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頭等大事

世盛勇王景元

十年等個閏臘月。雙虎老漢立秋后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或者是沖動！前幾年梨樹總是讓他失望，很少讓他稱心如意，嘴角連個笑的影子都找不到。湛藍湛藍的天空下，金子般的陽光撒滿了田野。雙虎老漢面帶微笑，雙手叉腰站在小山丘上，望著看不到頭的梨樹地，他像一位將軍站在檢閱臺上檢閱著自己的士兵。他揮揮手，從遠處傳來了陣陣的歡呼聲：“豐收年，好收成！豐收年，好收成…”他再揮揮手，然后仰天開懷大笑。今年的梨樹是他最滿意的一年。從澆水施肥修剪到第二年的點花打藥套袋，每個環節像照顧孩子一樣精心呵護，也許是他的虔誠和勤勞感動了上天，一年風調雨順無災無害，拳頭大的酥梨掛滿了枝頭，它們戴著灰色的面具像是新娘蓋著紅頭紗，含羞帶怯擠擠挨挨藏在葉子背后，靜靜窺探著意中人的出現。他站在那里美滋滋地盤算著，每畝至少可摘五千斤，二十來畝梨樹，按去年一塊五一斤算，今年收入最少在十幾萬元，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算著算著，不由得笑出了聲，口水順著嘴角溢了出來，他趕緊把嘴巴皺在一起吸溜著，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在嘴巴周圍摩挲了一圈，把口水擦在了指頭上，胳膊一垂抹在了衣襟上，再用舌頭把嘴唇舔了舔，他雙手叉腰變成了背手，背手雙變成了叉腰，他不停地變換著姿勢，怎么看都看不夠，久久不愿離去。如果不是那紅彤彤的彩霞晃得睜不開眼，他真要和梨樹呆到天黑。彩霞伴隨著三輪車行駛在土路上，他像一位勇士沖在灰塵的前面，急急忙忙地向家里奔去。因為晚上八點還約了人要視頻通話，了解今年酥梨的行情，所以飛一樣快。塵土飛揚著，他的思緒也在飛揚。自從作務上梨樹，細細算來也有六七年了，可每年不是霜就是風，不是雨就是雹，沒有一年順心，讓他非常傷心，好多人都砍了梨樹種上了優種玉米，他卻一直守著梨樹不放手，堅信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鴻運當頭。說起梨樹，他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可農村人不作務這些又能怎樣？孩子們上學要錢，買樓要錢，看病要錢，孝敬老人要錢，在這個世上哪有不要錢的事啊？有一年，白騰騰的梨花一眼望不到邊，政府在這里召開了梨花節，在媒體的宣傳下游人蜂擁而至，拍照的，寫詩的，朗誦畫畫的還有洽談會研討會發布會各種活動線上與線下同時展開，抖音，快手小視頻全面開花，“梨花節”搞得紅紅火火還上了省《新聞聯播》，還與外商簽了幾十單銷售意向書，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果農們歡欣鼓舞，盼著有一個好年景！可“梨花節”尚未結束，一股寒流從天而襲，“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景，一夜之間梨花撒落一地，春色滿園的田野猶如蓋了一層茫茫白雪，所剩無幾的梨花無精打采地掛在那丑陋的枝條上，在寒風的吹拂下搖擺著。讓雙虎老漢和所有果農啞口無言欲哭無淚！那年絕收，無梨可賣！還有一年，袋子套了一半，晚上一場冰雹襲來，噼噼啪啪地砸在那些綠果果上，像是砸在了雙虎的心上，冰雹停了，他打著手電第一個趕到地里，看著那些受傷的果子，他的心揪在了一起，還揪出了兩行淚水，那些受傷的梨到秋天時個個都是“疤梨”，那年梨價可以，但沒有多少能供客戶選擇。還有一年，正開梨花，一場大風…還有一年，價格大跌，…他正浮想聯翩，突然手機響起了“老公你在哪？老婆我想你啦，你在外面少喝酒…”，鈴聲響了三遍，他都沒有停車，因為他特別喜歡這歌詞，尤其是那優美的旋律，這歌詞就像是作曲家專門給他寫的，句句在理句句有意，他聽著歌就是不接電話，硬硬地把三輪車騎到了家門口。“你個死鬼，咋不接電話？把人急死了。”雙虎聞聲抬頭看去，只見老婆桂花拿著手機站在門口急呼呼地東張西望，他笑嘻嘻地把車停了下來，慢條斯理地道：“這天還沒黑你就想我了，我看梨樹去了又沒喝酒，你擔心啥？多此一舉！”“你個老不正經的，還有時間開玩笑，出大事了！我的老天爺。”她說著把雙手捂住了胸口，好像是怕心臟跳出似的。雙虎看著桂花大驚失色的樣子，她可不是那一驚一乍的人，平時穩得和老佛爺似的，她要是急了肯定是有大事，于是說：“你別急，有什么事慢慢進院子里說。”“你看那么多120還有110車都停在了喜子家門口。”雙虎抬頭望去，果不其然，還有那么多人穿著防護服，他一下子恍然大悟，開口罵道：“這狗日的，疫情這么緊不讓他辦非要辦，一定有疫情了。”雙虎氣急敗壞地罵道。“你看，快看這視頻。”桂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雙虎仔細一看確實是喜子，和他打扮得花枝招展老婆，手提酒瓶和飲料樂此不疲地正在給賓客們敬酒，場面熱鬧非凡。說起喜子辦這場婚宴，一年前就定了，姑娘和女婿都在省城工作，可疫情反復，婚禮一推再推，眼看年齡都快三十了，雙方父母都急得渾身冒汗，看著前半年辦的人家多，他們的婚宴最終定在了國慶節期間。雙虎和喜子是近本家都姓閆，年齡相仿但輪輩分喜子還叫雙虎叔叔呢，平時有事他們都互相商量，喜子最愛聽雙虎的建議，可這次喜子例外。那天夜里，喜子兩口子來到了雙虎家，他們想和雙虎議議給姑娘辦婚宴的事，可雙虎告訴喜子，疫情反復得厲害，孩子們都在省城，省城疫情也是此起彼伏按下葫蘆浮起瓢，你還是別耍小聰明，能推就推了吧，別惹事。喜子老婆聽了有些不高興：“雙虎叔，這回我不聽你的了，孩子們過了年都三十多了，我們就這么個姑娘，說成甚也得給辦一回，我們的運氣對著哩！沒那么差。”說完拽著喜子就回了家。辦婚宴那天，正好有個客戶來詢價，所以雙虎老兩口誰都沒有參加。“老頭子，咱們的犁今年最好，疫情來了這可咋辦？”桂花著急地竟“嗚嗚”地哭了起來！“走，咱們去村委看看，梨算個啥！今年沒了還有明年，可疫情控不住什么事都干不成，抗疫是頭等大事！有我們的黨組織在，還有我們的政府在，別想太多！” 作者簡介：王景元，山西祁縣人。晉中市作家協會會員，祁縣作家協會理事。作品發表于《解放軍報》《人民軍隊報》《阿克蘇報》，晉中市文聯《鄉士文學》，《當代文學家》《中國鄉村》和祁縣《丹楓閣》，另有作品散見網絡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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