p class="ql-block"> 齋室名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個人可以有不同的齋室名。一個人一生中取齋名三、五個，七、八個者大有人在。據(jù)說南社詩人梁鼎芬一生竟用了90多個齋室名，其中常用的有“琴莊”、“冬庵”、“苕華室”、“幽蘭居”、“紅王簃”、“芬華宅”、“種樹廬”、“二十八松草堂”等等。齋室名可以自書，也可以請人題額，并且可以一名多題。詩人夏鋤雖然只用過六、七個齋堂號，然而題額數(shù)量之多令人瞠目。夏鋤自己曾言，先后有180多位文化藝術(shù)界名流為其題寫齋堂號200多件，其中不乏錢君匋、潘主蘭、陳大羽、金意庵、孫其峰、劉江、傅嘉儀、韓天衡、王鏞、劉一聞、李剛田、馬士達(dá)等金石書畫名家。我想，如果舉辦一個夏鋤齋堂題額展，也絕對是書法展史上濃濃的一筆。</p><p class="ql-block"> 一個個齋室名演繹著幾多風(fēng)雅趣事，一塊塊齋額見證著幾許人生滄桑，甚至掩藏了一些鮮為人知、讓人扼腕喟嘆的故事。“醉石齋”是著名奇石家姜祚正先生齋名。先生集藏石、吟詩、指書于一身，被譽(yù)為“三峽一怪”。1985年著名畫家尹瘦石先生游宜昌三游洞后慕名去拜訪姜先生。因有感于姜先生四十年沉醉于山峽石的收藏，當(dāng)即揮毫題寫“醉石齋”室名，姜先生則以“佳作紛呈百煉金，無口則尹有口君。綠肥紅瘦經(jīng)風(fēng)雨，補(bǔ)天彩石更芳馨”藏頭詩作答。兩位名人寄石結(jié)緣，詩書互答，一時傳為佳話。</p><p class="ql-block"> 我們熟知的文藝?yán)碚摷摇⒃娙恕⑽膶W(xué)翻譯家胡風(fēng)先生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五十年代初，胡風(fēng)先生曾親植四棵樹，即署“四樹齋”為齋名。邵荃麟先生見后驚呼：“什么‘四樹齋’，你要四面樹敵呀？”。“四樹齋”后來雖被涂掉了，但是，一場由文藝思想批判演變?yōu)榍褰恕昂L(fēng)反革命集團(tuán)”的運(yùn)動迅速在全國展開。可憐胡風(fēng)豈止是四面樹敵，簡直就是滅頂之災(zāi)。運(yùn)動使2100余人受到牽連，其中92人被捕，62人被隔離審查，73人被停職反省，胡風(fēng)本人于1965年被判處有期徒刑，1969年又加判為無期徒刑，一起重大冤假錯案就這樣被輕易鑄成。直到1979年才得以獲釋。真正不留尾巴的徹底平反則是胡風(fēng)先生去世后三年零十天的1988年6月18日，這天，中共中央辦公室發(fā)出了《關(guān)于為胡風(fēng)同志進(jìn)一步平反的補(bǔ)充通知》。胡風(fēng)悲劇固然與“四樹齋”沒有必然聯(lián)系，然而，我總固執(zhí)地認(rèn)為，“四樹齋”的命名，該不是冥冥中一個提示吧，只是這個提示沒人理解而已。所以，每每想到“四樹齋”，總不免讓人潸然。 </p><p class="ql-block"> 2008.12.10掛筆遇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9.2.28刊《河南科技大學(xué)報》、2009.6.8刊《洛陽日報》、2012年收入《嵩縣當(dāng)代文學(xué)百人百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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