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茅草

年磊

文/年磊 　　在鄉間，比莊稼還要多的就是草了。 在眾多的草之間，茅草算是個性鮮明的草了。鄉間的草，多是一年生的。白居易有詩云：“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民間有諺語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草確實很多，然而，讓人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茅草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在春雷召喚、春雨滋潤下，最先從沉睡的泥土里探出腦袋的，就有茅草。茅草有宿根，它一直在感受著大地的溫度，它比冬眠的動物機靈，候時而動，只要季節到了，就能夠破土而出。它的初葉如針，直指天心，哪怕只冒出一個針尖，也有刺破蒼穹的夢想與氣魄。從初生的那一刻起，茅草似乎比別的草更愛干凈，雖是從土里來，卻不會沾染一絲塵埃，還要用晨露擦拭，甘霖洗濯。 茅草生長的地方也不同尋常。它不會長在低洼之所，一任污水浸染，泥漿裹挾。相反，它會生在高處，當甘霖降下，它最先承賜，沐浴之后，水才會滾落。所以，茅草像河流的上游，是清清爽爽的，一塵不染的。它的腳下也不是普通的黑土，而是黃土，是挖溝開渠掘井取上來的黃泥，黃泥里能夠孕育出砂礓，也能為茅草的生長源源不斷地提供養料。茅草雖然是草，但并不是窩窩囊囊地活著的。它像良禽擇木而棲，如志士抉泉而飲。 茅草一鉆出地面，就格外受到關注。有的茅草是一叢叢地抱團生長的，猶似在固守自己的領地，不容侵犯，但是也不侵犯不屬于自己的地盤；只有少量的茅草是一根根散落著夾雜在其它的草類之中，卻又鶴立于眾草之上。春天到來的時候，茅荑，就是茅草的嫩花，當它們還裹在葉片里的時候，孩子們的小手，也是巧手，就已經伸向它們，并將它們輕輕地提出來，力道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保證茅荑不會斷裂，是為“提（dī）茅荑”。提出的茅荑，形似套被用的大針，一頭粗，一頭細，因此它便有了個施加了比喻的名字：茅針。孩子們會比賽似的看誰手里的茅荑多，有時候甚至還要一根根地數數加以評判，誰都不服氣誰。嫩嫩的茅荑，剖開包裹著的嫩葉，露出純純的白色，干凈得讓人不忍用手去觸碰，仿佛褻瀆了一般。放一根在嘴里，茅荑馬上就融化了，有絲絲的甜味，那是春天的味道。只是不解饞，多塞幾根在嘴里，才有了一點嚼勁，而不至于空若無物。 《詩經·邶風·靜女》中描述了一對青年男女約會的場景，女主人公“自牧歸荑”，有人說，“荑”就是茅荑。女子從原野上帶來茅荑，送給癡情鐘意的男子。這完全合情合理，戀愛中的青年男女，把自己喜愛的好東西拿出來同對方分享，增進感情，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了。有的茅荑逃過了孩子們的小手，經春歷夏，到了秋天，就會抽出或紅或白的花穗兒，于是就有了個成語叫“如火如荼”，因為茅草的花穗兒太顯眼了，它甚至可以作為行軍的旗幟，被高高地舉起在隊伍的前列，“名列前茅”就有了生動形象的出處…… 茅草的葉子很有韌性，邊緣有齒，據說，魯班當年就是因為發現了茅草的葉緣有齒，受到啟發，這才發明了神奇的鋸子。茅草的根是一味中藥，農村有許多草頭方子，不需要花錢，卻能治大病。而現在，向往返璞歸真的城里人，餐桌上又多了一道美味，那就是茅草根。此外，茅草根還可以泡茶或煲湯，清熱效果很好。 茅草會向天空生長，一直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決不會匍匐于地。這是茅草的倔強。秋冬時節，茅草的葉子枯黃了，但是，想要拔掉它們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惱羞成怒的人類就點了一把火，將茅草燒得光光的。只是，他們忘了，茅草有根，來年，它們依舊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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